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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说得对,她只是凤恩另一个看不上眼的求亲对象。
小舞瞠目切齿,努力维持怒气,却还是止不住泪意,以及已经拼命压抑的哽咽。
她才不示弱,她才不要别人同情,看她出丑!
“小舞和我,还真是同病相怜。”
元卿的这句无奈话语,不只愣住小舞,连全场的人都傻眼。
“凤恩是拒绝你家的说媒,禧恩则是拒绝我的提亲。你们克勤郡王府的眼光还真是卓越,连我和小舞都高攀不上。”
“元卿跟你提过亲?”荣妃诧异地转瞪禧恩。
“他去年是有上门提亲,可是我不记得我有回绝啊!”
“如同凤恩贝勒对小舞那样:既不回绝,也不承诺,只负责下脸子给人看?”元卿淡淡地弯着迷人笑眼。
禧恩僵住。她哪有这样?她甚至到现在都还在傻等元卿的下一步迎娶动作,却没有回应。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荣妃挺身力辩。“禧恩这丫头虽然机灵,个性却光明磊落,绝不会玩啥子心机!”
“我也是这么认为,才会向她提亲。不过……”他幽幽一叹。“事实摆在眼前,我不得不认命。”
“什么事实?”
“晚辈也就不避讳地跟您直问了。您召禧恩诗社的人进宫赴宴,为的是物色皇子妃的人选吧。”
“你怎么知道?”
“很多人早就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他无奈地转眼相视,优柔和煦却咄咄逼人。
“物色皇子妃人选,您当然大可内举不避亲,推荐禧恩候选。可是此举,对我这求亲者而言,自是再难堪不过了。”
“我没有要成为皇子妃人选!”禧恩激切保证。“我也根本不屑当什么皇——”
“禧恩!”荣妃以痛斥截断她的莽撞。“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乱讲话!”尤其她正是最有希望的夺魁人选。
“可是——”
“不准可是!”家族的前景当头,荣妃不得不专断。“元卿,你跟禧恩提亲的事,我可听都没听过。”
“您的意思,就是当做没这事了?”
“最好如此。”
元卿刻意踌躇些许,才淡漠回应,“晚辈从命。”
“不行!我不从、我不从!”禧恩狂嚷。“元卿好不容易跟我提亲,我才不——”
“省省吧,禧恩。”凤恩环胸闲倚水阁柱旁冷笑。“他早巴不得甩掉这门亲,只是找不到借口。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时机,他岂会放过?”
“正如同你好不容易逮着皇子选妃时机,可以一举甩掉小舞是吗?”元卿呵呵笑地轻巧反将他一军。
凤恩本可犀利地予以反击,却顾虑到此举会伤到小舞的颜面,不得不沉默地咽下这口闷气。
“小舞,我看我们这对天涯沦落人,是注定得遭克勤郡王府遗弃了。”
“我没有要——”
“禧恩!”荣妃悍然喝断她的申诉。
“难得你如此盛装打扮,老福晋一定是希望你此行能被指配个好归宿。”元卿低柔的呢喃敲进小舞脆弱的思绪。是她自己不好,始终不肯听奶奶的劝,硬要对凤恩存有奢望,还在盗信一事上公私不分,才会沦落今日下场。
凤恩还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说自己一定能认出她是谁,说什么要向她下聘提亲。
结果呢?看都不看她一眼,反去娶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为妻!
“别难过了,小舞。”元卿慨然拿出帕子,亲手为抽泣的小人儿拭泪。“不如我来娶你吧。”
“什么?”大伙齐声怪叫。
“反正我们都没人要,又一直被周遭的人催逼着得尽快完成婚事。我们俩若成亲,所有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说得也是。况且元卿家和她家是世交,他和奶奶之间的感情更是热络,几乎像是奶奶的另一个孙子。再者,她从小就跟元卿很熟,了解彼此的性子,绝不会出现像凤恩这般伤人的错误与冲突。
“我们若成亲,刚好可以把老福晋接到我家安养,你们祖孙俩就不用再窝在亲戚门下委屈度日。”
小舞坚决地吸吸鼻子。“好,就这么办。”
至此,局势在众人的错愕下完全痛定:凤恩娶华阳,元卿配小舞,禧恩成为皇子妃人选之一。大家各过各的生活,各走各的道,整个诗社,分崩离析,彼此再无瓜葛。
“我觉得,元卿贝勒此举真正的用意,并不单纯。”
“那当然,如今情况已不同以往。”
“别太得意,虽然目前我们这方的人在朝堂上声势日趋浩大,元卿贝勒和他那几府的同党逐渐失势,但世事难料,谁强谁弱没个准的。可别忘了,元卿贝勒那帮人也有过如日中天的盛世。”
“现在则是咱们的天下。”
“你也未免高兴得太早。”一名男子在满堂宾客中淡道。“元卿贝勒已经早你不知多久就明白敌我双方对峙的局势开始转变:阴阳易位、强弱易位、是非易位、正邪易位、生死易位、悲喜易位、神鬼易位。处在如此日渐衰败的处境下,元卿贝勒向舞格格提亲此举,摆明了就是想利用她来扭转劣势。”
“说不通。舞格格虽然出身宗室,但一家早被削爵减俸,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根本没什么利用价值。”
“你若能看出这其中的价值来,那元卿贝勒就给你去当好了。”席间一名少女没好气地哼道。“你们再怎么瞎猜也没用啦,人家搞不好就是爱上了舞格格,两情相悦到非得朝朝暮暮不可,所以就成亲了。这么简单的事,还哩叭嗦地扯一大串乌拉屁做什么!”
“喔……”旁人故作灼烧状。“小心小心,她又开始喷火了。”
另一人无力地感叹。“自从元卿贝勒讲定亲事后,京里的女人都变得格外暴躁易怒,不然就是一片愁云惨雾。”
“你家也是这种情况?”
“啊,原来你家也……”一笔无奈的男人开始执手相看泪眼。
“玄武,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最爱闹场的人竟格外沉默,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蓝天白云发痴。“玄武?”
大伙不禁转望毫无反应的男人。
“玄武。”叫人叫半天,他还是没回魂,干脆改吼:“凤恩贝勒!”
凤恩仍旧神游太虚,直到两个多时辰后,曲终人散,月华初升,他还是一样的姿势,遥望熠熠繁星。等他慨然一叹,转望厅内时,已是三更半夜,好梦时分。
“咦,大伙呢?”
“早各自回家睡觉去了。”伏在案前雕钻着玉玺的主人头也不抬地应着。
“你在干嘛?”凤恩无聊地步向他。
“我才该问你在干嘛。”那人刻得甚是用心,奏刀间,字字充满书法的灵活气韵。
“你几时闻到开始玩篆刻的?”
“你又是几时闲到开始学会发呆的?”
凤恩深深吐息,瘫入那人身旁的大椅。“真是太闲了,闲到成天尽想着如何让自己很忙。”
“太能干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我需要强劲的对手来刺激自己。”
“可惜以前那个让你恨得牙痒痒的对手,如今已无法与你势均力敌。”
“我不觉得。”凤恩状似慵懒,却眼神精睿。“元卿贝勒不是变弱,而是收敛起来了。当与人对战时,最危险的不是步步逼近的敌手,而是在缠斗至最高潮忽然后退的人。”
“搞不好对方真是在准备脱身。”
“元卿贝勒不是,他的气势完全不像个撤退者,而像背后别有阴谋的陷阱。”
“很有意思。”那人放下刻刀,对视凤恩。“请问,你迂回了半天,何时才打算讲重点?”
“我不是正在讲元卿贝勒了吗?”
“何不顺道也讲讲他娶走的那位女人?”
凤恩倏地皱起老大不爽的脸皮。
“啊,对了,她叫五格格是吧?爱新觉罗家行五的小妖姬。”
“谁给她取的狗屁绰号?”她算哪门子妖姬!
“没办法,谁教她让男人看了就忍不住‘起立致敬’。”反正此刻也只有两个男人在场,讲话也就用不着忌讳什么。
“你们是没见过女人是吗?那种货色也能看得性致勃勃。”
“是啊,大伙的确比不上你清心寡欲,满意了吗?”
凤恩不屑地哼着靠向椅背。“她也只有脸能看,天晓得那身衣袍底下塞了多少包子馒头假作曲线婀娜。平时讲话结结巴巴,在我背后跟人喳呼时却口齿分外伶利,典型的碎嘴婆子、三姑六婆!”
“你观察得还真彻底呀。”那人夸张地诧异着。
“是她一直阴魂不散地在我身旁出没,跟人打听这个打听那个,站在我面前时又扭扭捏捏、嗯嗯啊啊,好像我看她那张快烧热了的脸就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所有曾跟我说媒的对象里,就属她最别扭、最皮厚!”
“你的记忆力真好,连我都不记得你曾对其他求亲者有这么强烈的印象过。”
“因为印象恶劣得令我没个难忘。”
“所以娶个平平板板的华阳格格为妻?”
顿时,凤恩陷入凝重的沉寂。
“抱歉,我措辞不当。我应该说,因为你对娇艳火辣的小妖姬没兴趣,所以只好娶清秀平淡的小姑娘为妻?”
“华阳她……我对她也不是很有把握。”
“哦?”那人眉毛眼睛都快飞起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性爱战将也有没把握的时候?”看不出那华阳格格竟如此身怀绝技。
“我所谓的没把握,是说我不太确定她的身份。”
“镶红旗,富察氏,父亲爵位郡王,朝中内大臣,政绩平平,一如他女儿的姿色。不过一个人能够平淡到让人感觉不出他的存在,又能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无功也无过,算另一种精明角色。”
“我说的不是那个。”
“那你到底说的是哪个?”
“我好像认错人了。”
“什么?”
凤恩受不了地大吼一声,压着太阳穴埋头咬牙,半天才冷静下来,把他与神秘佳人的事全数吐露。
“我以为华阳就是那女孩,不但声音一样,口气一样,我探问的一些细节与隐私,她也都回应无误,但……真他妈的我老感觉不对劲。”
“这就是你太少跟良家妇女打交道的下场。”
凤恩瞪着一副“再卖关子就踹给你死”的凶狠表情。
“女孩子家在心上人面前难免会有点走样,说话不像平常、想法不像平常、连神情也会不像平常。所以小姑娘们对谁动情,旁人看一眼就明白。”
“谈感情怎么这么麻烦?”
“谁教你向来只谈激情。”
凤恩懊恼地瘫直长腿仰头叹息。“我一直在想,我这个亲是不是求错了。”
“想悔婚?”
“没的事,只是觉得黑暗中的她比平日来得可爱。”
“你们成亲后少点灯不就行了。”
凤恩懒得唆,起身就走。
那人轻笑不已,在凤恩身后吟道:“你总算从以前成亲的阴影里跳出来了。”还以为他这辈子绝不会再碰成亲二字。“反正你也开始飞黄腾达,拨点闲情出来为爱伤伤脑筋也无妨。”
“我从没跟她谈什么爱不爱的。”
“当然,你都习惯用做的。”
随即,凤恩几乎把门摔烂地忿忿而去,往某座极为隐密的大宅深院去发泄怒气。
“你啊,好久没这么发脾气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希望你能常常动怒。”已届虎狼之年的风韵贵妇不着片缕地替俯趴在床上的壮男按摩背肌,满室尽是男欢女爱后的气息。
“小女孩的心里到底都在想什么?”他厌烦地咕哝着。
“想做饱受宠爱的小女人呀。”
“拜托。”他受不了地把脸埋进软枕里。“难道她们以为男人天天没事干,生来就是负责时时刻刻伺候女人吗?”
“若真如此,当然最好不过了。”
“连你也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