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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户人家,矮檐低屋,面河的是一处小酒肆,蓦地,门帘扬起,走出一个愁容满面的短装粗汉,浓眉大眼,目眶红湿,手提着一壶酒及一包食物,向河岸走去。
酒肆内紧接着走出一英俊青衫少年,肩披长剑,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人若玉树迎风,潇洒不群,步履从容,似缓实速,与那粗汉相距丈许,不即不离。粗汉似身具武功,耳目聪灵,察觉身後飒然衣袂飘风之声,目中不禁泛出一丝异芒,回顾了一眼,不由一怔。他行走江湖半生,那曾见过如此俊逸人品,一眼察出那身後相随的少年并非恶人歹徒,眉头微微一皱,停住脚步,道:“阁下为何相随不舍?”
青衣少年微笑道:“在下见尊驾愁容满面,想必遭遇什麽困难,不觉相随,瞧瞧在下是否能有所效劳。”
粗汉道:“阁下盛情心感,兄弟这困难恐阁下帮不上,不如请回吧。”
青衣少年淡淡一笑道:“尊驾怎知在下这忙必帮不上。”
粗汉不禁语塞,须臾强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兄弟难拒阁下盛情了,请随兄弟来吧。”
青衣少年随着粗汉走下河岸,只见一束木排泊靠河岸,排上扎著一座三角形茅棚,一双皱纹满面,斑白发须老汉蹲在茅棚前吸著旱烟,在低声闲聊,却隐不住眉宇间忧虑之色。粗汉轻轻一跃,点足木排上,四面一顾,发觉青衣少年已落实,暗道:“好快的身法。”
一双老汉倏地起立,道:“乔五,这位公子是何来历?”
粗汉笑道:“萍水相逢,素未见面,但这位公子坚欲一舒我等心内重忧。”
左侧紫斑脸老汉,目光炯炯注视了青衣少年一眼,道:“公子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青衫少年答道:“在下严晓星。”
“原来是严公子。”紫斑脸老者右手一指茅屋,接道:“屋内病者是我等主人,医药罔效,不久人世,严公子纵自负岐黄神术也是枉然。”
严晓星道:“贵上多大年岁?”
“八十有二。”
严晓星道:“生老病死,此千古不移之理,但不知贵主人病了多久,身患何疾?”
紫斑脸老者道:“敝主人年虽老汉,但壮健一如年少,三月前突步履踉跄奔回排上,面色异样难看,躺在床上,拒绝求医,他说自知不治,庸医害人……”
严晓星笑道:“药医不死病,贵上若能有救,必可不死,但不知此病发自何因?”
乔五摇首答道:“我等就是不知,虽经我等在上游百里处延请名医诊治,但一经扶脉立即敬谢不敏,告辞离去後立遭严词责斥,解缆急放百里驶抵此处,病情突然转恶……”
突闻棚内传出颤巍巍苍老语声道:“乔五……你与何人……说话?”
乔五神色一凛,答道:“门下与一严公子叙话。”
严晓星已一步跨入棚内,只见一发须银白,面色憔悴,目光黯淡的老者躺在铺上隐泛痛苦之色,微笑道:“老丈,可容在下冒昧探视否?”
乔五等人纷纷奔入棚内,面容惊怒,掌蕴暗劲,一察觉有异,立即联手攻出。老者心神大凛,但却镇静异常,凄然一笑道:“阁下如奉命追取老朽首级,请即出手。”
严晓星正色道:“老丈不可胡乱猜疑,在下不过路经於此,偶发现老丈门下神色惶急,一时动念跟踪而来,但请宽心。”
老者闻言,心情大宽,道:“老朽途中受人暗害,谅不久於人世,仇家太厉害,阁下请速离此,免得卷入此是非中。”
严晓星道:“在下自有隐身之术,老者请不必多虑,在下现欲察视老丈是否有救。”
老者望了严晓星一眼,察觉严晓星丰神如玉,气宇不凡,虽是伤重,也不禁暗赞了声好人品,凄然一笑道:“老朽年逾八旬,虽死何惜,但老朽却不能有负阁下德意,请察视老朽右肩背以下。”
严晓星也不再言,因老者侧身而卧,显然不能平躺睡下,轻轻撕破肩衣,只见肩背下一片紫肿,触手软腐,灼热火烫,暗暗一惊,道:“老丈是受了毒器毒物暗算麽?”
“正是,事前不知,事後已属不及。”
严晓星叹息一声道:“此伤非但药物无法奏效,而且不能施展刀圭之术剜除腐肉,已蔓延侵及内腑,幸亏老丈内功深厚,换在别人,恐难活到现在。”
乔五冷笑道:“这话何要说麽,未免多馀。”严晓星冷冷一笑,望了乔五一眼。乔在只见严晓星目光如挟露刃,不禁悚然而惊。
严晓星以迅疾手法,在老者背上点了十数处穴道,沉声道:“乔兄,有劳数位将木排放之中流,在下施治时不宜受到惊扰。”
乔五迟疑道:“阁下有此能耐麽?”
严晓星冷笑道:“事已至此,在下只有尽人事而已,不过早一刻施治,就增一分活命希望,那就视乔兄等要不要这位老丈活着了。”
乔五忙向同伴一示眼色。两人如电闪出排外。严晓星知道乔五不放心自己,暗暗一笑,徐徐伸出右掌,紧柢在老者“命门穴”上,紧闭双目。水声潺潺,木排已顺流而下。乔五张大着双眼,静观其变。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忽听老者呻吟出声,但经受不住痛苦,满面豆大汗珠爆出,却面上渐见血色。乔五似已瞧出老者已有转机,不禁喜形於色。
须臾,老者忽睁目说道:“乔五,快准备几条清洁汗巾,若见我伤处溢出毒水,即拭净替换洗濯,免沾染奇毒。”
乔五闻言一闪而出,又匆匆闪入,手中拿着数条汗巾,目光注视看老者伤处。只见伤处渐渐溢出腥臭黄水,乔五忙用汗巾替换拭净,棚外忽闪出一短装汉子与乔五帮忙替换洗濯。一个时辰过去,紫肿尽已消退平复,转为灰白。严晓星长吁了一声,睁目立起,从怀中取出一柄裁纸小刀,刃口奇薄寒光闪闪。只见他又取出一支镊子,以小刀轻轻划开伤处,镊出三根毒棘,轻轻叹息道:“此人真用心歹毒无比。”
老者道:“阁下……”
严晓星忙道:“老丈此时不宜说话。”立即在囊中取出一瓶药膏,以手指挑出涂敷伤处。
乔五只觉一股沁人肺腑清香,扑鼻送入,道:“好药。”
严晓星微微一笑,另取出一粒朱红丹丸,喂服老者後说道:“老丈请安心静养,三日後便可行动自如了。”
忽间棚外有人唤道:“乔五,有人来了。”乔五疾闪而出。
严晓星知强敌追踪已至,接踪迈步出去,只见一艘小舟由侧向急驶往木棚撞来。船首峙立著三个面目森冷锦衣短装汉子,眼中凶光外射,嘴角噙著诡谲笑容。船行似箭,转瞬迫近木排,三人纵身腾起,宛如飞鸟般掠落在木排上。乔五等人立时便要出手。
“暂别妄动。”严晓星冷笑道:“想不到这江面中竟出了劫匪。”
面如锅灰汉子凶眼环睁,喝道:“胡说。”
严晓星道:“既非劫财,便是冲着在下来的了,但在下似想不出何时与三位结下怨仇。”
那汉子道:“尊驾错了,我等乃找这木排主人。”
严晓星道:“在下就是这木排主人。”
三人不禁一呆,那面如锅灰汉子双拳微抱,道:“区区阎良,江湖人称海底蛟,武林中事凶险异常,尊驾犯不着与人助拳。”
严晓星微笑道:“阎朋友说话予人茫然不解,在下初出江湖,与武林中人并无交往,亦未身怀金银财宝,看来三位朋友找错了地方。”说着右掌虚扬。
小舟上尚有一名驾舟汉子,傍著木排顺流而下,突然哼一声,倒翻入水中,冒了两冒便已无踪,小舟无人操作,立时打了个旋转,急离木排开去。二个汉子不禁面色大变,知遇上劲敌。阎良狞笑道:“我等找寻一位柴青溪朋友,本无心与尊驾结怨,不料尊驾心辣手黑,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对。”严晓星道:“今日谁也别想活着离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似三位如此无事生非,必非善类,再说木排上并无柴青溪其人,三位恶贯满盈,倒不如引颈就戮,可免除不少痛苦。”
阎良身侧一黄发汉子霍地拔出钢刀,寒光如电向严晓星劈去,刀沉力猛,带出一片啸风之声。严晓星身子微微一侧,右腕疾旋,一式“叶底摘桃”,迅疾无比扣住了对方腕脉要穴。只听克察一声,黄发汉子一条右臂被生生扭断。严晓星左腿急出,踢在黄发汉子心坎重穴,一声凄厉惨嗥中带出一股血箭,身形踢飞起半空倒栽,入江水沉没。阎良等两人心神皆凛,厉喝一声,双双扑向严晓星,四掌迅厉,劈向要害。严晓星身形奇快一转,劈开两人,巧踏迷踪步双掌迅似奔电分向两人胸後按去。只听两声闷哼,双双仰面栽入水中。
严晓星忽瞥见上流急驶而至一艘梭形小艇,艘头上立着一身着青袍长髯老者,迅忙中又察觉乔五等三人面色青黑,目露凶光,情知有异,暗中发出三缕银丝,奔向乔五三人印堂要穴。三缕银芒目力难辨,细如毫发,乔五三人不知闪避,一见没入脑中,但无丝毫感觉。忽闻一声刺耳长笑,一条如鸟般身形落在木排上,正是那青袍长髯老者。
老者面寒如冰,冷笑道:“尊驾出手辣毒无比,竟将老朽门下击毙沉尸江心。”
严晓星面色一沉,道:“这数人与在下从不相识,无事生非,出手歹毒,在下忍无可忍出此一策,老丈何责人太甚。”
青袍老者面色阴冷,微微一笑道:“柴青溪何在?”
严晓星道:“在下不识柴青溪其人,老丈似嫌多此一问。”
青袍老者道:“老朽知尊驾并非排教门下,何必多事结怨……”
说着伸手一指乔五三人,接道:“他们实乃排教弟子,确知柴青溪下落,如老朽所料不差,柴青溪必藏身棚内,乔五,你去唤柴青溪出见老朽。”乔五三人宛如泥塑木雕般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严晓星微微一笑道:“信如老丈所言乔五三人为排教弟子,但排教门下真能受老丈驱策麽?”
青袍老者沉声道:“你知老朽是何人?”忽地面色一变,察觉乔五三人神态有异,目中闪出一抹惊骇神光。
严晓星道:“在下初入江湖,武林人物均未曾一父往,老丈来历在下知否似与在下无干。”
青袍老者道:“初生之犊不怕虎,难怪你如此傲狂自负,目中无人,但老朽认定柴青溪藏身棚内,如不在老朽掉面就走,绝不为难你。”
严晓星冷笑道:“依在下之劝,老丈能悬崖勒马最好。”
青袍老者面色一变,寒冷如水,缓步向棚前走去。严晓星次掌一翻,亮开一式玄诡的掌法。青袍老者面色又是一变,他见识广博,只见严晓星这式掌法虽然缓慢,却奇奥绝伦,全身要害重穴无一不在掌势之下,闪避防守俱不可能,心神大骇,暗道:“这少年究竟是何人门下,如真是柴青溪帮手,一番图谋,恐将付之流水。面色疾转,堆上满面春风,笑道:“柴青溪并不是什么好人,尊驾似犯不着替他卖命,老朽为了正义,千里追踪,恐难抽身而退,但老朽让尊驾见识一下,就知老朽非易与之辈。”说着弯腰在排上取起一块竹片,微微一笑。
严晓星不知青袍老者弄什麽玄虚,双目一瞬不瞬凝注在青袍老者手上。但见青袍老者道:“尊驽当瞧见老朽乘来小舟否?”
那艘小舟无人操持,竟附著木排如钉着一般随波逐行,恁大的风浪波涛,无法冲离分寸。青袍老者缓缓将手掌一合,竹片在掌心克查查挤碎,只见那艘小舟亦裂成粉碎,断缩木片飘散在水面,随漩四散,急流而杳。严晓星心中大惊,知是排教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