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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庄里的一举一动是先禀告他,再上报太子,所以他十分清楚端华和子惜之间的事。
子惜正色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么,你自己想的,你知道吗?”
洛书苦涩道:“我的梦想从未变过……”
子惜接过话:“做一名公正廉明的清官。”
“是啊。”洛书疲惫地说,“可惜梦想距离现实太遥远了。”
“很辛苦吧?”子惜为他悲哀,也为端木信悲哀,“朝廷的生涯并不像小时候想象中的简单。”
“是的,不过最辛苦的是和朋友反目,没办法拯救朋友于水火。”洛书黯然,“我负了李智,没能实现当年的承诺。”
子惜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当年暗杀李家的是皇上,还是信儿?”
洛书摇了摇头:“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子惜暗叹:“那你是知道其中缘由了。”
洛书不答,冷淡而疏远的说道:“我告辞了。”
子惜无奈,只道:“不送。”
********
端木信亲临素心庄是在洛书走后的一个时辰后。
雨,像断了线的珍珠急簌簌地坠落大地,他撑着一把雅致的油纸伞,怀里抱着一只未开封的酒坛,洛书没有跟着来。
他走进湖边的凉亭,端华不在,子惜独自倚靠着亭柱,呆望雨水坠入湖中的刹那泛起的涟漪。
“你小时候经常望着天空发呆,如今又喜欢上望着湖面发呆了吗?”端木信将伞随手扔给身后一名禁军,又从另外一名禁军手里接过两只琉璃酒杯,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子惜回身,咋一看见怀抱酒坛的端木信,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个雪夜里,端木玉抱着一坛荷露酿的梅子酒站在月光里静静地等着她。
“你冷不冷?”——他的关心犹在耳畔,然斯人已去。
子惜定了定神,扫一眼周围,问道:“小蝶没来?”
“你要见她,我再帮你安排。”
端木信站在石桌前,放下酒坛和酒杯,动手拆除酒坛的封口。甘醇的果香混和着一股清冽的酒气从坛口溢出,依稀是熟悉的“枫林晚”的梅子酒。他倒满一杯酒,推向子惜,接着顿了一顿,又为自己倒满一杯,然后低着头,看着杯中酒液。
自从那年喝了小蝶的梅子酒中毒后,他再也没碰过梅子酒,今天带上梅子酒只是为了勾起子惜的回忆。
子惜却并不领情,看也不看梅子酒,只道:“我今天就想见她。”
“子惜,我们生疏了。”端木信没有感情地抬起头,凝望着她,当下明白这酒是白费了。
“信儿,你知道生疏的原因。”子惜道。
“因为我要立你为太子妃,所以你恨我了?”端木信眼睛雪亮,“我坦白跟你说,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嫁给我。”
子惜动了动嘴唇。
“你先别反驳我,也别插话,听我把话说完。”端木信打断,“万梅山庄一夜覆灭,你很清楚,是缥缈宫的花离枝主导了整个事件,而万梅山庄保护的《缥缈神功中卷》最终被李诗蕴夺走。你与整件事完全没关系,但是,梅雪临死前却将整件事推给了你。
☆、各自所求(6)
“是你一手设计万梅山庄的灭亡、盗取万梅山庄世代守护的秘宝——《缥缈神功中卷》。现今江湖,人人都在寻找你的下落,以瑶池门、琉璃宗、水月宫为首的正派,以缥缈宫为首的邪派,前者要为万梅山庄报仇雪恨,后者要夺回万梅山庄的秘宝。只要你在江湖走动,早晚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我保证,到时候绝不会站出来为你澄清事实。这是其一。
“其二,你与皇叔祖,师徒逆~伦,败坏道德伦常,此事我先压了下来,在朝歌城里,你暂时是安全的,江湖人不得入帝都是历来的法制。但是,如果你不嫁给我,不肯助我巩固权位,我必将此事宣扬出去。那时候,朝歌城也将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也许你不在乎自身安危,可是皇叔祖的一世清誉将毁在你的手里。届时我将保全皇族和朝廷的名誉,大义灭亲也是不无可能的。”
端木信说完了。
四周安静下去,只有雨水坠入湖中的声音、雨水击打着凉亭顶的声音、雨水冲刷着绿叶的声音。
子惜静立在凉亭里,一双大海般深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端木信。
体内的血液似乎冻结了,手足发冷,携着雨丝的风穿亭而过,那雨水像是深秋的最后一场雨,萧条而零落,只是周围的景致繁茂盎然,是初夏的盛景,她却似乎坠入了秋的离愁。
端木信耐着性子等待子惜的回复,和端木玉相似的俊美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从中学会将情绪深藏在心底,令所有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让所有人畏惧他的权威。
然而,他开心吗?
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将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而且还是他的皇叔祖的女人,只因为这个女人是皇叔祖唯一的徒弟,朝中上下会因为他的妻子是皇叔祖的徒弟而全部倒向他。更可笑的是,他将娶的女人是他昔日的兄弟,她会恨他,他也无法接受她。
没有爱情的婚姻或许还能相敬如宾,只剩仇恨的婚姻一辈子只能活在痛苦中。
可是,端木信错了。
他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得到的却是子惜的漠不关心。
“你的话,我一字不差全部听见了,你不必再重复一遍,或者试图说服我什么。”子惜的声音安静得如同雨坠入大地前的那个短暂却又漫长的过程。
端木信愣了一下,随后醒悟般地无声笑了,道:“早该猜到是这样的结果。我们六人中,你和洛书最文静,但是你们的文静是不同的。洛书是细心观察周围,保持绝对的头脑冷静,而你是对周围的漠不关心,保持绝对的旁观姿态。可是一旦提到皇叔祖,你就会失去理智,变得比谁都笨。”
子惜平静地问:“所以这一次,你认为我又笨了?”
“是的,你变笨了,我会给你时间慎重选择,一个月如何?够长了吧!你好好冷静一下,再给我答复。”端木信不给子惜当场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
☆、各自所求(7)
他没来得及打伞,颀长的身影冲入雨幕。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裳,洗去了一身的伪装。
子惜看着端木信的背影,如同看见了端木玉的背影、李智的背影、洛书的背影,一模一样的寂寥与失意,哀伤与绝决。
********
第二天。
一大早,宫里又有贵客造访素心庄,依旧是来见子惜的,这次来的却是位生人——灵公主。
灵公主的年纪和子惜相仿,小时候子惜进宫,远远地见过几次,没有说过话,依稀记得是位文静乖巧的漂亮公主,上官小蝶有段时间就是和灵公主一起学习女孩子的礼仪。
素心庄小楼前的水榭里,立起了一架国色天香的牡丹丝织屏风,屏风周围静立着一个个容貌美丽表情呆滞的宫中女婢。屏风之后,精致小巧的红木雕花茶几,上摆时令水果拼盘、玫瑰蜜饯、蜂蜜桂花糕、水晶银耳羹。
茶几的前面,穿着宽大华丽宫装的少女姿态端正地坐在红木圆凳上,黑长发束在头顶,没有多余的发丝垂落,眉心印着梅花妆,显得娇俏可人,尤其衬得那如雪的肌肤愈发白净无暇。
而在梅花妆少女的身边,坐着另外一名宫装少女,同样的宽袖长摆,发髻高绾,只是眉心没有印妆,低垂着头,显得毫无生气。即便如此,子惜依然一眼认出了她。
“小蝶!”
子惜唤她。
上官小蝶抬起头,娇俏的脸庞有着岁月流失后的沧桑,再不复昔日的明艳动人、嚣张跋扈。她变得谨小慎微,看见子惜的一刹那,流露出的迫切欣喜,再下一瞬又变得沉默无言,含着眼泪低下了头。
只是短暂的瞬间,子惜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小蝶和玉儿一样的简简单单,不同的是,玉儿久别重逢后可以紧紧地抱着她,喜极而泣;小蝶久别重逢后却被什么压制了情绪,令她不敢上前和她拥抱,只是默默落泪。
也许是因为这里有着不应该出现的人。
“灵公主找我有何事?”子惜单刀直入,连寒暄都免了。
“本宫受二皇兄的嘱托,陪同小蝶一道来见子惜小姐。”端木灵的声音清甜动人,语气得体大方,“本宫与小蝶一起长大,又同住一宫,情同姐妹,希望子惜小姐别拿本宫当外人。”纤纤玉手优雅地指了指茶几上的糕点,“这些是本宫特地嘱咐御膳房现做的,听闻都是子惜小姐爱吃的糕点水果,还望子惜小姐不嫌弃。”
“客气了。”子惜一向不擅长这种暗藏玄机的场面话,端起了端华那一套坦白直言,道:“既然是陪同,那请灵公主移驾到别处去吃喝,我要和小蝶单独说话。”
端木灵愣了一下,显然没听过这么直言不讳的话。
她忽然古怪地转向低头沉默的上官小蝶。
“灵公主不愿移驾,那还是我们走吧。”子惜突然将上官小蝶从凳子上拉起,不顾端木灵的暗示,也不顾上官小蝶的惊慌,不由分说地拖着上官小蝶走出水榭。
☆、各自所求(8)
端木灵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坐姿,眼巴巴地看着子惜拉着上官小蝶离去,美丽娇柔的脸上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却碍于自身高贵的血统,也为体现女孩子的矜持与含蓄,连一句喝斥也没有。
子惜拉着上官小蝶娇弱纤细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握住小蝶的手,以前她作为男孩和女孩的小蝶保持着一小段合适的距离。原来小蝶的手那么小,其实和她的差不多,可是感觉就好像是她七、八岁时候那么的小。
一队临时集结的禁军阻隔在曲桥的出口,拦着子惜和上官小蝶,欲将两人逼回水榭。端木信派来的禁军从未与子惜正面交锋过,他们就像一群幽灵,在素心庄无声无息地飘荡,而今天他们突然站了出来。
为首一名禁军上前一步,恭敬道:“请子惜小姐和上官小姐退回水榭……”
“啪啪”两声,后面的话尚没说完,那名禁军的左右脸颊均吃了一记耳光,赤红如血的手掌印小而精巧,一看便是出自女孩子的手笔。
子惜下手不遗余力,目光冷而狠。对李智,她下不了狠手;对端木信,她也下不了手。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她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然而,那名禁军仿佛石雕,身形未动,依旧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公主正在水榭等二位小姐……”
“咻”的一声破空,后面的话再次被打断,身后的同伴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然后他便看见倒在自己脚下的同伴的尸体,不是一具,是三具!三支普普通通的羽箭同时穿心而过,瞬间夺去了他三个同伴的生命。
他猛地回身,摆出防御的架势。
曲桥出口处正对着的小楼二楼,端华一袭白衣长身而立,怀中抱着一架样式古怪的琴,龙身凤形,配以金色与暗红的色彩,装饰极尽奢华瑰丽,琴颈优雅地向上弯曲,红丝穗垂落下来,整张琴犹如一张角弓。
端华从身侧的箭壶里随意地取出三支羽箭,羽箭搭在琴弦上,柔腻的手指挑弄琴弦,仿佛在弹奏一曲勾魂摄魄的送魂乐,“咻”的一声,三箭同时离弦,声音却似只有一支箭发出,“噗”的一下,三箭同时射入三个禁军的心口。
那个被子惜扇了两巴掌的禁军单膝下跪,朝端华低头行军礼,却不作声。太子的命令是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