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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秦欢往旁边一提,离湖边不过一寸距离,他看着顾非宸,放慢了语速问:“你知道孕妇生产的时候,是将生未生的时候痛,还是终于生出来的时候痛?有些痛苦,当时间被拉长,痛感自然就加倍了。那么你觉得,一刀划在颈动脉上,和沉在水里慢慢窒息,这两种感觉,哪种更舒服?”
云翳飘过,遮住了夜幕中星星点点的光,湖水变得幽深暗沉。
仿佛看出严悦民的意图,顾非宸的眼神也不禁微微一震。
“你让我失去心爱的人,我曾经想了很久,认为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让你和我有同样的感受。”最后这句话,严悦民说得极快,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就已经将秦欢推了下去。
如同一只不能动弹的布偶,秦欢只能任凭摆布,随着那股巨大的力道落入水中。在她身体倒向湖面的同时,她看到顾非宸也动了。可是紧接着下一秒,冰冷的湖水就已经铺天盖地,将她彻底包裹淹没。
……
湖底很深很黑,她一路沉下去,就像那无数个夜晚的同一个梦境一样,她奋力睁开眼睛,恍惚中看见头顶惨白的光。那样模糊的一团,那样遥不可及。
而这一次,她连伸手出去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迅速地沉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有几秒钟,又仿佛是整整一个世纪,落水前残留在胸腔里的那口气息终于消耗殆尽。她很快觉得头脑发涨,眼前模糊,胸口更是像要裂开来,痛楚难当。
随着一串气泡从鼻端逸出,立刻就有水冲进来,冰冷的水,沿着鼻腔一直冲进脑子里。其实只有极短的一瞬,那种难以言语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间就不见了。
她很快就丧失了知觉,可是眼睛还睁着,似乎还能看见东西。湖面上,那仿佛十分遥远的地方,那团模糊的白光依旧朦朦胧胧地晃动着。
电光火石间,她好像突然忆起了什么,又好像脑子已经糊成一片了,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只是在最后,有个影子从水面自上而下,破开那团白光迅速逼近,牢牢地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终于闭上眼睛,因为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死前的幻觉。
冷得彻骨的湖水包裹着她,终于吞没了最后一丝感觉。
秦欢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是脑袋撕裂般的痛,胸口也是撕裂般的痛,那样的窒息仿佛真能将人活活闷死过去。直到最后醒过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片白花花的灯光。
醒来之后反倒不觉得痛了,只是浑身酸软,没有力气似的,才知道刚才那些都只是梦里的幻觉。
身边有人小声说话,她转了转头,想要开口,可发现嗓子似乎被呛得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但旁人立刻察觉到她醒了,很快围上来。有人掰开她的眼皮,用手电筒照她的瞳孔,有人在测心跳和血压。末了,她听见医生问:“听得清我在说什么吗?”
她点点头。
医生又转身吩咐:“再送她去做个全身检查。”
于是,她被推去做各种详细检查。一整套下来,回到病房里,才看见赵阿姨。
赵阿姨没忍住,眼泪一下子流下来,摸着她的脸絮絮叨叨:“怎么会出这种事,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她紧紧抿着嘴唇闭上眼睛,眼角也是酸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声音:“顾非宸呢?”
她好像这时才想起他来,又好像一直都惦记着他一样。因为沉在湖里临“死”之前,她看见的那个人影好像就是他。
可她不敢确定。
赵阿姨的眼泪流得更凶,倒把她惊了一下,急急坐起来。
“你快躺下。”赵阿姨连忙按住她,抹了抹眼泪才说:“他还没醒呢。不过医生说,已经没危险了。你快躺好,等你自己恢复了,我再带你去看他。”
也是直到一天后,秦欢才从众人口中拼凑出整件事的经过来。
其实当晚顾非宸带了人去,却因为那里地势太开阔,其他人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远远地守着待命。
是顾非宸事先下的命令,无论如何,务必确保她平安。也是他亲自跳进水里将她救起来,他带着伤,水里又那样冷,回来之后便哮喘发作,送入医院急救。
当天半夜,顾非宸终于醒过来。
床头亮着一盏夜灯,莹白的光芒幽幽照在床边,那里伏着一个女人,背脊有些单薄,乌黑的头发随意披在肩后。
其实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能留在这里。况且,她自己身上也穿着病号服,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说动了医生和护士。
他本就是半卧着,而她此刻就伏在他的腿边。病房里恒温恒湿,倒不会冷,但他还是皱了皱眉,伸手拔掉自己的氧气罩。
凌晨两点半。
秦欢睡得很熟。其实是累了,身体苏醒过来,但是精神到底还是十分疲惫。受了这一场惊吓,又几乎被淹死,一时半刻怎么也恢复不过来。所以,就连自己被抱起来放到床上,她都若无所觉。
这一觉直到天亮,居然还是被查房的医生护士惊醒的。
睁开眼,便见无数道目光射过来。秦欢用了好长时间,才恍然记起这是谁的病房,而她居然光明正大地睡在病床上。
众目睽睽之下,她先是有点尴尬,但很快就像是意识到什么,迅速坐起来。
旁边就是顾非宸,他半靠在床头,浅色条纹的病号服将他的脸色衬得有些苍白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深亮明秀,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一怔,脱口而出:“你醒了!”
“嗯。”他似乎笑了笑,声音微微低哑,“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这是医院病房,周围还有一大帮医生和护士。可他就这么神态自若地说出这句话,好像这里就是他自己的家一样。
果然,接下去大家都将她当做透明人看待。医院派了最权威的专家来给顾非宸看诊,后面还跟了一群白袍医生,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顾氏集团涉猎广泛,即使她从不关心生意的事,却也知道顾氏在制药行业里名声显赫。可是顾非宸似乎很不喜欢医院,只住了一天便派人办理出院手续。
赵阿姨仍不放心,与几位专家商议之后,直接来找秦欢做说客。
秦欢只得去问顾非宸:“你确定自己能出院?”
其实她也只是鬼使神差,才会同意赵阿姨的请求。自从他醒来之后,她还没有认真同他说过话。
“我没事了。”顾非宸的精神看起来确实比平时差一些,但是呼吸平稳,只从床上抬眼看了看她,就问:“你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就好,稍后我再让医生给你检查一遍。”
她无话可说,好像情势突然被逆转。
“你最好多休息,没事别乱跑。”隔了一会儿,他又说。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告诉他:“刚才陈泽如来过了……”
“嗯。”
“她告诉了我一些事。”她停了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是我自己想起来的。在水里的那段时间,我突然想起了所有的事。陈泽如告诉我,我失忆过,是不是?”
顾非宸的眼神微微一动,看了她片刻,到底还是“嗯”了声。
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失忆过,虽然那只是一个小片段,却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对水有莫名的恐惧。
原来那天,汪敏来找她,请她陪自己去挑礼服。
她本不明就里,结果汪敏笑嘻嘻地说:“非宸说要和我订婚了。你是他的干妹妹,又住在顾家,也算顾家的一分子了,不如你去陪我挑礼服吧。”
她在半路上停下来加油,避到超市里给顾非宸拨了电话。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忍不住想要向他求证。她在电话里冷笑:“听说你要订婚了?那么在此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和我解除婚约才对?”
“谁说我要订婚?”他反问。
“当然是你的新未婚妻。难道不是吗?”
他短暂的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否认,只是问:“你们现在在哪儿?”
“去拜访一位设计师,替汪敏量身定做订婚穿的衣服。”她故意问,“你要亲自来看看么,毕竟是你自己的订婚礼。”
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问她要了地址。
这段对话,几乎算是那段时间,她与他说得最多的一段话。挂掉电话之后,她才从超市里买了两瓶水出来,递给汪敏一瓶,说:“顾非宸一会儿也要过来,让我们等等他。”
“干吗要等他。我们女人家做衣服,他凑什么热闹!”汪敏娇嗔似的表达了不满,便又催促秦欢现在就走。
“可是顾非宸让我们等他一起去啊。”
“哎呀,你听我的啦,别理他。”
汪敏的语气让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他真的将她宠到这地步了吗,以前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不会这样。
她只好开车一路往郊区去。其实这个差使是一种折磨,看着汪敏试礼服,那比拿刀剐她还要难受。但她拒绝不了。汪敏说得对,她是顾非宸的干妹妹,有什么理由拒绝未来嫂子的这点要求?
一路上,她故意开得很慢,打算等顾非宸的车追上来,她就把汪敏扔回给顾非宸。
可是没想到,居然就那样出了事。
她神思恍惚,时不时地看一眼后视镜,最后终于看见顾非宸的车,却因为一时恍了神,没能避开迎面转弯而来的一辆小货车。那条路本就又窄又弯,旁边就是一个人工湖,车头撞在货车上,巨大的冲击力令她握不住方向盘,车子因惯性被甩出去,翻落进湖里。
等她被人救起,在医院苏醒过来之后,却全然忘了一段可怕的经历。
陈泽如说,那是她在被伤过后的自我保护能力,所以记忆被暂时封闭住。那之后,她只是莫名害怕下水,而顾家人从上到下绝口不提她掉进湖里的事,就连汪敏最后的下落他们也编造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小心翼翼地避免她的记忆被唤醒。
所以,她以为自己只是出了一个小车祸,出院之后,顾非宸便不再允许她开车。
“当时是因为来不及救她吗?”她低声问。
“是。那天我没带司机,因为不想让司机看见我们争吵。”
“那么,其实你们是真的打算订婚了?”
“没有。”他顿了顿,幽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是汪敏乱说的,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我和你的关系,不敢在我面前闹,所以大概是想去试探你。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她订婚,最初认识她的时候,我甚至并不知道她有男朋友。”
提到严悦民,秦欢的脸色不禁微微一僵。她从其他人那里已经知道他的结局,这时连提都不愿再提,只是目光定定地问:“严悦民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她仿佛犹豫了很久才说:“我妈妈真的是害死你母亲的人?”
住在医院的这几天,她不是没有事干。除了寻回失去的记忆片段之外,她还打听顾家多年前发生的那件事。
整瓶的安眠药,服下去是什么感觉?或许那是最舒服的解脱,可她不敢想象,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母亲造成的。
那个事事要求完美的母亲,那个严格要求她坐言起行的母亲,那个看起来和父亲恩爱和睦相敬如宾的母亲……没想到,却因为一段婚外情,害得另一个女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你是因为这样才跟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