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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王庄的战斗地道,再有一两天就突击完了。我的意见,你还是到别的村去,把张村的任务交给我和武小龙。”
许凤笑道:“为什么?”
朱大江说:“因为张村目标太大,我怕敌人一旦出来,要先突击这个村。”
许凤道:“难道你那村目标就小吗?张村的战斗地道明天晚上就完了成,再说搞战斗地道,不就是为了战斗吗!谁在那儿不都是一样。”
朱大江说:“那调小队两个班到那村去。”
许凤说:“这我不反对。”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来到了张村附近的枣树林里,一派明如白昼的月光,已经照在静静的树林中,使初春之夜更加显得清澈寒冷。光秃秃的枣树枝伸向高空。一个微红的明星在南面冰一般的空中闪动着。他俩站下来向天空四周望着。
“还记得去年在这儿分别的时候吗?”朱大江感叹地说。
许凤静静地望着前面。在这一刹那,多少往事闪过她的心头啊。她感慨地点点头说:“是啊,事情变得多快呀!”她回头向朱大江说:“你该回去啦。”
朱大江道:“不着急,跟你一块去看看咱们的减租训练班。”
许凤说:“也好。”便带了朱大江来到农会办公的院子。见几个屋里都闪着明晃晃的灯光,人来人往,三五成群吵成一团。阴影里许多烟袋此起彼落地冒着红火,这是各村农会的人来讨论减租问题的。许凤正走着,觉得有个人一下用胳膊勾住了自己的脖子,接着脸蛋贴到自己脸上来,哧哧地直笑。许凤一看是寒露。她穿着青棉布短袄,腰里束着皮带,手里拿着一叠子文件,一跳一跳地活泼得像个孩子。许凤一下把她拉到怀里,抚弄着她的头发问道:“这回高兴了吧?”寒露格格地笑着说道:“当然啦。凤姐,我帮助张俊臣政委整理材料哩。那人可真怪有意思哩,我挺怕他。”许凤笑道:“怕他?真有意思。好好做吧!”寒露答应着像旋风似的轻悄悄地跑了,轻盈的歌声在她身后飘过来。两个人悄悄地挤进北屋一看,张俊臣正在给各村的农会主任开会。他面带坚毅的胜利的笑容,一字一板地说着,一面吸着烟袋。两个人退出来到南屋里,见一群妇女,把秀芬、小曼围了个风雨不透,好像正在争吵着什么。只见小曼往小本子上记着,一面解答着问题。突然,她停下笔,指着一个穿得干干净净的留小胡子的男子说道:
“怎么,你不干啦?我看你也是不干了的好,省得妨碍人家翻身。从现在起你就不是农会主任了。”
“你们,你们……”那小胡子男人见吓不住小曼,显得非常后悔。见别人很高兴地在旁边直笑,他恼怒地伸直了脖子问小曼:“那你们叫谁当?”
小曼一挥手道:“你管不着,贫雇农会选举出人来的。”
许凤对小曼的处理非常满意,看着那个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了,和朱大江同时笑了一下。这时,秀芬和一群村干部说说笑笑地走出来。看她那大气洋洋的沉静的风度,又见干部们那么拥护她,许凤从心里高兴。秀芬送走了干部回来,见许凤、朱大江立在一边,忙过去招呼,一面凑近许凤小声说道:“你看,小曼进步可快着哩,处理问题又坚决又干脆。”
许凤笑道:“还不是你带出来的好徒弟!”
一会儿小曼送走了十几个青年妇女,回来冲着许凤她们叫道:“凤姐,朱大队长!你们来啦?快去看看咱们训练班的诉苦大会吧!”
许凤笑着说:“你们的工作搞得不坏呀!好吧,咱们看看去。”说着就跟上小曼走了。
许凤从减租训练班出来,已经是深夜了。她急急地朝张大娘家里走来。一进院就听见屋里有两个老太太正在兴致勃勃地说话。
“你家小曼多精啊,她大雨哥也一定跟她一样好吧?”
“哎,她哥可比她知道疼人。参军以前在家里,下地回来还净抢着替我推磨呀,刷锅做饭呀,事事对我的心坎。别看他不言不语的,什么事一存上心,一遍两遍就会。听说这会儿在队伍上当排长哪。”
“有这么俩好孩子就痛快。”
“可不,只要他们能成个用,走上个正道,我就死也放心了。他们这么不顾死活地闹革命,是叫人担心。可又一想,要是些窝囊废,就还不如没有孩子呢。”
“唉,咱姐妹真是一样脾气。咱们这一辈不行啦,可不就盼着他们能像个样。”
张大娘热情地说:“人家这些闺女们,可不像咱们年轻的时候啦,都出头露面地作起大事来了。就拿你家凤姐说吧,家家户户谁不说她好!人又好,又有本事。修下这么个好闺女,真是光荣啊!”
“她大娘,你别夸她啦,俺凤妮子也是不听话的呢,净叫我生气。”
许凤听清了这是娘说话的声音,心里高兴得要笑出来,忙一脚踏进屋里,喊声:“娘!”一下子跑过去扶住娘的肩膀。许大娘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独生女儿,只见她出落得比以前更漂亮了,完全没有那种天真幼稚的表情了。在她眼前的女儿,脸上流露着深沉明朗的光辉。她上下打量着女儿,嘴里埋怨着:
“凤啊,把娘忘啦。”说着老眼里转悠悠地浮出了泪花,忙用袖子去擦眼睛。
“唉,大姐,你家凤姐可不是那样人。她多忙啊,常念道回家看你去。”张大娘在旁边解释着。
“娘!快别说这个啦,知道我多想你呀。”许凤拉着娘的胳膊坐下,说起话来。
夜深了,除了放哨的队员和民兵以外,人们都睡着了。
屋里静悄悄的,灯光照着许大娘那笑眯眯的脸色。她那又黑又浓的头发里已经现出了根根白发。她微笑地坐在炕沿上,给许凤用篦子梳头发。许凤那黑亮的头发已经长的长长的,披散在脊背上。大娘给她梳着,一面抱怨似地小声说:
“我不信就连个梳头发的工夫都没有。看,把头发都快滚成毡了。你现在是个领导人了,要注意影响,把自个拾掇得利落点。”
许凤依偎在娘的怀里问道:“娘啊,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村,就直接找来了?”
大娘笑道:“是李铁告诉我的?”
“李铁?他到咱们家去啦?”
“是啊!黑夜听见街上过队伍,赶紧起来给他们烧开水。这工夫进来两个人,他们自己说,一个叫李铁,一个叫萧金。可真是一表人才呀!那个萧金红扑扑的脸儿,简直像个大姑娘。那个李铁两道黑眉,脸上一遭儿黑连鬓胡,长的可真威武!他个儿比你高半头吧?平时常听人说起李铁,可真是个好同志,对人又热情,又大方。我问他结婚了没有,他笑着说:‘大娘啊!打走日寇再说吧!’嗳!这个人可真有意思。”
许凤赶紧一拍娘的腿说:“娘!别扯这一套好不好!”
大娘不服气地说:“你找不到一个好对象,是娘的一块心病。当初娘说胡文玉不好,你还不爱听。现在怎么样?”
许凤急得叫道:“娘!娘!得啦!得啦!一提这事我心里就烦死!还是说说你的工作吧,怎么样,顺利吗?”
“工作倒很带劲。半年以前,组织上就叫我担任秘密支部委员了。可是不能公开做工作,真是闷得慌。噢,我问你一个事,你们小队上有一个长得黑胖的小伙子叫朗小玉吗?”
“有个郎小玉。可是个挺俊的小伙,不是黑胖子啊!”
大娘嗯了一声说:“亏得我警惕性高,没上当。他到村里找我,说是你派他去接我的。我当时长了个心眼,没有见他。他还留下一封信,倒挺像你写的呢!”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信来,已经折烂了。
许凤拿过来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一眼就认出这是胡文玉模仿她的笔迹写的。多阴险的叛徒!许凤忍不住说道:“娘啊!要不警惕可不得了!这是叛徒用诡计来捕你的。”
“放心吧!他们那点花招胡弄不了我!”大娘说着愤恨地冷笑了一声。接着深思地说:“凤啊!在那么残酷的日子里,娘没有对你不放心,你也没有给娘丢脸。可你越是受到党的重用,我倒越是担心起来了。娘这一次来,就是要告诉你,千万不能有一丁点儿骄傲自满和急躁啊!人要一骄傲自满了,非栽跟斗不行。你要一急躁,准会脱离群众,犯大错误。”
许凤仰起脸亲切地叫声:“娘!你放心!”
正说着,江丽、秀芬、小曼她们工作完了,冬冬地跑了进来。
“嗬,凤姐那么大闺女还叫娘给梳头哪。”小曼笑着过去拉着许凤左看了右看。
几个闺女又说又笑拾掇着睡觉了。
灯熄了,月光照在窗纸上,姑娘们睡着了。大娘坐着出神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甜蜜的睡容,给她盖好被子,忍不住摸摸许凤那娇嫩的脸蛋,眯着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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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疯狂的报复
太阳已经偏西,可还是明亮亮暖烘烘的,似有似无的东风吹到背上,已经没有多少冷意了。平坦的原野上,向北走动着三三五五的人群,都背着枪,这是民兵去集合了。西面六七里远处是梁村,透过那光秃秃的枣树林,露出褐色的土坯房和灰色的砖房角来。那棵特别高大的白杨树上的老鸹窠,远远望去像一个悬在空中的黑点。在奔梁村去的路上,许凤和娘缓慢地走着。她已经送娘十多里路了。娘儿俩真是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娘把几十年前的老话又都搬出来了。娘嫁了之后,爹怎么疼她。生许凤的时候怎么落下月经不调的病根。说到爹的牺牲又难过起来。许凤为要使娘欢喜,尽说些将来打败日本之后,过什么样幸福生活的话。一说到这里娘又嘱咐起来:“凤啊!可不能忘了过去的苦日子!人要一忘本,可就完了。”
许凤趁着娘欢喜了,又送了一段路站下说:“娘啊,你走吧,待些日子我一定回家去看你,李铁要回来了,也叫他一块儿去。”
娘忙说:“那敢情好!凤啊,你回去吧,还有工作哩。凤啊,你千万可多加小心哪,听见了没有?”
“娘,我听见啦,你不是说了好几遍了吗?别结记我。见了咱村里的同志,说我问他们好!”
娘立着又看了许凤两眼,用手给弄弄垂下的头发,赶紧转回身去走了。
“娘,别着急,慢慢走。还有六七里地一会儿就到家了。”
娘答应着回头一挥手,急急地走了。娘虽然年纪大了,走起路来可还是又快又稳。许凤立在路上看着,想起娘身体虽不算壮实,但种地呀,工作呀,处处要强,有股年青人的劲儿,真是个好母亲,不由的心里充满了对娘的热爱。看着娘走进了村庄,这才转身往回走。
许凤回到村里,见潘林已经来了,忙握手问候。潘林好像大变样了,也活泼起来了。不住地和同志们说说笑笑。干部们到齐之后,张俊臣宣布开会。许凤首先说明县委叫潘林同志领导这个区进行斗争,她要去地委开会。随后布置下一阶段的工作,除了认真领导大生产运动,发动减租减息之外,在对敌斗争上,许凤提出,一面由朱大江同志指挥几个区小队,继续积极活动,制造声势,迷惑牵制敌人兵力;一面发动群众壮大民兵,开展联防作战,破坏交通,改造地形;把地雷爆炸、高房堡垒和战斗地道结合起来,逐步向枣园据点压缩,造成坚强的封锁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