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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子诚独处室中,握卷琅琅诵读:
“出岫何幽独,
倏然闪碧空。
遥分秋水影,
忽度夕阳风。
长天不留迹,
冷月芳为容。
归宿应何在,
崆峒第一峰。”悠扬顿挫,铿锵入耳。
蓦地,门外响起重物倒地声,他不禁一怔,启门一望,只见是悟通踉跄仆地,倏又立起,脸上悸容犹存。南宫子诚惊诧道:“大师遇上何事?”
悟通便将前情叙出,道:“长身怪人武功辣毒犹自小事,贫僧遁逃之际,忽感脑後吱吱怪鸣,四面一望,原来是一只通体赤红,长约尺许毒蜈追来,不禁亡魂皆冒,迳奔来此处,那知青蜈追至寺外竟自动折回。”
南宫子诚目露迷惘之色,喃喃自语道:“这就奇怪了。”
悟通道:“何事惊异?”
南宫子诚道:“此物分明是百足天蜈皇甫炎豢养,但长身老怪何能与皇甫炎沆瀣一气。”
“长身怪人是何来历?”
南宫子诚道:“此人名廖独,一向独来独往,绝不与人共事,貌似中年却已逾六旬,武功已臻化境,帮主风闻廖独现踪,已传讯在其现踪之处严密注意。”
悟通面色微变道:“看来廖独已发现本帮隐秘,更认出资僧形貌,如不及时除去,祸将不测。”
南宫子诚略一沉吟道:“这话不错,不过廖独绝不致向掌门人当面索人,因无确切佐证,依在下之见大师不妨避不露面,推称伤重未愈无法行动。”说着,语声转沉,道:“本帮尚有人手潜迹五台麽?严命不得节外生枝,致误大事。”
悟通心神一凛,答道:“本帮只贫僧三人在此。”
南宫子诚面色寒肃道:“大师速离,无事少来此朝阳寺。”
悟通道:“贫僧遵命。”疾闪出室而杳。
南宫子诚缓缓步出寺外,迳往聚星坪走去。聚星坪上云集五湖四海天下豪雄,五台派在坪上摆设数十桌素宴,并有山泉自酿陈年佳酿,芳冽甘醇。席间最惹人注目的独数白衣银神龙翱翔师徒三人与北岳名宿虬龙神鞭苍恒毅踞坐一席,高声谈笑,旁若无人。
于中龙拈杯就唇,目光不时移向邻席降魔八掌雷玉鸣座上。原来邻席雷玉鸣偕同其子女雷俊峰、雷翠瑛及东岳高手震天双钩庞琦,混元爪侯迪,神鹰七式廖独低声谈论。准上隐叟祝秋帆乔装一白发苍苍老叟,迳向白衣银神席上走来,笑道:“龙老儿,你我又在此遇上了。”
龙翱翔听出语音稔熟,憬悟出何人,大笑道:“原来是你。”
苍桓毅道:“这位朋友是谁,可否为苍某引见?”龙翱翔以蚁语传声说明祝秋帆乃乔装改扮。
苍桓毅微微一笑,道:“算我有目如盲,罚酒三杯。”连斟三杯满酒仰饮而尽。
祝秋帆抢过酒壶,道:“如此好酒,岂能让你糟蹋了。”他们谈笑时,武林豪雄仍络绎不绝到来,片刻之间,聚星坪上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百数十人。
蓦地——喧嚣如潮语声顿然寂灭,鸦雀无声,松林雪径上突现出天外三凶白眉叟师徒两人,身後紧随着六个面目阴骘短装汉子,身法飘飘登上聚星坪来。白眉叟威名如昔,震慑全场。突然响起一声哈哈朗笑道:“好大的威风,却吓不到你我,来,钱老弟,咱们痛快地饮上几杯。”
群雄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冷面秀士庞雨生与钱百涵对坐一席,互举酒杯一饮而尽,旁若无人。白眉叟目中威凌逼射,面上冷布森厉杀机,朝一张空席上坐下,招手示意执役僧人过来,沉声道:“老夫愿求贵上一见。”僧人喏喏连声而退。
钱百涵忽自言自语道:“既来之则安之,急着见面又有何用,何况五台掌门未必惧怕你。”
白眉叟大怒,须发怒张,厉喝道:“小辈多管闲事,稍时老夫定要让你知道厉害。”
钱百涵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白眉叟能耐也不过尔尔,倘要动手在下立即奉陪,不然你乖乖地坐着那儿恭候五台掌门人出见。”
白眉叟只觉怒不可遏,一个青衣汉子突身形电欺在钱百涵身侧,右手斜切而下,而指分竖如戟,横戳钱百涵双目。此人出手奇快,迅辣歹毒,错非钱百涵,非要折在当场。钱百涵冷笑一声,坐式不动,右手疾弧反扣在青衣汉子腕脉上。克察一声,只听青衣汉子惨嗥出口,一条右臂被生生拧折,血涌如注。钱百涵猛一翻身,右足踢出。青衣汉子身形倒撞飞出,捧在白眉叟身侧雪地上,眼耳口鼻内鲜血齐涌,气绝毙命。
第十五章聚星坪上
维摩阁突送出三声金钟,钟声悠扬,播回山谷。武林群雄均知五台掌门维摩上人即要现身出见,这钟声无疑遏阻了白眉老怪一腔怒火,两道炯炯眼神逼射在钱百涵脸上。冷面秀士冷冷笑道:“白眉老怪,理亏在你,你门下不该暗算偷袭,如非钱老弟一身武学旷绝奇奥,岂不命丧五台,我看你还是忍耐的好,否则一世英名恐付之流水。”
白眉叟厉声道:“此间事了,老夫与姓钱的小辈尚须一笔清偿血债,没完没了。”
冷面秀士大笑道:“那要瞧你是否能活着离开五台再说。”
白眉叟气极,面色铁青,狞笑道:“老夫还想不出有哪位今日要得了我这老不死的一条性命。”
冷面秀士冷笑道:“话不要说得太满,今日尚有两位正主儿未到咧。”
白眉叟厉声道:“哪两位?”
冷面秀士道:“无极帮主和神木令传人。”
白眉叟冷笑道:“浪得虚名之辈,有何可惧。”
冷面秀士哈哈大笑道:“你比起明月禅师等七人自问何如?”
白眉叟面色铁青,双肩撼震,只觉肺腑几欲炸裂,但强行抑制着。维摩上人身著袈裟,神情庄严肃穆,由四小沙弥前导,一踏入聚星坪,即合十躬身,朗声宣称嘉宾光临,未能一一接待,若有不周之处尚祈见谅等语。
百足天蜈皇甫炎霍地起立,高声道:“我等冒昧来访,意欲请问掌门人二事,望不吝赐告。”
维摩上人合掌笑道:“老衲当尽其所知相告皇甫施主。”
皇甫炎道:“掌门人师弟明月禅师罹受无极帮暗算,为何贵派袖手不问?”
维摩上人道:“何以见得老衲袖手不问,莫非老衲以一派之尊尚须向皇甫施主请示机宜麽?”皇甫炎万没料到维摩上人当面如此奚落自己,不禁老脸通红,半晌做声不得。
群雄亦大感惊讶,均知维摩上人随和平易,恢宏大度,但如今情景与往昔传闻竟迥若两人,殊不知此刻局势维摩上人倘不用快刀斩乱麻手段,无法绥靖群雄胸中之疑。只见维摩上人合掌高喧了一声佛号,接道:“老衲此话似说得太重了点,但求皇甫施主见谅,为了此事老衲心情沉重,日夜焦虑,因兹事体大,如向武林同道求助,非但徒劳无功,抑且白白牺牲性命,老衲不忍更非所愿。”
冷面秀士道:“掌门人言之虽是,但据在下所知贵派并无采取任何举措,是以武林同道均困惑不解,莫非其中另有隐情麽?”
维摩上人面色一肃道:“庞施主真信那捕风捉影的无稽谣传麽?”
冷面秀士道:“事出有因,必非无稽。”
维摩上人面色一沉,道:“佛门中人戒打诳语,庞施主不信,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忽闻一声豪迈的长笑道:“老朽相信五台掌门之话丝毫不假。”群雄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坪端一张空座上,不知何时竟坐着乾坤八掌伏建龙。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以断言不假?”
伏建龙大笑道:“江湖谣传坚谓明月禅师等七人身怀藏图隐秘,誓不吐露,才遭此奇祸,五台掌门如果知情怎可安然无事,老朽斗胆放肆一言,说不定那屠三山失窃藏珍图就在今日在座诸位身上。”
皇甫炎道:“伏老师何不明言。”
伏建龙微笑道:“皇甫当家请稍安勿躁,今日之会尚有两个主要人物未到,他们到时必然明言指出何人。”
“两人是谁?”
“神木令尊者及无极帮主。”群雄不禁心神一震,面色疾变。
伏建龙淡淡一笑道:“如此好酒,诸位岂可有负五台掌门雅意?”
冷面秀士眉头一皱,道:“伏老师怎知两人必来?”
伏建龙道:“今日武林,已形成无极帮与神木令传人对抗局势,五台风云际会,他们耳目遍布江湖,安有不来之理。”说看举杯一饮而尽,旋即目注崖下远处龙翻石奇景,贻然自得。武林群雄窃窃私议,维摩上人周旋於群雄之间,略略寒喧数句,迳趋向降龙八掌雷玉鸣席上,相与低声聚商。
再说伏建龙目凝远处,忽耳闻清朗笑声道:“伏伯父别来无恙。”
伏建龙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是丰神俊逸的严晓星,露齿微笑,衣袂飘飘立在桌侧,霍地立起,面上洋溢著欢愉的笑容,握著严晓星双手道:“贤契,长远不见,老朽不胜怀念,数日来贤契往何处去?”
严晓星闻言答道:“小侄需返甘凉一趟,查视当年有无遗下蛛丝马迹,再遵照伯父所列名单赶往滇西……”
伏建龙道:“找着了傅骥麽?”
严晓星面现怆然神色道:“小侄赶到时,傅骥於三日前老病身亡。”
“可惜。”伏建龙叹息道:“如今贤契意欲如何?”
严晓星道:“仍旧一贯初衷,依从伯父所列名单逐一访明,他们不过胁从之辈,只诛元恶,决不妄杀无辜。”
伏建龙道:“好,贤契气度恢宏,与令尊当年无异,他日必重振雄风,冠冕武林……”话声略顿,又道:“贤侄可去过双面佛沙嵩庄中麽?”
严晓星道:“风闻沙嵩已离家赶来五台,是以小侄也来此处,但并无双面佛沙嵩踪迹。”
伏建龙略一沉吟道:“匪徒谅非本来面目,贤契稍加留意当不难发现。”
蓦地——只见一灰抱老僧奔向维摩上人身前,高声道:“禀掌门人,神木令主人偕同金刀四煞前来拜山。”
群雄不禁一震,钱百涵神态严肃,忖道:“我倒要瞧瞧,神木令主人究竟是何人。”
但闻维摩上人道:“就说本座出迎。”
灰袍老僧身形腾起,宛如飞鸟般往聚星坪斜坡下小径中落下。维摩上人率同四小沙弥快步走去。冷面秀士轻笑一声道:“狗眼看人低,神木令主人武功高深莫测这话,在下委实难信,五台掌门病危乱投医,恐弄巧成拙。”
突闻一声冷笑传来道:“如果姓庞的不服气,何不让我等大开眼界。”
冷面秀士四巡了一眼,竟未能瞧出何人说话,目中顿时闪过一抹杀机,阴阴冷笑了声,不再出言。坡下小径上冉冒起数条人影,正是那维摩上人与神木令主人并肩走上。神木令主人与外传无异,背插金剑,身着一袭黑衫,首扎纱巾,只露出两只眼孔,逼射冷电精芒,慑人心神,後随面目森冷金刀四煞,小沙弥四人殿上。他们一登上聚星坪,却不望群雄走来,迳向维摩阁内而去。
白眉叟两眼暴睁,怒焰喷射,厉喝道:“站住。”神木令传人及五台掌门似若无闻,飘飘续望前行。
白眉叟门下两人霍地拔出肩後兵刃,寒虹疾闪,身形疾提,宛如箭射扑去。金刀四煞最後一人冷笑一声,旋身塌腰,金刀应手挥出,寒飚如潮,虹飞狂卷,只听两声凄厉惨嗥,尸横两截,鲜血飞洒,五脏六腑溢出腔外,惨不忍睹。群雄不禁骇然变色,震惊那人出刀奇奥迅快,目前金刀四煞之名似凌驾神木令主人之上,果然不虚。那人一招搏杀白眉叟一双门下後,浑如无事般,面色冰冷漠然转来疾掠赶上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