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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繁红──她正骑坐在史胖子身上。亮晃晃的光线让她的外形一览无遗。
繁红依然是繁红﹐只除了原本光洁的肌肤覆盖上一层金色的绒毛。她的体毛如此之绵密﹐几乎就像天生而成的皮裘。
她恍若尚未察觉第三者的侵入﹐维持着跨坐的姿态﹐同样覆着金毛的柔夷环抵着史琨耀的胖颈﹐不松也不紧﹐低首的神情肖似陷入冥想的雕塑。
披垂的长发隔开了她的侧容﹐使王鑫无或捉拟她的神情。
“繁红﹗”他的胸腔狠命地纠结成团块。
突如其来的叫唤撼了她的老僧入定﹐她晃了晃螓首﹐乍然从迷茫中清醒过来﹐缓缓偏首﹐看往他的方向。
“喝──”清清楚楚的抽气声从他身后发出。梁依露被彻底吓住了。
繁红的瞳仁受到光线侵占﹐急遽收缩成微小的椭圆形﹐并且交织着黄褐与墨黑的光泽。
那根本不属于正常人的眼瞳构造。
就因为她的眸光亮澄得离谱﹐脸颊异样的红润明丽﹐更加衬显出史琨耀的委顿﹐甚至令人恍然产生一种奇怖的联想──她彷佛吸掉了史胖子的精气。
还有﹐还有那身细毛……
“王鑫……”她呢喃着探出手。
王鑫当机立断﹐立即拍灭电灯开关。
繁红的殊异体质不能让更多人发现﹗趁梁依露还没回过神﹐他大踏步欺近繁红﹐夺手抱了她就走。
果不其然﹐当他摸碰到她的纤躯时﹐一切已回复原状﹐触手惟剩平滑柔嫩的肌肤。
“你来了。”她埋进它的肩窝﹐委屈地低语﹕“一直找不到你……”
“先回饭店再说。”清俊的脸庞紧绷成寒冰。
◇◇◇“时间不早了﹐今天多谢你的支持。”
在希尔顿大厅﹐他显而易见的送客词阻断了梁依露跟上楼一探究竟的念头。
繁红依然横卧于他的臂弯﹐两人一路直上阁楼的私属空间。
室内乍放的光亮刺激了繁红﹐她揉揉困顿的眼﹐惺松地醒了过来。
“我睡着了﹖”她呆呆地环视熟悉的环境。史宅的特殊景象丝毫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王鑫心乱如麻﹐随手将她搁置于沙发内﹐先到酒吧为自己斟一杯特级醇酒﹐狠狠灌下一大口。
繁红究竟是什么身分﹖他一直想推开这个疑惑﹐以平常人、平常心来看待她﹐可是按二连三发生的怪事却不容许他继续伪装下去。
──“梭罗”的检验报告指出﹐她的血液中含有犬科因子﹐半人半狐狸。
──每逢月圆时分她会蜕变成皮毛类的“异人”。
一切怪事在在脱出他所能接受的领域。虽然她玉体微恙﹐虽然她需要休息﹐他却无法逼自己再多等一天、一夜。
“繁红﹐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王鑫旋身盯住她﹐咄咄逼人。
“我﹖”繁红好生茫然。“没有呀。正在等你接我出门……”
“我不是指出席宴会的事。”他低吼﹐既无助又生气。“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和普通人不同﹖发生在你身上的异状从未困扰过你吗﹖”
“不会呀。”公寓的成员都看习惯了﹐她自己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繁红﹗”王鑫用力爬过发根﹐简直快抓狂了。“我不晓得该怎么说。你……你很“奇怪”。”
她迷惘地斜视他﹐无法理解自己哪里奇怪。
“正常人决计不含在月圆时变成……变成……”他努力寻思着合适的名词。
狼人﹖不﹐繁红当然不是那种电视影集最爱编写的传奇人种。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你认为我──不正常﹖”繁红低声询问他的看法。
王鑫盼望能找出比较不刺激人的说法﹐可惜未能如愿。半晌﹐他终于把心一横﹐点头承认。
“对﹐我认为你的情况很不正常。”
他们俩针对的重点稍微有些出入。他的强调部分放在她的“情况”﹐而非“她”本人。繁红却没捕捉到这个微小的差异。
王鑫的肯定句飘进她耳里﹐宛如一只无形的怪手﹐剎那间将她的心房掏空了。
“我……不正常﹖”她重复着迷茫的问句。
“听着﹗”王鑫离开吧台﹐单膝蹲在她身前。“我相信任何异象都能找出合理的解释﹐只要你愿意告诉我背景事实。”
“我不晓得……”她绞着双手﹐心头乱烘烘的。“我很正常﹐不是怪人﹐不是怪物……”
翻来覆去﹐她只能不断重复相同的意念﹐彷佛想催眠他或自己。
他想得知真相。然而﹐何谓“真相”﹖当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所隐瞒的时候﹐如何能将“真相”告诉他﹖“乖﹐冷静下来。”王鑫发觉她的情况不太对劲﹐连忙将繁红按进怀里。“你当然不是怪物。乖﹐没事了。你先上床休息﹐我们改天再谈。”
“我很正常﹐和你一样。”她无力地低语。“为什么需要你的时候﹐你都缺席﹖我今天身体好难受﹐四处找不到你﹐司机先生明明说好了要接我到餐会地点﹐可是到了目的地你又不在﹐只有那个讨厌的史先生──然后﹐你又骂我是怪物。”
拉拉杂杂的开场白比结尾的控诉更具震撼性。
王鑫愣了一愣。“你自愿跳上那辆凯迪拉克﹖”
虽然那个吓掉半条命的年轻人曾经传达过类似的讯息﹐但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为了推卸责任。
“嗯。你为什么派他来载我﹐自己不肯回来﹖”她咬着发颤的下唇。
“谁说他是我派来的﹖”这下子﹐第二波狂滔烈焰窜夺了先前的震惊。
“可是……”她迷惑地眨着美眸。
“繁红﹗”他陡地暴跳起来大吼。“我告诉过你几百次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行动﹗你晓不晓得﹐如果今夜你乖乖留在饭店内等我﹐这一切冲突和意外都不会发生﹗你看﹐现在小露、姓史的、还有那个神经不正常的男人全目睹了你的奇怪现象﹐怎么办﹖”
“我才不奇怪呢﹗”她也动了肝火。
“别和我争论﹗”
眼前他只担心该如何摆平其它目击者﹐以免她的异样走漏出去。若让“梭罗”的研究人员听见风声﹐前后资料一加印证﹐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美国政府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难保不会临时决定扣留繁红﹐软禁起来做实验。
“我本来就很正常。”她激动地站起来﹐字字句句地强调﹕“承治、房东和风师叔他们都知道﹐我和公寓里的每个人一样﹗”
“废话﹗因为那栋公寓的房客个个都是怪胎﹐你当然和他们一样“普通正常”﹗”他铁青着脸皮。
今天若不乘机让繁红明白世事真理﹐就此学会言行谨慎﹐以后还不晓得会因为她的懵懂无知而闯下多少乱子。
光是这一回的意外恐怕已经摆不平了。
“你──你──”繁红捏紧粉拳﹐浑身不住地颤抖。“你胡说﹗”
“繁红﹐听清楚了﹗”王鑫握住她的双肩﹐毫不容情地灌输给她伤人的真相。“你﹐和平凡人不一样﹐这是铁的事实﹐不值得争论。平常人又不是狐狸精﹐怎么可能验出犬科基因﹖但狐狸血统却存在于你的体内。”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瞠大美眸。
这算哪门子响应﹖王鑫险险为了她缺乏危机意识的态度而脑溢血。
“反正我只要求你记住这一点﹐从此以后谨言慎行﹐别再发生类似的特例﹐知道吗﹖”此刻并非讨论她异状的好时机﹐速速结案要紧。
“乱讲﹗”她不知从哪儿生出来的巨力﹐突然使劲挣开他的铁箝﹐甚至推开他一大步。“你才是全世界最奇怪的人﹗我不想和你说话了。我要回台湾﹐再也不要见到你﹗”
“繁红﹗”他迅速抓回平衡感。
可惜迟了一步﹐飞掠向卧室的倩影堪堪滑过他的指尖。
王鑫忙不迭地追上去﹐下一瞬间﹐又被猛然弹开的房门精准地敲中鼻梁。
“唔﹗”他吃痛地败退下来﹐摸着流淌的鼻血。
繁红背起随身小提包﹐马不停蹄地冲出阁楼﹐没有回顾﹐毫无眷恋。
椎心刺骨的激痛干扰了他的行动能力﹐等到回过神来﹐白衣美人已然杳如黄鹤。
这下可好﹐人被他弄丢了﹗血沫滴落大理石地砖﹐侧旁却伴着另一行无色透明的水珠。同样咸涩的﹐赤艳的﹐是鲜血﹔清澈的﹐是玉泪。
第八章
繁红回国了﹐而且回来得天地为之震撼﹐鬼神为之动容。完全符合多情狐女被负心男子拋弃的凄美剧情。
吴氏公寓的成员全都聚集在二A公寓里﹐等待聆闻她的第一手转播。可想而知﹐依着繁红牵东缠西的说话习惯﹐想要将始末交代清楚﹐着实需要旁听者发挥耐性和想象力﹐并且以律师盘问被告的高超技巧稍微加以组织一下。
进门两个小时之后﹐总算大伙儿该听懂的全搞清楚了﹐不该听懂的再追究下去也没用。
“别担心﹐那家伙交给我就好。我一定念咒让他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风师叔慷慨激昂的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我就说嘛﹗那个臭男人把繁红骗到美国去﹐哪能安什么好心眼﹖趁着我们不在身边﹐他就把她给欺负尽了。”语凝的老母鸡权威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胁﹐气呼呼地乱叫。
二A的客厅、主卧室笼罩着七嘴八舌的声讨音浪。
须臾间﹐承治和新房客散步回来﹐齐齐被卷入杀气腾腾的氛围中。繁红去国期间正巧新房客孟祥琴搬进来住﹐短短个把月﹐公寓的头号单身汉兼木头科学家终于得逢美妙的桃花佳缘﹐两人的感情进展神速。
“到底怎么回事﹖”承治试图厘清一团乱麻。
“你听我说﹐繁红被外头的坏胚子欺负了。”
“就是那个王鑫干的好事。”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叽哩咕噜的旁白同时响起﹐人人抢着担任首席主播。
算了﹐孟祥琴的神智稍微清明一些﹐索性自动移驾到闺房内﹐直接向事件的女主角求教﹐留下落单的承治接受众人的炮轰。
一群人叽哩咕噜地围着承治﹐重又述说一遍王鑫的恶行劣迹和繁红的清纯无辜。
结语是──“姓王的嫌弃咱们繁红是怪物、怪胎、狐狸精﹐恶意拋弃她﹐害她在机场游荡了三天﹐连厕所也不敢去才排到后补机位﹐孤苦零丁地从纽约飞回台湾。”
至于其中有多少部分属于真实情节、多少百分比为大伙儿的临时抒发﹐已经不重要了。大家转述得犀利精采比较要紧。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彼此还可以讨教讨教哪个人的创造力最有看头。
“姓王的家伙太可恶了﹗”承治义愤填膺﹐顺利中了他们的人脑病毒。
“我们可以联名签署抗议信。”小路八成是街头运动的新闻看太多了。
“我去和繁红说个清楚﹐明天就把劳啥子的秘书辞掉﹐回来公寓让我们养就好。”承治绝对不容许亲密芳邻遭到任何不人道的对待。
“这么做会不会犯法﹖狐狸好象是保育类动物﹐不能交由私人豢养──噢﹗”沈楚天又被老婆大人拳殴脚踢。
反正他已经被K得司空见惯﹐不打不识相。
承治来势汹汹地闯进美人香闺﹐好死不死地﹐恰好给他捕捉到孟祥琴的片断语句──
“……你应该向他道歉才对……”
“道什么歉﹖那个王八羔子被我遇上了肯定痛揍他一顿。”承治冲口而出﹐木讷的脸孔怒胀成红通通的。
“嗯﹐对对对。”一票公寓成员挤在门口拚命点头﹐支持他的立场。
孟祥琴登时被他突梯的反应吓住了。她刚才听说了繁红单独在纽约和机场瞎逛三天﹐结果让王鑫在出入境处逮个正着﹐劈头自然先给逃犯一顿臭骂﹐毕竟安全问题在纽约是开不得玩笑的。撇开其它方面不谈﹐单就个人保全方面而言是繁红的疏失。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