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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昀身量日见高长,嘴唇周微微褪出了些淡青色的痕迹,显示出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来。他见阿玛打量着自己,更加惴惴不安。那哈哈珠子抱着弓箭,正欲溜走,四阿哥抬手道:“拿来。”,又道:“做的不好,便一走了之么?却不想着解决?”。
弘昀低头道:“阿玛教训的是,弘昀知错了。”,四阿哥见他一脸老实样子,默然无语。苏培盛上前从那哈哈珠子手中接了弓过来递给四阿哥。
四阿哥接过在手中,对弘昀道:“看着。”,见弘昀还没反应过来,又道:“向后退些。”,弘昀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向后让出一大片地方来。
四阿哥掂了掂弘昀的弓,却不料那弓看着乌黑缠银,华丽异常,原来却是个银样镴枪头,比寻常的弓还要轻一些,四阿哥全不费力便开成了满弓,弘昀微微张了嘴,被身后的哈哈珠子一推,才醒过神来,连忙自腰间箭袋拔出一只上好羽箭,双手递了过去,苏培盛自接了,交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羽箭,搭在弓上,缓缓对准了靶心。
一群少年的眼光都紧紧盯住他,漆黑的眼珠里全是掩盖不住的热情与期盼,四阿哥被他们情绪所染,恍然也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他望了一眼弘昀,“嚓”地一声,那弓箭已经离弦射出,去势凌厉,直直射在靶心正中上,尾端不住晃动。
几个少年不由自主,齐声大声叫好起来,四阿哥劈手从弘昀腰畔箭袋里取出另一枝羽箭,对准了弘昀方才所射之处,“嗖”地一箭出去,立即将弘昀那枝箭挤碰了下去,弘昀眼看自己射中的箭掉落地上,知道箭上劲道甚浅,入靶不深,才会被碰落,当下脖子根都涨红起来。
四阿哥嗖嗖地连射了七八箭,箭箭都正中靶心。初时周围本是一片叫好之声,待得后来,便有那有眼色的,看出贝勒爷今日心中不畅,便寻了由头自悄悄退了,只有弘昀那哈哈珠子,一时还浑然不觉。
四阿哥放下弓箭,只觉里衣上出了一层汗,方才在福晋那里那股怒气却是淡了许多。弘昀也看出了些分毫,似惊似疑地望着四阿哥。四阿哥自觉失态,将弓扔还给弘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准头是有的,眼力、手力、臂力都不错,只是没掌握到要诀。”。
弘昀接了弓在手,不由问道:“要诀?”。
四阿哥自他身后握住他手,指导着他缓缓张开弓,又道:“弘昀,你放了太多的劲在手指上,要松下来,力气是从腰上发出来的。”,见弘昀咬着嘴唇,手指紧紧地搭着弓,关节处绷得一片青白,显然是已经养成了习惯,便用力拍了拍他手背,道:“凡事放松些。”。
弘昀依着自己阿玛的话松了手指,四阿哥扶住他腰,道:“这里发力。”,又纠正了他手腕道:“譬如你写字时,也是紧紧攥住笔管么?”。
弘昀一愣,道:“自然不是。儿子写字时,沉肩坠肘。”。
四阿哥紧接着道:“射箭也是一样的道理。力气应送在箭尖上,而非手指。譬如流水,因势利导。”。弘昀似有所悟,思索着慢慢转了身对着箭靶。犹犹豫豫地对准了靶子许久,四阿哥在他身后温言鼓励道:“少年人,少不得爱面子,这没什么。遇见困难不要怕,男儿大丈夫,大步地向前去,踏过它!”。
苏培盛在一边听四阿哥与弘昀说话,完全是哄劝幼儿的口吻,不由得心中暗暗发笑。
弘昀骤然松手,一箭正中靶心。
弘昀极高兴地转过脸来,道:“阿玛!我……”,却见四阿哥已经带着苏培盛走远了。弘昀将剩下半截话吞进肚里,只怔怔望着自己阿玛背影,隐隐觉得那背影便似怀揣了许多心事一般,不多时便一晃,在树影后消失不见了。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武宁离产期也越来越近。这一日,她起得迟了些,简简单单地刚用过了早饭,便拿了一本诗词书卷到院里闲看,那“锦香屏”上的艾草已经全部枯萎了,清明几次建议着要帮武宁全换了,都被她拦了下来。屏上又缠了些枯藤,拉拉杂杂得长得茂盛,武宁坐在这一众衰草里,只觉周身草木清香,风过时簌簌有声,也有几分伪装的野趣。
她看了几卷诗词,见那屏风上慢慢爬过一只碧绿壳小虫,颜色极嫩,甚是有趣,便把书卷放到一旁,拔了根草去逗弄,那虫儿本在喝藤蔓上水珠,忽然被草叶儿扰了,立即慌慌张张地用一对前足抱着脑袋蹭了几下,便向一旁迅速爬去。
武宁不依不饶,用草叶儿追着它,玩了一会儿,渐觉无趣至极,她大腹便便,行动又甚是不便,只能将草叶儿扔了,见手中碧绿叶汁,便随口道:“珠棋,拿水来,我要洗手。”,话音出口,骤然反应过来,转头去看,见清明低垂着头侍立在一边,闻言只道:“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打水来。”,武宁愣愣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半晌,转过脸来。心中空空落落,惆怅滋味,自不能言。
清明捧了铜盆来服侍着武宁洗了手,却听荷田来报,道是耿氏来了,武宁初时还一愣,道:“哪个耿氏?”,随即反应过来。
敢情耿氏又转投山头了?
她一边琢磨着,一边不急不忙洗完了手,又进房去换了身衣裳,扑了粉画了眉,整个人神采奕奕地坐上了座,这才让耿氏进来。
耿氏只着了一身半旧旗装,头上只戴了一对乌木衔珠簪子,面色有些虚白,看得出也是细细装扮过的,却又不敢装扮得过分。她身后跟着个小婢女,怀里捧了只绸布包裹,主仆两人进了屋子,耿氏先给武宁请了安,武宁笑道:“耿妹妹请坐罢,请用茶。”,心中打定主意,且不开口,只看这耿氏前来,所为何事。
第75章 偏偏喜欢你
耿氏让身后婢女将那绸布包裹送上;说了几句;她自来熟地笑着道:“原是早该来拜见姐姐的;只是姐姐有孕在身;妹妹不敢贸然打扰。”,又指着那包裹道:“这里一针一线;都是妹妹亲手做的活计,望姐姐千万不要嫌弃。”。
武宁笑道:“哪里的话,妹妹一片心意,我该谢谢耿妹妹才是。”,又让清明取了回礼。两人你来我往地客气了许久;武宁见耿氏始终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题来;一双眼又间或地向屋里屋外地瞄着;直直磨蹭了许久方才悻悻地告辞而去。
武宁心里了然,让清明送了她出去。自在堂屋正座上坐着,随手打开那包裹,见里面是两对枕巾,一对绣着鸳鸯戏水图案,一对是莲叶田田的图案。荷田正从身后端走那茶盏,见了不由得也轻叹了一声道:“主子,这绣工可真是不错!”,待得看清是枕巾,顿时缩头不语了。
武宁想到耿氏与自己也不过是初识乍认,一上来就这样送了极贴身,又别有意味的东西,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这日傍晚,四阿哥做完了正事,想着已经好几天没来武宁院子里了,正好时辰也是晚饭的点儿,便带了苏培盛过来。刚进屋,就看见武宁半侧着身子聚精会神地在做针线活,四阿哥皱眉走过去,从她身后将那针线轻轻从武宁手中夺过,道:“有了身子的人,还费这个眼力做什么?”。
武宁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给胤禛要给请安。四阿哥扶起她道:“从来都不是这么多礼的人,怎么几天没来反而拘谨了?”,他口气带着笑,然而因珠棋一事,心中对武宁歉疚,口气便多少有些拘虚。
武宁一反常态地没有接上四阿哥的玩笑,只是低低道:“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说着微微蹲了蹲身子。
清明见场面有些尴尬,连忙笑道:“主子,您让奴才去膳房拿的点心,这会子已经准备好了,贝勒爷也在,要不奴才这会儿把晚饭一起摆出来?”,武宁还没说话,四阿哥点点头,瞟了眼武宁,对清明道:“摆上吧,点心也拿上来,你们主子爱吃。”,清明一叠声地应了,才退下。
四阿哥见左右无人,轻轻揽过了武宁肩膀,侧抱在怀里,道:“最近到年底,爷都会忙,这后院里,也不过是几天方能来一趟,你自己要顾好自己。”,武宁僵硬地由着他揽了,轻轻靠在四阿哥肩头上,平平板板地道:“谢爷关心,妾身谨遵爷的吩咐。”,四阿哥摸了摸自己鼻尖,放开了武宁。
不一会儿晚上摆上来,是四凉八热两汤,此外还有三道甜蜜蜜的酥软小点心,分着颜色摆在了各种形状的小碟子里。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武宁瞅了一眼那点心,自去取了吃了,对正经饭菜却是一眼不顾。四阿哥见到这般情景,道:“可是饭菜不合胃口?”,又对清明道:“你们主子还有什么爱吃的,再去膳房,叫他们马上做了,都送来。”。
清明连连应了,心里却叫苦:武宁爱吃的菜不多,又是孕妇,极其挑口。这一桌子上,还基本就上全了。
但贝勒爷的话不能不听,她只得去了膳房。膳房师傅听了这话,张着手,挺了肚子,绞尽脑汁地在厨案边忙活了一圈。
孕妇吃食,但凡入口都要极为当心。大师傅琢磨着又做了几道武宁以前点过的性平味甜的炖品放进了膳盒,顺便加了一小碟红豆糕塞在边上,清明提着膳盒,拿在手中只觉得那盒子半沉不沉,谢过了自回去了。
刚到了院门口,便见荷田门神一样站在门前,冲着自己摆了摆手,清明立即停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让人将那膳盒收了起来,先放在炉子边热着,以防主子忽然要用。
半夜,四阿哥悄悄起身下了床。武宁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被他扰醒了,揉了揉眼睛,问道:“爷?”,四阿哥回身,想着武宁昨晚一脸倔强的模样,心里微微有气。但看着眼前人睡得迷茫的样子,又发不出气来。他握了武宁的手,轻轻送到唇边吻了吻,道:“你好好睡。我一大早就有事,晚上也不过来了。”。
武宁起了身把头发拢在肩膀一侧,准备服侍四阿哥穿衣。四阿哥赶紧把她按回被子里,又道:“胡闹!”,说着眼光往下瞟了瞟,嘴角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武宁的肚子大得已经有点夸张了,嬷嬷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双生儿。四阿哥想到此处,便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涌过。他扶着武宁的肩膀,慢慢让她在床上躺平了,又轻轻摸了摸武宁肚子,将被子拉好了,才道:“莫要乱动,碰到肚子可不是玩的。”,说着自己极快地将衣服穿利索了,这才喊外间守夜的婢女送热水进来。武宁在身后道:“爷这几天都不过来了?”。
四阿哥听她语气无波无澜,回头望着她道:“是,爷这几天都不过来了。”;见武宁微微垂下眼去,睫毛在脸颊上映出疏淡的影子,失望的神情转瞬即逝,不禁心中一跳,俯身凑过去轻轻道:“你想不想我过来?”。
见武宁未回答,四阿哥飞快地捉住她下巴,在她唇上印了一印,方才放开,叹了口气低声道:“爷怎么偏偏就只喜欢你这个小别扭呢!”。
一旁捧着热水的清明和荷田都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只恨不得脑袋垂到胸腔里去才好。
一番洗漱,四阿哥神清气爽地走了。清明见武宁起了身坐在床上,便凑过去柔声道:“主子,天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武宁点点头,却觉得腹中空空,她摸了摸肚子,珠棋见状笑道:“主子是饿了?奴才备了几种炖品在茶房炉子上,一直是温着的呢!”,武宁抬头看了她一眼,淡笑着道:“你想的周到,拿来吧。”,清明得了赞赏,极高兴地转身合上里屋房门,这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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