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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嚷什么!”
“要嚷,要嚷,我非要杀死她不可!”
“你怎么这么胡涂!”胡文玉搂起小鸾的肩膀,凑到她耳边小声唧咕了一阵。
小鸾渐渐眉开眼笑了:“许凤那么厉害,她会乖乖地听你的呀!”
胡文玉一拍小鸾说:“这就由不得她了,只要我把这件事情一办,马上来个武装押解,不就得了吗!”
“那你可要听我的,到北平把案子审完了,就把她们卖到妓院里去。”
“还不是都由你嘛!”
“嘻嘻!”小鸾笑起来,“那我先到天津等你啦!”
“……”
一缕月光,从监狱的小窗口斜照进来,许凤坐在干草上,拿着一截铅笔,把一叠纸放在腿上,借着月光在写信。不时停下来搓搓冻得发木的手,沉思一下又写起来。秀芬、小曼从早晨被提去审讯还没有回来。这两天许凤面临着严重的威胁。敌人就要把她解往北平。她明白这一定是胡文玉阴谋活动的结果。如果叫他的阴谋实现了,那时自己就会陷入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必须设法粉碎敌人这个计划。晚饭以后,她正在为这事发愁,看守告诉了她一个很突然的坏消息,渡边要在今夜就处死她。许凤听到这个消息,倒像如释重负一般,汹涌的心潮一下平静了下来。她决定抓紧这点最后的时间,给秀芬、小曼和小山写封信留下,告诉他们怎样继续进行斗争,争取越狱成功。她把信写好藏起来,舒了一口气,从容准备着那最后的时刻的到来,她缓缓地立起来,决定不再惦念什么。只恨不能立刻见秀芬、小曼一面,嘱咐她俩几句。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她俩那活泼的音容笑貌,心就热起来,活下去的欲望又像一团火升腾起来,那放心不下的未完成的事业,雄伟壮丽的图景又在眼前展开了。要是今天夜里越狱成功,那该有多么好啊!又可以跟同志们一起投入新的斗争了,又可以在祖国的大地上纵情歌唱,自由奔走了……她沉思地凝视着清冷淡白的月光,两手不觉地在漆黑的长发上停住了。
一阵拓拓的脚步声、人语声来近了,狱门哗啷一声打开了。灯光闪闪,几个特务两边闪开,一个穿黄呢军大衣戴眼镜的人走了进来,许凤一看却是胡文玉。跟着的那特务把马灯放在土台上,退出门去走了。
胡文玉不慌不忙地取出一支烟卷吸着,似惊喜而又神秘地说:
“我到底为你争取成功了,放你,马上放你走!”他猛吸口烟又说:“这是真的,无条件地放你走,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周折,才把处死你的命令撤消了。”
许凤巍然不动地立着,冷冷地看了胡文玉一眼,昂起头来。
胡文玉激动地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坦白地说,我是一心想得到你的,你也明白,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是能够把你弄到北平去的,但是我不这样做,因为我真心爱你,不愿意叫你不痛快。不管你怎样恨我,我可绝不会忘记你——一个世界上最美的姑娘,曾经怎样热烈地爱过我。我不会忘记,在那小船上我们是怎样心心相印地并肩歌唱;不会忘记我们在那杏花盛开的树林里怎样密语谈心;就是你呀,在我受尽冷遇的时刻,你是怎样温暖我的心,鼓励我、提携我。是我对不起你,伤了你的心,使你烧掉了许我终身的手绢。如果我不遭遇到人生最大的不幸,我本来可以和你结婚,过着最幸福的生活。可是我陷进了罗网,以致使最亲爱的姑娘成了我的仇人。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放弃得到你的希望。我冒着死留在这里都是为你。我只有向你才能说出我心里的话。我冒着千万人的咒骂,还是希望有一天跟你团圆。虽然明知这是幻想,可是我放不下这个希望。难道我真不明白日本迟早会失败吗?我明白!我也明白共产党不会被消灭。可是将来国民党无疑是仍旧要统治中国的,国共总是要合作的。我日夜梦想着,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重新和好呢?我们俩总有一天也会破镜重圆。我将为咱俩奋斗出一个美好的将来。那时候,我们的思想将变得一致。我们就会重新热烈相爱,享受人间一切美好的生活。我们要有一幢带着花园的洋楼,把房间布置得又华丽、又舒适。夏天,我们将坐着小汽车去海滨消夏,冬天我们躲进温柔的安乐窝里……因为你,你是一个最美丽而高尚的姑娘,你的心,你的体态都美得无法形容!你应当生活在世界上。可是,唉!我看透了,要再得到你终究是幻想啊。即使我永远不会再得到你,我也必须设法叫你活着。你不能死。只要你能生活的快乐,那我死也安心了。你想想吧,你的母亲已经想你想得发疯了,千万个人都在如饥似渴盼望着你回到他们的身边。你一出去,该有多么好啊,至于我呢,我反复问我自己,如果真爱你的话,我应当放弃你,哪怕将来你会杀掉我,我也决不后悔。走吧,也许从此真的是永别了!”胡文玉摘下眼镜拿出手绢擦擦眼睛,呼口长气。
许凤听着他的话,早气得心直炸,浑身发抖,呼吸越来越急促,两道细黑刚直的眉毛倒立起来,深陷的大眼睛射出愤怒的光芒,恨不能一掌打死这个叛徒。但她咬紧牙关竭力控制着自己,镇静地听着。看这个叛徒到底玩弄什么阴谋。听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冷笑着一挥手道:“直截了当地说出你的目的来吧!”
“我的目的!”胡文玉一摊双手,“就是放你走啊!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绝不叫你出去之后被人怀疑。我已经想好了主意,叫大乡赎你出去。如果你还有顾虑,那你就带一批被捕的干部越狱出去,我暗中帮助你。这总可以了吧?当然你也明白,要这么做,你必须为我想一想,得叫我应付得过去呀,所以也必须求你做一点小事,不留一点痕迹的小事。我这里有一个名单,一份宪兵队、警备队、大乡人员里边敌工嫌疑分子的名单,只要你看一下,咱俩口头谈一下,一不要你写自首书,二不要你留任何笔迹,这保险谁也不会知道……”
许凤忍着光想爆炸的怒气,蔑视地冷笑一声:“你这样做可以领到多少赏金?”她说着伸手接过了名单。
“嗳呀!这!这!”胡文玉急忙分辩:“我可全是为你啊!”
许凤把名单看了一遍,哧哧撕了个粉碎,一把摔到胡文玉脸上。
胡文玉往后一闪,拂拂身上的纸屑,气得脸色煞白,半晌才说:“你要这样,我是爱莫能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死!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许凤说着傲然地扬起头来。
胡文玉激怒地走了几步,又竭力装做难过的样子,用哀求的语气说:“就算你不了解我这片要救你的真心痴意,可为了党的事业你也要活下去呀!”
许凤那严厉冷峻的目光逼视着胡文玉,巍然不动地立着说:“不许你这叛徒提党!”
胡文玉长长地嗐了一声说:“不提就不提,可我都忍受不了你面临死亡的痛苦,这一夜你可怎么过呀?”
许凤轻蔑地冷笑一声,强忍住满腔怒气,坦然地说:“我没有什么可痛苦的。活我就勇敢地活着,死我就勇敢地死去!我看见了党和祖国的胜利,看见了人民的光辉伟大的未来,我非常快乐,我怕什么!我没有什么痛苦的!我对我这一生非常满意。”又严厉地望着胡文玉说:“至于你,我真后悔当时没有一枪打死你。你等着吧,你永远逃不了人民给你的惩罚!”
胡文玉听着,鼻子歪曲着,眼珠子骨碌地转动着,无可奈何地咽着唾沫,哑着嗓子羞忿地问道:
“你就这样对待别人的情义吗?”
“滚出去!你这该死的叛徒!”
许凤手指着胡文玉,咬牙切齿地骂着。胡文玉无可奈何地往后退着,慌乱地绊得身子一仄歪,急奔到门口扶着门框。往外迈出半步,突然又转过头来,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气急败坏地大声说:
“那你就等着吧!”
他狠狠地看了许凤一眼,一横身子奔出去走了。
许凤呼出一口气,披着浓黑的长发,含着胜利的微笑,巍然屹立着,像一尊庄严的英雄雕像。目光炯炯地望着小窗口射进来的突然变得光辉洁白的月光。她在为自己光明磊落的一生,为自己无负于党的教导而自豪,为自己坚持斗争到底而快乐。她此刻仿佛已站在祖国的高山之颠,看到了满地飘扬的红旗,看到了沸腾欢呼的人海,看到了充满宇宙的阳光。窗外那呼呼的风声,也似乎在伴随着她那昂扬的意气,在天地间回旋激荡。她无声地自语着:
“铁窗,你锁不住革命的理想!狱墙,你关不住燎原的火焰!我许凤的血可流,头可断,可是休想使我这青春沾染上一个污点!死又算得了什么!人谁不死?我的身体是会倒下的,但是,共产党员这四个金光灿烂的大字,一定会化做一道七彩长虹,永远照耀人间!”
………………………………………………
六、越狱
冯小山从宪兵队院里走出来,心里七上八下非常难过:这怎么办呢?决不能眼看着叫许凤她们死去,决不能!一天又过去了,可还没有想出个保险的办法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街上。听着一阵轰响,抬头一看,见十辆军用卡车从东城门开进来,在街上停下了。车上下来了一群带手枪的便衣特务、几个挎战刀的日伪军官和几十个伪军,分头往日伪军住的院子走去。便衣当中走出一个人来,站住望了一下,向冯小山走过来,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在干什么?”
冯小山一看是窦洛殿回来了,赶紧说:“殿哥,找个地方说话。”
两人来到街北冯小山住的屋子里。冯小山关上了门,小声对窦洛殿说:“你在沧州听见这儿的消息了没有?”
洛殿惊愕地说:“出了什么事?没有听说。”
冯小山说:“把许凤、李秀芬、张小曼捕进来了,也许一两天就要把她们处死。”
窦洛殿一听急得立起来说:“怎么,没想办法救她们出去么?同志!你是干什么的?”他把平时从不使用的同志两个字说得特别沉重。
冯小山明白洛殿的心情,一摇手说:“殿哥,你想到哪里去了!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不行。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我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这一回来可就更有把握了。”
洛殿忙问道:“什么办法?”
小山凑到他耳朵上说:“暴动!帮助全体难友越狱!”
洛殿说:“好!如果……不后悔吗?”
冯小山抓住洛殿的手说:“我小山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吗?既干这个,脑袋早掖到腰里了。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个最稳妥的办法。”接着小山把准备工作详细说了一遍。
洛殿听了,捋着胡子想了一下说:“不能叫人跑出去联络游击队,那样弄得不好会暴露。这样吧,这件事交给我,派一个可靠的人,借着出去侦察情况的机会跟游击队取联系,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办了。还有东、西、南三个城门,离鬼子警备队兵营太近,鬼子黑夜又常去巡逻,城门管的又紧,不能从那边走。北城虽然垒了城门,但是四中队能放过咱们去。就是城墙上一定要预先布置上三个弟兄,专等着接应许凤她们。你们也不用去多管别人,从监狱里接出她们三个之后,你就一直把她们护送到游击队。”
冯小山听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