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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布置起了一片白色帷幔,白纸灯笼在屋檐下高高挑起,加上天地间呼啸的风雪,整个是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宋氏、李氏,武宁都已经到了,众人的眼圈都是红通通的一片,屋里低低的抽泣声此起彼伏,见福晋出来,宋氏又上前扶住道:“福晋节哀!保重身子。”。
福晋用帕子掩住脸,印了印眼角。
紫禁城不见平日里的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放眼望去,只有一片凄怆悲凉的白色,长长的宫墙幽深而安静,仿佛是沟通人间与幽冥的路途。
康熙入殓之后,王爷、贝勒们都要回家斋戒。各部院大臣则一律宿在本衙门中斋戒。各寺、观鸣钟三万次。
到了出灵那日,七十二人抬着康熙棺木出了东华门。六十四位引幡人高举旗伞走在最前,卤薄仪仗队举着兵器、幡旗紧随其后,然后才是抬棺木的扛夫,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八旗兵士。然后是文武百官,皇亲国戚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地走过,天地间全暗沉了下来,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晦暗的风雪中。
过了这最忙乱的一阵子,宫里派来接福晋等人的车马停在了雍亲王府门前,配刀侍卫们守护在车前,一眼望去,车马看不到尾,足足占了满条街。
福晋被人扶着上了车,武宁也跟着上了马车,她挑起帘子,有些怅然地望着雍亲王府,心里知道从此,自己就将永远离开这个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了。
二十多年,那几乎是一个人生命的一半了。
马车辘辘地行驶起来,武宁最后看了一眼雍亲王府的轮廓,放下了帘子……
车马绝尘而去。
雍正元年,武庶福晋册封为宁嫔,居春禧殿。
春禧殿既换了新主,家具、窗户、门、园中花木全都都要换,武宁搬进来的时候,一院子花木开得正好,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开遍……
三年后。
这一日,武宁正被服侍着用膳,苏培盛匆匆赶了来,道是万岁赏赐宁嫔娘娘几道素点心,他站在屋中间唱完了名,后面的婢女们将菜式送了上来,武宁正要下跪接旨,苏培盛连忙笑道:“万岁有旨,娘娘不必下跪接旨,奴才告退。”。
苏培盛走了后,清明将那些菜摆到桌上,菜是极精致的,还冒着热气,只是她方才用得多了,这会已经吃不下什么。
清明笑:“也是万岁对娘娘的心意。”。
武宁笑了,她明白清明的意思:桌上的点心虽然插着御膳房的牌子,可一看就知道是昔日雍亲王府里专门负责给她做点心的大师傅做的,武宁洗干净手,拈了一块送进嘴里尝了尝,果然还是原来的味道。
“万岁今天回来,留道不那么甜的点心当夜宵吧。”,武宁放了筷子。
到了晚上,胤禛果然来了。
武宁蹲身请安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胤禛应了一声,一只手扶着她起来了,武宁只觉得胤禛手里冷湿湿得全是汗,不由得道:“皇上,方才走得急了么?”。
=/文/=胤禛摇头。
=/人/=汗多,气虚?
=/书/=来不及多想,武宁赶紧伺候他换衣洗浴,胤禛匆匆吃了几口饭,便对苏培盛道:“拿来。”,又往武宁的书房走去。
=/屋/=武宁这才看见,苏培盛带了一叠折子过来!
“好几天没看看你,可又积下了不少折子。”,胤禛解释:“别的那几院多少还有孩子陪着,朕怕你孤单,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武宁抱住他的胳膊,眼睛轻轻眨了眨,低下头,觉得有泪意涌上来。胤禛察觉到了,轻轻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她后背道:“爷不过是随口说说,乖啊。“。
胤禛这段时间显然是累得脱形了,便衣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只有肩架子还撑得起来。
奏折堆了一桌子,左手边是看过的,右手边是没看过的,笔墨纸砚放在前面,胤禛就埋头在这两叠折子山中。那文折有的是满文,武宁看起来更觉得和天书一般,眼看着西洋钟已经走到了十二点,胤禛回头,讶然见她还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便道:“怎么还没去睡?”,武宁应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胤禛,见他微笑着看着自己,又道:“听话,朕一会也来。”。
这“一会”转瞬就到了夜里三点。
武宁正睡得迷迷糊糊,恍然间便觉得身边有人扯开了被子,轻手轻脚地躺了下来,她不用睁开眼,光闻着那熟悉的气味也知道是谁,那人伸臂将她揽进怀中,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沉重的气。
第88章 特殊待遇
次日清晨;武宁睁开眼,见胤禛已经走了。她习惯了这位爷工作狂的性子;倒也不觉得奇怪;慢慢起身来,外面清明听见动静,连忙进来;见武宁并未掀起床帐,便道:“娘娘,早膳已经备好了;是让奴才这会儿伺候您起床,还是娘娘多歪一会儿?”。
武宁抬眼见了那窗帘上日光镂出了丝丝花影;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清明应了一声是,方往外低低唤了一声,荷田等人都进来了,清明跪在地上,帮武宁穿上鞋,扶着她起了身,荷田等人上来,端了玫瑰香露给武宁漱口,捧上铜盆,让她用微冷的水洁了面,武宁一边洗,一边问道:“万岁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清明道:“回娘娘,皇上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回去准备着早朝了。”,武宁听了,在心里算了算,心道胤禛睡眠时间都没有三个小时,不由微微皱了眉,心道这何止是工作狂?简直是不要命的节奏!
清明见她皱眉,会错了意,上前道:“娘娘莫要担心,万岁爷说了,不算坏了规矩。”,武宁一怔,道:“什么?”,随即明白过来。
天子召幸妃子,为了保证皇上的安全,多半都让太监把妃嫔用斗篷包起来,直接背进皇帝的寝殿——这叫做“背宫”,细细说来,还有一大套流程。
皇上在准备就寝的时候,甚至在用晚膳的时候,敬事房太监就要把牌子送到御前了,当然,生病的妃子和月事在身的妃子不算。
皇上选定了人,太监便持着灯笼去召唤。喊了人以后,太监是在前面引路的,由妃子的贴身宫女护送着妃子一直到了皇帝寝宫的偏殿,在这里洗漱准备完毕,然后才由太监背到正殿。换而言之,太监走得只有几步路。
然而这几步路意义重大:一是为了安全,避免皇上熟睡之后遭到暗算,二是为了皇上身体健康,避免欢愉过度,三便是为了防止嫔妃干扰皇上,导致“君王不早朝”的局面出现。
换言之,皇帝直接去嫔妃殿里就寝的次数是非常之少的。
武宁抬眼看着帮自己一粒粒系上旗装盘扣的清明,见她一脸自豪。
其实胤禛只不过是为了以前在雍亲王府的习惯:他来她院子里,和她一起用了晚饭,宿在一起。
他早已习惯了。
梳妆好了,清明扶着武宁到了外间,武宁昨日中午已经道了想吃春饼,是以今天御膳房送来了满满一盒子的春饼,旁边又配了八个小碟子,里面是切好了的细丝酱菜、五香小肚、熏鸡丝等等。
清明夹了一块春饼,放在武宁面的碟子里,武宁低头细细尝了,指着那春饼赞道:“味道真不错。”,忽然又笑道:“倒是盼着快点过清明。”,清明听娘娘提了自己名字,微微一怔,抬起头来。
武宁接着往下道:“到了清明,就能有豌豆黄、芸豆糕来吃了。”。
清宫不比王府,吃东西讲究分寸,不到时节不吃。
清明笑道:“娘娘若是真想吃,奴才再去御膳房盯住人做便是了。万岁爷难不成还会为了这个责罚娘娘不成?别说豌豆黄,就是娘娘想吃冰碗,御膳房也能送上来。”,武宁轻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事情虽小,难免不会被有心人编排。皇上日理万机,已是极辛苦的了,咱们别折腾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
清明赶紧道:“娘娘贤德,体恤万岁爷。”,武宁低头喝了一口粥,抬眼见荷田已经脱去了秋冬的紫褐色宫女服,穿了一身淡绿衣裳,袖口、领口、裤脚、鞋面都是雅淡绣花,便笑道:“过来让我看看。”,抬手对荷田招了招。
荷田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武宁上下看了看,道:“还是浅色穿着清爽,人看着也精神,一色头的淡绿色,真雅致,还很合你的名字,‘莲叶何田田’。”。
荷田见武宁说了这么一大番话,扭捏得脸都红了,扯了扯衣边上的绣花,道:“是二月里,奴才们在体和殿那儿量了尺寸,才做的衣服呢。”,宫女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宫廷赏给,每次一赏赐都是四套:底衣、衬衣、外衣、背心,加起来才算是一套,衣服料子也多是春绸、宁绸。
武宁轻轻喝了一口花露,指着那绣边笑道:“这总不是宫里的赏给罢?”。
荷田闹了个大红脸,道:“是……是奴才自己缝上去的。”,武宁知道宫女衣服寡淡,女子又生□美,往往在不逾矩的地方,总会尽可能地装饰起来,垂眼一笑道:“荷田绣工越发好了,记得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绣几根柳枝儿还跟僵硬得跟棍子似的呢!”,一说说得清明荷田都笑了起来,武宁说了这几句话,忽然闻到一阵香味,鼻中一痒,忍不住捂住鼻子连打了六七个喷嚏。
荷田见状,脸色一变,赶紧将一旁的香炉灭了,跪下道:“奴才该死!原来的熏香用完了,今日换上了这新香,居然忘了先让娘娘试一试!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武宁看了一眼那博山炉,平平地道:“拿出去罢,以后也别用什么熏香了,本宫受不得这味儿。”,清明在旁,心思转了转,道:“娘娘,不若弄些果子来熏殿?味道既清香,也不会太浓。”,武宁想了想,点头道:“倒是个好主意,这个可以。”,清明笑着屈膝道:“奴才这就去办!”。
武宁道:“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一日,闲闲地吃过了中饭,又无所事事地打发到了傍晚,主仆几人正闲聊着,外面小勤子道:“娘娘,懋嫔来了。”,懋嫔即是宋氏,她给胤禛生了两个女儿,可惜都夭折了,因此也算是膝下单薄,入了宫后,倒是越发喜欢往武宁这里跑来。
武宁迎出去,便见懋嫔只带了两个婢女,两个嬷嬷,一身简装,见了武宁,笑了笑。两人对着行了平礼,方坐下来。懋嫔笑道:“又来扰了武妹妹了。”,武宁道:“这说的是哪里话,咱们都是认识多年的,何来扰不扰。”,懋嫔叹道:“是啊,咱们都是服侍了万岁爷许多年的老人了,这宫里如今新人一个比一个,都是些生面孔,还是看着武妹妹觉得亲切许多。”。
武宁听她说到新人,微微一笑,垂头不语。
懋嫔极是察言观色,见武宁不愿往下说,本欲挑起的话头又咽了下去,只挑着这屋里赏赐摆设夸了一遍,却听外面通报:“皇上驾到。”,又是一院子人山呼万岁,伏了下去。懋嫔还没来得及起身,胤禛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见了懋嫔,也是一愣,道:“你倒在这里?”,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懋嫔赶紧请安道:“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胤禛挥了挥手,自走到桌边,对武宁笑着道:“给你看样东西。”,懋嫔见状,便上前告退,胤禛看也没看她,点点头应了。
懋嫔走出了不远,回头默默看了一眼春禧殿。
同样都是没有子女的女人,为什么?
她慢慢回转了身子,继续往自己那偏僻住所而去。
皇上既来,整个春禧殿里,慵懒了一天的空气都活跃起来。
清明吩咐着让人准备起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