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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偶尔一次清醒一点吗﹖”
繁红被他陡然爆发的怒气震慑住。
“我……我很清醒……”她第一次破人臭骂得完全出不了声。
就她记忆所及﹐房东和承治他们从来不曾说过她一句重话。
“清醒的人不会轻易让陌生人引路﹐还自愿送上门让人家摸遍里里外外﹐吃尽豆腐﹗”他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是她忽视嘱咐﹐擅自离开安全的地方﹖抑或是她随便接受男性的碰触﹐甚至没有一丁点抗拒的意味﹖莫非──对她而言﹐男性的抚摸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他开始怀疑她究竟懂不懂体肤上的接触所代表的意义。不﹐应该说﹐他怀疑的是﹐他们所分享的亲密关系﹐对她而言究竟有没有产生任何意义﹐会不会只是她众多怪异逻辑之中的一个“理所当然”﹖“没有让他摸遍里里外外……”繁红垂着螓首﹐好生委屈﹐半晌﹐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难道梦游的人就会﹖”
啊──他想尖叫。
“萧、繁、红﹗”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咬牙切齿的喟息。王鑫爬过冲冠怒发﹐疲惫地横了她无奈的一瞥。“拜托你﹐别把公寓那套希奇古怪的把戏带到纽约来﹐好吗﹖”
“我没有……”极度受伤害的感觉取代了她辩驳的能力。
她不懂王鑫口中的“胡言乱语”、“希奇古怪”是什么意思。虽然房东小姐时常叹气、称呼他们为“怪人”﹐其实开玩笑的意味多过于正经八百。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正常人”有什么差别。起码﹐在公寓成员的眼中﹐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属于“失常”的。难道在他眼中﹐她一直是个胡言乱语、希奇古怪的女人﹖王鑫倪见她眼眶内翻滚的晶莹水珠子。他──会不会说得太重了﹖“算了﹐你先回旅馆等我。”
哀怨的氛围笼罩着她﹐他们身处的小角落宛然暗化成浓灰色的沉郁。
“……我先走了。”繁红低声道别。
望着她恹恹的情状﹐王鑫忽然觉得罪孽深重。
“繁红……”安抚她的轻话跃到嘴边﹐却转了个圈儿﹐发生突变。“我叫公司的车子送你回去﹐省得你又四处逛大街。”
“……好。”她的表现直可获颁奥斯卡最佳小媳妇奖。
王鑫烦躁的手彻底破坏工整的发型。
其实生活在象牙塔的人并非有过﹐他们单纯无知的人生观可能比在世俗生活打滚的凡人更加喜乐。而残酷的﹐是破坏了他们清新纯净的桃花源、将他们拖出象牙塔的现实主义者。
比如说﹐他。
他似乎有一个关键点处理错了……
◇◇◇“我画给你的符﹐你千万要随身带着﹐别让旁人捡了去﹐便宜了那些外国鬼子。”风师叔身隔十万八千里﹐依然牢记着为美丽芳邻祈福保平安。
“风师叔﹐美国人不时兴咱们东方人那套鬼画符的。”沈楚天从分机插播喳呼。
“你不想活了﹗风师叔辛辛苦苦作法求来的护身咒﹐你怎么可以说人家是鬼画符。”咕咚一声﹐沉大胚明显中了娃娃老婆的绝招──夺命粉拳﹐分机落人暴力政权的手中。
“一听就知道沈楚天是外行人。”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来风师叔的嗤鼻声。“我的符咒专克邪魔歪道、牛鬼蛇神﹐“洋鬼子”也算鬼的一种﹐难保他们不会发现繁红身上怀有抵抗他们邪术的利器﹐偷偷将护身符摸走烧毁。”
“如果护身符真有克制洋鬼子的功效﹐他们敢伸手将它“摸”走吗﹖”沈楚天在旁边小声地咕哝。反正他被殴打习惯了﹐已经培养出忽视恶势力的绝活。
风师叔一征。“好问题﹗我回头再研究研究。”
一窝人明明占有楼上楼下的地利之便﹐偏生喜欢占据国际电话线打屁﹐多亏了细心的小房客察觉彼端迟迟末传来任何音讯。
“繁红姊姊﹐你在哪里﹖”小路呼叫狐仙美女。
“在纽约。”飘忽的响应扬了起来。
废话﹗“你为何不出声﹖”语凝的母鸡天性无时无刻不发作。
“刚刚去厨房烧水泡茶﹐让你们慢慢聊。”她非但体贴入微﹐而且很懂得利用时间。
“繁红﹐你在美国过得好不好﹖我替你查到几通受虐妇女的求助电话﹐你赶快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久违了的春衫姊接手儿子的话筒﹐永远先天下之忧而忧。
“春衫姊﹐你查到的支持单位全设于台湾﹐即使繁红有需要﹐远水也救不了近火。王鑫一样不痛不痒嘛﹗”不怕死的沉大胚又出来搅局了。
“谁说的﹖”他老婆持相反的见解。“那摊昂贵的国际电话费帐单起码让他心痛上三天三夜。”
吴氏公寓的房客果然一个比一个更有智能。
“别吵﹗”风师叔出面主持公道。“繁红﹐你还没回答春衫的问题﹐那纸护身符到底有没有效﹖”
“春衫姊刚才提到的好象不是这个问题……噢﹗”有人又被他老婆痛宰了。
“吵架了。”繁红伤怀地低诉。
“别人吵架和你没关系﹐千万则介入当和事佬。出门在外﹐明哲保身最要紧。”语凝立刻传授她实用社交术。
“是王鑫和我吵架。”她听起来没什么活力﹐直像快断气似的。
“你们打起来了﹖”语凝大为紧张。
“没有。”繁红很抱歉让听众失望。
“原来只有吵架而已﹐很好很好。”老母鸡吁了一口气﹐结论却让一干人想破脑袋也摸不清玄机。
“为什么他们吵架很好﹖”小路颇有被大人教坏的疑虑。
“年轻人本来就喜欢争斗意气。”风师叔八成捻着山羊胡﹐自封为感情专家了。“你们看﹐承治不也一天到晚和那位水当当的新房客孟小姐发生冲突﹐两人是越吵越有味儿。”
“才不是呢﹗”语凝另有高见。“动口好过动手﹗我就怕那个姓王的趁着天高皇帝远﹐藉打架为名义﹐打着打着就大啖“豆腐餐”﹐把咱们繁红的香Q嫩豆腐给吃了个精光。”
“不用打架就可以吃啦﹗”繁红无法理解房东大人的推演。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响喊几乎掀翻了吴氏公寓的屋顶﹐五、六张嘴巴异口同声﹕“繁红﹐你的豆腐已经没有存粮了吗﹖”
“你们事先有没有培养感情﹖”风师叔加问。
“王老大的动作忒也快得令人发指。”沈楚天补述。
“你再多抄一个妇产科电话。”曾春衫结语。
这时﹐阁楼套房内突发第二道现场音效。
“嗯哼﹗”话题的男主角清了清喉咙﹐提醒她说话看场合。
“王鑫回来了。”繁红幽怨的语调透过电话线﹐听起来格外的凄美婉转。
七点半。正好赶赴晚饭时分。过去三天以来﹐今夜是王鑫进门最早的一次。
自他破口大骂她至今﹐他们谈话的机会少得离谱。也不晓得他是真忙还是假忙﹐每天进门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而她习惯早睡﹐两人的作息时间少能产生交集。
王鑫那天的无奈语句时时回荡她心中﹐久而久之﹐形成一股不安的骚动。
他或许是以打量“怪人”、“稀有动物”的眼光来看待她吧﹖繁红越想越觉得不安。一直以来﹐她并不认为自己和正常人──包括公寓以外的人──有什么不同。她知道凡人不会像小路一样﹐拥有鬼魅的阴性体质﹔也不会如她这般﹐流有狐仙的血源。然而﹐这些特质自他们出生便已根植在体内﹐由不得他们抹杀﹐况且他们也不认为需要遮掩。可是……王鑫的反应让她不由得怀疑﹐他和所有正常人可能无法接受她和小路的异质。
活了二十四年﹐她头一遭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因为他。
“找人告状啦﹖”王鑫懒懒地倚着房门﹐好笑多于气恼。
他一进门就听到吴氏亲卫队那票人尝杂的噪音﹐当场还吓一跳呢﹗以为公寓的成员不放心﹐当真一古脑儿地全杀到美国来了。原来她只是利用免持听筒的扩音装置和台湾进行通话而已。
虽然明知窃听人家“壁脚”不道德﹐他仍忍不住静静搜集十几分钟的情报。好笑的是﹐那群人七嘴八舌的﹐句子与句子之间根本缺乏逻辑性﹐随便抓来一个路人甲﹐保证有听没有懂﹐难为了他毋需翻译就能情况﹐显然这些日子以来让繁红给熏陶教化了不少。
“繁红﹐他回来了吗﹖”语凝在电话那头捕捉到风吹草动﹐心里直呼不妙。“告诉我他现在在做什么﹖”
繁红回头观察室友。王鑫正闲适自得地除掉西装外套﹐拉松了领带。
“他在脱衣服。”她尽责地回报。
“什么﹗”大伙惊呼。采花贼王鑫也猴急得太离谱了。“现在呢﹖”
王鑫迈开懒洋洋的步伐﹐朝床铺上的白衣美女接近。
“他向我走过来了。”繁红很纳闷他们为何对王鑫的举动感到好奇﹐又不是演舞台剧。
“危险﹗太危险了。”语凝差点口吐白沫。“繁红﹐你千万要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别让他得逞﹗现在他又想干嘛﹖”
“他伸出手──”繁红迷惑地盯住横过自己鼻端前的古铜色臂膀﹐探向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座。
“哇﹗他要出手了﹐他要出手了﹗”老母鸡的心脏已不堪负荷。“繁红﹐别怕﹗有我们在场﹐他不敢伤你的。接下来他……”
嘟──
“把电话切断了。”实况转播陷入中止状态。
王鑫居高临下﹐杵在床头睨她。他眼中跃上几分无可奈何﹐藉以隐藏化不开的笑意。
他故意不吭声﹐想瞧瞧她背地里打小报告被人逮个正着﹐打算如何让自己顺顺当当地脱身﹐一点也不尴尬。
“喝茶吗﹖”繁红温柔地扬了扬手中的热瓷杯﹐以不变应万应。
他认栽。这女人恐怕一辈子没尝过“尴尬”的滋味。
“繁红﹐“尴尬”两字怎么写﹖”他也够童心未泯了﹐索性直接提醒她目前的暧昧情况。暗示得如此明显﹐她应该开始感到羞惭了吧﹖“纸笔放在哪里﹖”繁红搜寻床头柜﹐打算写给他看。
“算了。”他败给她了。“这两个字我会写。”
“那你干嘛问﹖”他们俩同时开口。
哈﹗他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繁红不解的表情实在可爱进骨子里。
他倾身﹐额头抵着额头﹐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共鸣震动她的心室。
王鑫会笑﹐这表示他的干戈鸣金收兵了吗﹖繁红有如陷入九丈九的迷离云雾。情势完全逆转﹐现在换她捉摸不定他了。
“我们今晚留在旅馅里﹐利用客房服务叫菜好不好﹖”他顺势搂住她的纤躯﹐沁心的神秘体香霎时盈满鼻关﹐中人欲醉。
繁红近日的迷惘他当然看在眼里﹐然而碍于公务忙乱﹐一直没时间与她促膝长谈﹐害她以为他火大到今天。好不容易﹐他从紧迫的加班日子中抽出一夜空闲﹐无论如何也要填补那天的冲突所造成的闲隙。
“嗯。”她没意见。
“我回来的途中绕路到录像带店﹐租了一卷经典片子﹐我们可以一起看﹐消磨时间。”他喃喃耳语。
“对话听不懂。”
“我可以免费担任你的翻译官。”他含笑提议。
“好。”繁红也学乖了﹐懂得静观其变。
客房服务迅速满足他们的需求﹐推来两车中国食物。明亮的投射灯调暗﹐一切就绪﹐偌大的豪华客厅陷入静谥温暖的氛围。
他们弃椅子不坐﹐或躺或卧地盘踞在地毯上﹐几上的台灯点亮一小圈照明﹐恰好足够笼罩两人世界。
录放机很快地进行运作﹐影片开始。
这个故事讲述知名吸血鬼卓久勒(Dracula)的生平。编剧的手法迥异于一般的恐怖片﹐而以一种悲悯的眼光来看待卓久勒。
一开始﹐卓久勒是个信仰虔诚、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