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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当归一阵惊诧,不知道他是怎么悄无声息跑进内室的,不过还是平静下来,招呼道:“五哥来的真巧,妾身这里正在煮茶,是上好的望海茶,五哥尝一盅吧?”
来人正是孟宸,他侧对着何当归,凝视着香炉笑了:“郡主还有闲情喝茶?难道你不知,外面可闹翻天了,晋王的事败了,他自己跑了,把天大的罪名扔给你们罗家背。罗家又找上孟家,想拉我们一起下水呢。”
何当归让薄荷下去,她自己端了两盅茶过去,一脸无辜地说:“我拜的皇家的郡主,当的是孟家的媳妇,安守后宅才是我的本分。不蹲家里喝茶,我还拿刀上战场不成?”
孟宸冷哼一声,接过茶来喝。一茶罢,他突然问:“七弟妹,你可知罪?”
侍立一旁的何当归忽闪着睫毛,反问道:“知什么罪?我的茶煮坏了?”
“你身处后宅,竟然知道外面的新闻!”孟宸仰头看她,脸上写着“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唇角似翘非翘地说道,“晋王谋反和罗家满门获罪,都是前天刚出来结果,孟家内院绝对没人知道,而我讲给你听时,你一点儿惊讶的表情都没有,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我……”何当归一愣,脑筋转动,寻找合适的理由。
孟宸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压迫式地追问道:“谁给你通风报信的?你嫁进孟家的目的是什么?罗家与孟家冲突,你会站在哪一边?”
“哇呀!”何当归冷不丁叫出声,嗓门又尖又亮,将孟宸也吓了一跳,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却抿唇道:“五哥见谅,我的反应就是这么迟钝。没想到晋王居然造反了,哇呀,真可怕!罗家也受到牵连了?这可真是……”她略翘着唇角,眼睛亮晶晶的,一字一珠地说,“太可怕了。”
孟宸有些着恼,狂傲的面具有了一道裂痕,话从牙缝里滑出来:“别和我耍花样,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何当归倒真的受惊了,她是什么人?她还能是什么人?她就只是何当归而已。
“五爷这是什么意思?”她掀掀眉毛,“您来竹园做什么,又打算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倘或能明示给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孟宸顿了顿,问:“孟瑄说你的医术很好,是也不是?”
何当归以为他来给自己看那个“怪病”,又或者想叫她去医治苏夫人的疫病,这两样病的病况她都不大清楚,也不敢打包票,只说:“五哥你也看到了,小女子年只及笄,我就是生下来就学医,能学到的也有限。不过,试着诊脉开方,我的字还能见人。”
孟宸面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这样?你的医术一般?原来,七弟拿话逗我的。”
何当归建议道:“不如让我先号号脉?我不能治,还有偌大一个太医院呢,孟府下帖子请,哪个太医敢不上门?”
孟宸搁下青花瓷茶盅,叹息道:“也罢,你随我去看看罢。”
原来不是给他自己看病,何当归心道,那就是为苏夫人看疫病了。听钻地打探消息的熠彤说,那个病不光传染得厉害,病逝也来得凶猛可怕,鼻血淌得哗哗的。跟苏夫人白天接触过的商氏、陆氏、刘氏三位奶奶也被禁了足,听说都在各家哭哭啼啼呢。
何当归从没听说过这么厉害的热病,出于好奇也想去看看,又能跟着孟宸“禁足中”光明正大走出竹园去,何乐而不为?当下她取了一件罩衫披上,刚想让孟宸前面带路,他却两下弹指,隔空封住了她的大穴,低喝一声“闭上眼睛,上路了!”
唬得何当归还以为遇上了侩子手行刑前的情景,尚没来及感慨她的一生何其短,就感觉自己双肋一紧,双脚凌空,出了屋门,飞上了天空。原来是孟宸提着她,用轻功飞起来了。不多时飞到一个院里种着芭蕉的僻静所在,孟宸带着她落到地上,解除了她的穴道封住,告诉她:“病人在屋里。”
这里不是苏夫人的祥云园,所以病人不是苏夫人。何当归心里疑惑起来,这家里还住着其他病人?
顾不上跟孟宸计较他“请大夫”的不礼貌方式,她推开半掩的房门走进去,打头就受了一惊,低呼出声。这是什么情况?门口竟然横躺着一个穿太医常服的老男人,络腮胡子,束冠脱到地上,披头散发的样子看上去很狼狈。这个人是太医?
孟宸在身后为她解惑:“这是太医院院首黄丕,我请了他来看诊,没想到他这么没用,什么好方子都开不出来。我不想让他对外讲出这次看诊的经过,所以请他在这里睡一觉。七弟妹你直接从他身上跨过去就行。”
何当归咂舌,太医院老大来看病,都是这样的待遇?这算不算一种变相的威胁,治不好里面的病人,她就得跟黄太医在地上躺着作伴?
跨过前辈先人的身体,挑开织锦软帘,迎面见炕头上躺着一个面无血色的年轻女子姑娘,二十上下的样子,身穿纯黑夜行衣,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眍䁖发黑,出气多进气少。光看这一身夜行衣打扮,就知道她来路不正,难怪请大夫看病这么神秘。
何当归过去唤了她两声:“姑娘,姑娘?”得不到回应,又端详这女子两眼,方回头告诉孟宸,“她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性命危在旦夕,我没有把握治好她,但可以试一试。”
孟宸默然一刻说:“黄太医号脉半天才说对症状,你只看一眼就知道,可见医术高明,就请你尽力一试,只要能治好了她,谢礼要什么都行。”
何当归不动声色道:“过奖了,不过五哥,就算你给我戴这么一顶高帽子,该问的话我也得循例问一问,否则刀架在脖子上,我也不敢帮她治。孟家的叛徒,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孟家的叛徒?”孟宸恼火地问,“郡主什么意思?”
何当归往炕头上一坐,轻快地一口气说下去:“什么意思,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我听人说家里来了一位医术很好的胡杨大夫,先是给老太太看了一回病,然后就在咱们家住下了。昨个儿婆婆身上不好,也是让她给看的,她发了一句话,祥云园中上下丫鬟都被关了起来,然后就传出失窃金银的事来。我还听说,公公给了那窃贼一掌,后赶到的护院找了半夜,也没找到那个窃贼的尸体。与此同时,胡杨大夫在祥云园离奇失踪了,五哥你说,这件事稀奇不稀奇?”
孟宸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再也料想不到,洞房那晚见到的那个一拽就摔倒的纤弱女子,竟是这么一个厉害人。听孟瑛和孟瑄都夸赞过她的医术,孟瑄还劝他找这清宁郡主瞧一回他的怪病,他为胡杨病急乱投医,才找上门去,却没想到三句话没说完,胡杨的身份就被拆穿了。
“没错,我就是胡杨,”炕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翕动嘴唇,用几乎不可闻的音量说,“我还是昨晚盗窃祥云园的女飞贼。反正中了孟善一掌,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了我了……小宸你别再白忙活了,何必强人所难,送这位姑娘和外面的黄太医走吧,我想自己安安静静待一会儿。”
孟宸听后红了眼圈,咬牙说道:“不行,你千万不能灰心,我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的伤。假如你就这样撒手离去,你让我以后如何去面对孟善?”他一字一顿,痛楚地说,“我的父亲,杀死了我姐姐,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答案吗?”
何当归闻言大吃一惊,她猜想着这胡杨可能是孟宸的情人,再没料想到他们是姐弟。可家里的大小姐孟静才十五岁,难道胡杨又是另一个私生女?如果真是这样,那……“公公打伤了自己的女儿?”她脱口而出。
“不是,”胡杨强硬地说,“孟善不是我父亲,他是我生父的死对头。”
孟宸解释并央告道:“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对孟家也不存恶意,昨天恶作剧之后吃了父亲一掌,当时就奄奄一息。我全力为她疗伤也不见效果,天下人武功再没有能出我之右者,所以真气已经救不了她的命了。郡主你若能治好她的伤,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双手奉上。求你救救她!”
天下人武功再没有能出他之右者?何当归挑眉,他的口气倒真不小。
“五哥出去等着吧,”她拆下腕上的针套,拈起一枚银针,就着火种烤了烤,沉声道,“我针灸时要求绝对安静,不能受人打扰。”
“你能救活她?”孟宸的声音中有惊喜。
何当归摸了床上病人的脉息,摇头说:“她伤得实在太重了,又拖到现在才延医,说一句‘神仙难救’也不为过。我只有三成把握治她,而且最好的情况下,治愈之后也会留有很多后遗症,除非……”
“除非怎样?”
☆、第619章 罗家人的嘴脸
何当归红唇弯弯,问道:“听说公公他去了太医罗杜松家里,至今都没回来?”
孟宸皱眉:“你指的是……罗家的宝药?莫非那种药可以辅助治疗?”说着一副跃跃欲试往外冲的架势,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提一把剑去罗家打劫。“”
何当归连忙制止他:“我问的不是罗家的药,那个药不能治百病,也不对胡杨姑娘的症候。我是想让你去把公公找回来,只有集两大高手的真气于一体,伤者获救的可能性才更大。”
孟宸停顿一瞬,斩钉截铁地说:“好,我把父亲请回来帮忙。”说着要走,何当归又叫住他,“五哥且站住,我再问你一句,婆婆的病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果那个也是胡杨姑娘的玩笑恶作剧,是不是太过分了?”把阖家的人弄得病的病、禁闭的禁闭,这可不是普通的恶作剧范畴了。
孟宸叹气道:“姐姐她没有谋害夫人的意思,这件事说来话长,等我先把父亲找回来再说。”
孟宸随风遁去,何当归回头,冲炕上的年轻女子和善一笑,柔声道:“我的针稍微有点儿疼,你忍着别叫出声,否则我心一慌手一抖,针就扎不准穴位了!”
奄奄一息的胡杨听了,不禁沁出一脑门汗,这丫头的针灸连穴位都找不准吗,那还好意思出来行医?
※※※
京城罗府的荣华堂上,孟善依然在跟罗川乌、罗川谷做着交易。
罗川乌心疼他在湖州罗家的兄弟和侄子,想用免死金牌救下他们几个的性命,并给他们一家保留部分被查抄的家产。罗川谷关心的是他的四万两粮谷钱,直言说,给他钱就行。有了钱,孟侯爷当年下令剜三名副将眼睛的事情,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罗家的传家宝药也能赠给他。
这两兄弟的老叔罗杜松,现任太医院从七品太医,也在场,默不作声地从旁听他们三个人的交涉。
罗杜松其实不必搀和进这个事儿里面,因为他的两个外孙彭时、彭渐,现都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了,所以连带京城罗府也在东宫的庇护之下,不用担心会被湖州罗家连累。可是就在昨天夜里,罗杜松收到父亲罗脉通的秘密家书,让他襄助罗川乌,尽量营救湖州罗家的人,最好能帮所有人脱罪。
罗杜松对父亲一向敬畏,不敢不听他的嘱托。于是罗杜松改变了两不相帮的中立态度,也向着罗川乌说起情来。罗川乌有了强力的后盾,同保定侯孟善说话,也变得很不客气了,见对方拿来的只是免死铁劵,罗川乌上来就心生不满。免死铁劵的效力,只能把砍头改判为流放,一番颠沛流离下来,谁知他的小侄儿们能不能承受得住!
罗川乌冷笑道:“侯爷您荣宠无限,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那块金牌对贵府都一无所用,您又何必吝惜一件死物?不如快点儿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