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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仙茜颔首,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
说着话就过了酉末,一室烛火都点起来,何当归留李仙茜一起做绣活,李仙茜推称乏了,起身告辞。
何当归自己在灯下打起珠络来,给孟瑄打了个络玉的套子,又想着她还从没正经送他什么东西,寻常的妻子肯定要费心把丈夫收拾得衣履光鲜的,她在这些上面却从不留心。孟瑄也大大咧咧,没跟她计较过什么,也没要求过什么,这算不算他的一项优点呢?
想起孟瑄呼呼大睡的憨样,双颊睡成淡淡的粉色,她的唇边漾起一抹连自己都未注意到的笑意。
昨天燕王妃给了她两匹很好的上用蚕茧绸,这里的针剪丝线都齐全,不如就试着剪裁,给孟瑄做一身衣服吧。能穿就穿,不能穿就让他在家里穿。
虽然她从没学过剪裁,不过能有多难呢,像她这种聪明人,无师自通也是很正常的事。她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手持剪刀走向茧绸……
小半个时辰后,一匹没开过剪子的上好水绿绸缎,被她剪的七零八碎。
一开始,她想给孟瑄做一件长袍,外套一个小褂,动手之前,她脑海中已经浮现了孟瑄一身绿袍的风流形状。簸箩里有现成的男装纸样子,摆在布上,只需比着铰就行了。不知怎么搞的,这么简单也让她铰错了袖子,于是长袍没了袖子。
接下来又没了腰,没了腿,最后,孟瑄没有了袍子。
何当归拿手绢儿擦了擦汗,聪明地想到,这么好的绸子浪费了可惜,这些碎布还可以填枕头、纳鞋垫、做帽子。
对了,她会做帽子!就给孟瑄做一顶好看的帽子吧,他还得再回北方,那个地方冷,正用得着帽子!剩下的布剪成碎条,掺上白菊花,孟瑄那么喜欢睡觉,给他装个枕头!
正要再动剪子,突然她听见外面很吵,隔着窗子一望,见火光明耀闪烁,不像是灯火或者炭火一星半点的光。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她丢下剪子出去看,走水的是北面三间厢房,那里住的是牛温兰,之前何当归拎着水桶途径那间厢房的窗户,看到朱榴然也在那儿,跟牛温兰一人一支画笔,有说有笑的。屋里有两个人醒着,怎么突然就失火了?
何当归还没走近,就被蒲草拦住了:“郡主,那边很危险,你绝对不能过去。王妃让奴婢服侍您,就是担心您会有什么差池。”
“此话怎讲?”何当归皱眉看她,“燕王府一片宁静,又有侍卫把守,会出什么差池?”
蒲草面露为难之色,双手把何当归往屋里推。“您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在屋里等着吧,求您了。”她越是这样,何当归就越感到奇怪,再不肯回屋,要去火场看看情况。
两人争执之间,那边的火光渐渐变小,最后终于扑灭。
领队救火的是王府管事,那人率领一帮穿净服的侍卫救完火后,就悄然无声地退走。过了没一会儿,一个打扮浓艳得夸张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走到烧毁的屋子外面,听取下人汇报。
何当归和蒲草也过去看情况。蒲草悄悄告诉何当归:“王妃入宫未归,这一位是方侧妃。”何当归在远处打量一眼,心道燕王殿下的品味差距真大,从高贵清雅的燕王妃,到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他左拥右抱的时候,怎么调整得过来?
“戌时一过,东厢的大门就落了锁,”负责锁门的王嬷嬷跪在地上,向方侧妃报告着,“老奴听说外院分发米糕,于是就离开了片刻,谁知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东厢就出了大事。”
蒲草又为何当归解释:“这是在追究失火责任。”
“不是屋内着火吗?”何当归疑惑,“应该是屋里的人没管好灯烛造成的吧。”
“但是王嬷嬷把门锁了,又带走钥匙,救火队进不来,这就是她的责任了。”蒲草说,“这种情况,在王府里至少要被罚鞭笞。”
果然,浓妆妇人让人把王嬷嬷拖出去鞭笞四十,王嬷嬷吓得瘫倒于地,连呼饶命。几个人上来拖她,一时拖不走。
“火灾中有人受伤吗?牛小姐人呢?”何当归轻声问蒲草。
蒲草尚未说话,里面进屋搜索的人已抬着门板出来了,门板上躺着一个乌漆漆的人。看那身形打扮,是个穿着华丽的少女,头上戴着金簪子,应该是位主子。
有个打扮体面的蓝衣女人排众而出,上前说:“牛小姐不是烧死的,脸上是一层黑灰,鼻子里也全是灰,很有可能是熏死的。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发现她的时候,嘴里还塞着布,可以肯定,她是被人害死的。”
方侧妃听完,忧愁地说:“这可怎么好?王妃留牛小姐在王府做客,现在却被人害了性命,事情发生在王府,太傅牛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蓝衣女人坚定地说:“没有别的法子,如今之计只有找出凶手,绑送到官府处决,才能平息牛家的怨愤。”
这时,第三间屋子里也用门板抬出一个人,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第三间屋子被烧得情况最轻,那个丫鬟虽然被熏得一脸黑,但只是剧烈地咳嗽着,还保留着清醒的意识。
“桃红,”蓝衣女人上前问,“你家小姐晚上一个人在屋里吗?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丫鬟咳嗽得掏心掏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蓝衣女人叹一口气,温婉地劝说她:“如果你看见什么,就赶快说出来,我们好报给官府去查。现在你家小姐死了,她只带你一个丫鬟住这里,火事出来的时候,大门也是锁着的。如果你不说清楚,那我们只好把你送去应天府刑讯了。”
丫鬟目流清泪,捂着嘴咳嗽连连,一双小鹿样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满是惊恐的光。她侧卧在门板上,视线在一大圈围观的人脸上缓缓溜过去,最后伸出一根指头,哆哆嗦嗦地指定了……
何当归!
众人的视线焦点刷地产生转移。
“我?”何当归奇怪道,“我一直跟仙草郡主在房里说话,她才离开的。我只在房里做女红,从未来过牛小姐的房间。”
“不好了,不好了!”
何当归话音刚落,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仙草郡主掉小镜湖里,淹死了!”
☆、第651章 复苏的恨袭来
仙草郡主淹死了?
彭时、彭渐先后脚赶过来,一来就听见人嚷嚷出郡主溺死在小镜湖的话,两张差相仿佛的英俊面容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全手打小说|
众人一片哗然,各种猜测和流言在滋生,各种眼神落在何当归的面上。
这下子,连方侧妃都慌得手足无措了。仙草郡主是临安公主的宝贝,临安公主是个惹不起的母大虫——这两样,在京城里是常识中的常识!
没想到王妃一走,王府中突然出了这么多事,娇客住的东厢突然失火,烧了牛六小姐住的三间房,烧死了这位千金小姐。这也还罢了,牛温兰是王妃的客人,王妃也得担着一大半责任。况且太傅牛家的女儿很多,死一个半个,他们也未必和王府追究到底,只要交出凶手就摆平了。
但仙草郡主一死,临安公主绝对会追究到底,将所有相关人等都拉出来给她女儿陪葬。只要一想到公主那一双阴冷含笑的美眸,方侧妃的后脑勺就一阵寒凉。
她大呼晦气,怨自己不该自告奋勇地接下暂时打理后宅权,现在钥匙还没捂热就出事了。还好,两起凶案的疑凶已经抓到了,显然就等着疑凶认罪了,这些就交给她的得力助手去办!方侧妃递了个眼神给蓝衣女人。
“清宁郡主,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牛温兰、李仙茜,这两条人命跟你有关系吗?”蓝衣女人目光炯炯地盯着何当归,眼眸深处有火苗簇簇。
何当归也回视着蓝衣女人,脸上突然有了点笑意。“这不是宁王府周侧妃身边的徐大姐吗?怪道我看着很眼熟。怎么一个奴才还可以侍奉两家的主子,还能扮官老爷问话,无凭无据,质问一名朝廷的四品郡主?”
何当归这么一说,大家都打量起这个从刚才开始就表现十分活跃的蓝衣女人。仔细看面容的话,她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丹凤眼,瓜子脸,抹了胭脂,却打扮得比较老成,身上带着股淡淡的香味儿。她戴的几样首饰不俗,一般的姨娘都没有这样的家底。
王府的下人不禁议论起来,看这女人打扮像主子,以前从未在府里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她是谁?
蓝衣女人不慌不忙地说:“不错,我名叫徐四娘,是周妃的陪嫁丫头,不过燕王府的方妃却是我表姑姑……我在周妃娘娘那儿告了几天的假,来我表姑姑面前尽孝,有什么不妥吗?我虽然身份卑微,比不得郡主你得到皇上敕封,不过我现在却跟你一样,都是燕王府的客人。方妃让我协同查案,郡主你又有嫌疑,我才出言相询,言语中如有冒犯之处,还望郡主见谅。”
话是好话,可态度也忒傲慢了。她不过是宁王府一个下人,跑到燕王府神气什么!
彭渐立刻感到不忿,横眉立目地说:“你不要冤枉好人,清宁郡主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她怎么可能杀人?何况她跟死的那两个人都不熟识,如果不是燕王妃太好客,非留郡主多住两天,她早就走了,根本不可能杀人。”
火光照耀下,徐四娘的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光晕,给她略显平凡的五官平添几分魅力。她低声提醒说:“死在火场里的牛小姐可是彭二公子你的小姨子,你不为她讨个公道,还帮疑凶说话,一旦传到牛夫人的耳中,她岂不要伤心死了。”
听完这话,彭渐气鼓鼓的,两腮活似牛蛙,彭时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拉到一个阴影笼罩的角落。“你安分点,说话前用用你的脑子。”彭时附耳教训他长不大的弟弟。
这时,王府的二小姐朱榴然、三小姐朱谷覃嘤嘤啜泣着走过来,她们二人身后的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那身衣裳是何当归所熟悉的,李仙茜来找她喝茶时,穿的就是这套蝶纹纱裙。担架前行之中摇动,上面的人垂下一条胳膊,僵直地随着担架前后摆动。
朱谷覃回头一看就大哭出声:“姐姐!你死的好惨,姐姐,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朱谷覃是庶出女儿,她娘去年才死,一直是方侧妃的对头,连带朱谷覃也是方侧妃的眼中钉,不放过每一个刺儿她的机会。“别哭了,三小姐,你的亲姐姐榴然就站在那里,你哭的又是哪个姐姐。还是收一收你的眼泪,协助本妃找出凶手是正经。”
徐四娘不阴不阳地说:“找凶手却不难,难的是找到凶手之后怎么将她抓起来。”
“谁说她是凶手!”
一声洪钟大喝自园外响起,是个男人的声音,引得园子里的女人们人头攒动,想看看除了留宿的两位彭公子,王府内宅里哪起子又多出了男人。
靴底踏地的声音整齐地敲响,不止一双靴子的声音。袍角一闪,有三个华服男人走进来,后面跟着王府的侍卫总管。另有十数名身穿官衣的大汉将东厢的门“哐当”一关,严密把守住了铁门。
众人屏息看着三个负手鼎立的高大男人,第一个是在这里做客的段晓楼段侯爷,今天晌午和王爷王妃一起进宫侍奉圣驾去了;第二个男人是王爷的常客,内院下人也有认得他的,高绝高将军,穿着万年不变的黑衣,板着万年不变的酷脸。
第三个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官衣大老爷,面容古挫,极有威严,这么一眼看上去,比高将军还能震慑人。面生得紧,内院没人认得他,可王府的侍卫总管却一脸恭敬地立在他身后。
段晓楼大步冲过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