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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夏堡主亲自祭奠过老管家,范子云跟着拜了一番,翟开诚就率同八名堡丁,押运老管家的枢车和两辆马车,一齐启程。范子云亲送枢车上路之后,一个人回转东院,心中自然有着无限哀思。
老管家从小把自己带大不说,就是这次到夏家堡来吧,两人一同住进这幢精含,不过两天工夫,老管家就突然离他而去,剩下自己一人,能不使他触景伤情?就在他眼中包着泪水,缓步经过藤花架之时,忽听右首花丛间,正有两人喟喟细语。他自从跟师傅练习内功之后,耳目敏锐,已然听出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只听那男子声音道:“时间定在今晚二更。”
女子声音道:“我知道了。”这女子声音,虽然说得轻,但话声甚为娇柔,一听就知是紫玉的口音。堡中使唤的使女、堡了不在少数,男女相悦,相约幽会也是常有之事,范子云只当未闻,依然缓步走去。
就在他走了六七步远,只听那男的道:“咱们说的话,会不会被他听去了?”
女的道:“不会的,这姓范的只是个雏儿罢了。”
男的道:“那我走了。”接着但听「刷」的一声轻响,那人以极快身法,朝院外闪了出去。
范子云暗道:“夏家堡一名堡丁,就有这等快捷的身手,如此看来,夏伯伯的一身武功,自然是更高了。”一脚跨进书房,还未坐下,紫玉已经跟在身后,俏生生的走入,欠身道:“范公子回来了,老管家枢车,一定已经启程了。”她说话之时,不但声音娇柔,而且笑靥迎人,另有一番娇态。
范子云心中暗道:“好哇,你背后说我雏儿,当面却这般奉承于我。”
紫玉眨了眨眼睛,嫣然道:“范公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呢?”
范子云暗暗一惊,忖道:“这个丫头心思灵巧得很。”一面淡淡说道:“没有什么。”
紫玉一个转身,轻俏的道:“小婢给公子倒茶去。”
范子云没有理她,自顾自的在书桌上坐下,随手拿起李太白诗集,翻了两页,但又看不下去。心中只是想着老管家临终说的此地不宜久留,要自己到金陵去找盛记镖局的总镖头盛锦堂,但自己并不知道盛锦堂和自己父亲,究竟是什么交情?
再说夏伯伯和爹究是结义兄弟,待自己不薄,自己怎好说走?何祝师傅临行之时,也是说要自己投奔夏伯伯来的。到底自已该不该听老管家的话呢?他手中翻着书,目光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连紫玉走近书案,都一无所觉。
紫玉手捧茶盏,轻轻放到桌上,说道:“范公子请用茶。”
范子云「哦」了一声,说道:“多谢姑娘。”紫玉甜甜一笑道:“范公子怎么和小婢客气起来了?嗯,我看范公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范子云本来没有看她,这时掩上书,抬目道:“没有。”
紫玉巧笑道:“范公子不说,小婢也看得出来。”
范子云道:“你看得出什么?”
紫玉神秘一笑道:“公子可要小婢说出来么?”
范子云道:“你倒说说看?”
紫玉伸出一根纤纤玉指,低声道:“公子心里闷闷不乐,一定在想念一个人。”范子云「哦」了一声。紫玉道:“公子一定是嫌小婢伺候得不好,所以在想念如玉妹子,对不?”
范子云被她说得俊脸一热,笑道:“这是姑娘多心。”
紫玉一双俏眼瞅着他,俏皮的道:“是小婢多心么?依小婢看,该是公子多情才对。”
范子云神色一正,说道:“姑娘体得乱说。”
紫玉欠欠身道:“范公子原谅小婢失言。”
范子云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紫玉垂下头道:“多谢范公子。”
范子云道:“我想一个人静一下,你出去吧。”紫玉口中应着「是」,偷偷的望了他一眼,才转身退出。
范子云坐了一会,心头兀自觉得无聊,又站起身,走近南首窗下,看着花圃中的花木。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他依然一个人负手站在窗口,没有移动。紫玉手捧烛台,款步走入,柔声道:“范公子,请用膳了。”范子云口中哦了一声,随着她走出书房,小客室一张方桌上,已经摆上菜饭。
紫玉把烛台放到桌上,说道:“公子可要饮酒么?”
范子云道:“我不喝酒。”
紫玉巧笑道:“小婢知道公子不善饮酒,所以没把酒壶拿上来,小婢给你装饭。”
范子云住进东院,一直和老管家同桌吃饭,今晚却只有一个人吃了,心中不禁又触动了哀思。而且这几天吃饭时,都是由如玉伺候,如今又换了一个紫玉,虽然她笑靥迎人,善解人意,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当下默然坐下,紫玉装了一碗饭送上,范子云接过饭碗,吃了几口,竟然食不下咽,勉强地吃完了一碗。
紫玉道:“小婢给公子添饭。”
范子云微微摇头道:“不用了。”喝了两口汤,就站了起来。
紫王送上面巾,又替他沏了一盅茶,才收捡菜肴,退出屋去。不多一会,她已吃毕晚餐,回身走入,含笑道:“范公子可有事要小婢伺候么?”
范子云心中暗暗哦了一声,忖道:“是了,他今晚和情郎有约,所以想早些去休息了。”一面含笑道:“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紫玉欠身道:“小婢那就告退了。”转身退了出去。
范子云回到房中,随手掩上房门,就盘膝坐在床上,运气调息,但觉许多杂念,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行功。索性就躺了下来,准备睡觉,哪知睡到枕上,依然思潮起伏.无法入睡,听到远处更锣两响,已是夏天了。就在此时,突闻屋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声音,分明有人踏着屋瓦掠过。
“夜行人。”范子云心头不禁一动,想起紫玉和那男子声音约定二更之言,暗自忖道:“此人轻功极高,莫非他们不是幽会,是另有图谋不成?”心念方转,只听院子前面,又有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之声,由西而北,快速掠过。
范子云不觉披衣而起,轻轻打开北首窗户,双足一点,穿窗而出,落到后面庭院之中,再一吸气,纵身上屋,但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为之一清,抬目望去,果见远处正有两条人影,去势极快,在屋宇间一闪而没,似是往北掠去。
他虽在夏家堡住了两天,因堡中房屋栉比,不知这两个夜行人目的何在?但自己既然发现了,就得跟下去看个究竟,心念闪电一动,人已长身掠起,朝两人身后,跟了下去。穿越过两重屋宇,迎面是一堵两丈余高的风火墙,等他纵上墙头,才发现外面是一条通往后园的市道,此时一片黑暗,不见灯光。
范子云暗哦一声,前面两人忽然隐没不见,是从甬道往后园去的。他们要从这条甬道走的原因,定是这条市道平日就很少有人行走,晚上自然更为僻静无人,不会发现他们的行踪。
范子云心中想着,脚下却并不慢,他怕被对方发现,一路提气而行,落步甚轻,不久工夫,便已到了甬道尽头,一道矮垣挡住了去路,墙上有一道回洞门,两扇木门紧闭着,门上有一把铁锁,却不见前面两人的影子。这道垣墙,不过丈许来高,两人自然越垣而过了。
范子云毫不怠慢,人还未到垣下,双脚轻点,飞越过墙头,等他落到地上,放眼望去,但见一条方砖铺成的小路,两边一排花架,不知通向何处?黑夜之间,只觉到处树木隐隐,假山亭台,楼阁如画,这里已经到了夏家堡的后花园。
方才两条人影,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这片花园,占地极广,别说两人,就是二十个人,投身其中,只怕也无法找寻得到了。就在此时,瞥见远处一座假山上,忽然飞起一道人影,快得如同流星一般,只在空中一转,就倏然隐去。
“好快的身法。”范子云看得暗暗喝采,他既然有了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过,立即施展轻功,藉着树林隐身,跟踪掠去,但等他赶到假山左侧,对方早已没了踪影,以对方的身法判断,似乎还在自己连丢的两人之上,心中更是怀疑不止,好像今晚来人还不止两个,他们究竟是干什么来的呢,莫非是夏伯伯的仇家?
他知道自己只是暗中跟踪,自然不宜和对方照面,因此在他掠近假山之际,早已隐入一排花丛后面。方才只顾探首张望,这一停下身来,陡见高自己不远,地上躺卧着一个人影,一时不觉吃了一惊,再凝目看去,那人身上穿的正是堡丁模样,此时扑卧在地,一动不动,极似被人所制。这就悄悄闪了过去,到得近前,俯身一看,此人果然是个堡丁,被人从背后一掌震断心脉,早已气绝多时。
范子云看得不觉怒气上冲,暗道:“此人好狠毒的手法,不用说是方才在假山上现身的那个人下的手了,因为他用的是内家重手法,故而没有出声,就被击毙,由此看来,今晚来人果然是夏伯伯的仇家了。”
“哦。”他忽然暗哦一声,忖道:“紫玉这丫头,敢情早已被人买通,故而和人约在二更,难怪她说自己只是一个雏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哼,看她笑靥迎人,娇柔多姿,竟然敢卖主求荣,勾结匪类,今晚给自己遇上了,非揭穿她阴谋不可。”
他因此地既有堡丁遭人毒手,想来对方应该不会走的太远,这就悄悄移动,以花丛作为掩护,绕过一片池塘,前面有一座半圆形的小石桥,再过去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中间五座精舍,隐隐射出灯光,朱栏画栋,有长廊可通。范子云因前面一片草坪,毫无掩蔽,屋中又有灯光,显有人住,就在隔岸花丛间,停住身形。
“哈哈。”屋中忽然响起一声冷森的笑声,接着一个苍老声音缓缓说道:“诸位既然进了夏家堡,又何用再藏头缩尾?莫非嫌老夫接待不周么?”这人话声阴阳怪气,听来好不舒服。
范子云心中暗道:“这人不是夏伯伯,不知是谁?听他口气,好像甚是托大。”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只听一声敞笑,起自右侧。
笑声摇曳,一道人影已然在草坪中间泻落,那是一个身穿宝蓝长衫的老者,背负长剑,看去甚是飘逸。范子云藏身之处,和草坪隔着一个池塘,又在黑夜之间,看到的只是一个侧形,自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觉此人约莫五十出头,但神态之间,似乎极为斯文,暗暗忖道:“这人大概就是方才假山现身的那人了。”
蓝衫人飞落草坪,口中朗声说道:“姜某已经出来了,阁下何人,也该请出来了吧?”
屋中那人笑道:“老夫还当是谁,原来是人称金毛吼的姜大侠……”此人说话慢条斯理,但在话声中,已经缓吞吞的从屋中走出一个身穿古铜色长袍的人来,口中继续说道:“老夫真是失迎之至。”
屋中有灯光,那人走得缓慢,故而范子云看清了他的面貌。这人少说也有五十出头,一张马脸,又狭又长,配着一双炯炯发光的小眼睛,一个鹰钩鼻,颔下留着一把疏朗朗的苍须,个子又瘦又高。范子云一眼看去,就觉得这人有着一身邪气。
他对面的金毛吼骤睹此人,似乎深感意外,怔然道:“会是索老哥。”他这句话,不仅意外,而且还着实大吃一惊。
狭长脸老者阴侧侧一笑道:“不错,正是兄弟,索寒心,姜大侠是不是有些意外?”范子云没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知道金毛吼姜子贞名动大江南北,一生见过多少阵仗,江湖上还没有令他大吃一惊的事儿,有之,那就是会在这里遇上索寒心。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