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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淮南大侠夏云峰,在江湖上,黑白两道人物的心目中,是一位交游广阔,为人四海而又急人之急,富有正义感的人。因此夏家堡一年四季,经常是豪客满座,凡是经过这里,或作客来的,住进夏家堡,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好在堡中房屋众多,来的是白道中人,就接待到白道中人的客舍居住,来的是黑道中人,另有接待黑道朋友的客舍。所以在夏家堡中,从没有江湖恩怨所引起的争执,道上朋友,不论黑白,都能和平相处。就这样,淮南大侠的万儿,也愈来愈响亮,夏家堡三个字,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武林之中,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天己牌时光,堡前十里长的石板路上,蹄声得得,赶来了两匹马,马是一老一少二人,年少的约摸十六七岁,生得剑眉朗目,被太阳晒成了一张紫色脸,颀长的身材,看去壮健而英俊。
老的腰背微弯,头盘一条银白小辫,龙眉白髯,身穿蓝布大褂,腰插旱烟管,是一名老苍头,虽然上了些年纪,精神矍铄,双目炯炯有光。这两人正是投奔夏家堡而来的范子云和老管家范义。他们到得大门前面,便自下马。
老管家范义拾级而登,走上石阶,手持钢环,轻轻叩了两下。只听右边一扇木门呀然开启,走出一名青衣汉子,朝范义打量了一眼,含笑抱拳道:“老人家,你是找谁?”淮南大使果然好客,连下人们都彬彬有礼。
范义连忙含笑道:“小哥,烦请你进去通报堡主一声,就说是堡主的故人之子范子云求见。”
青衣汉子道:“老人家,你说的范子云是谁?”
范义道:“是老汉的小主人。”
青衣汉子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范义道:“庐江。”
青衣汉子又道:“老人家是说你家小主人是堡主的故人之子?”
范义道:“是的,家主人就是人称青衫客的范大成,和堡主有八拜之交。”青衫客范大成的名号,江湖上已有十年没人提及了。
青衣汉子「啊」了一声,忙道:“老人家与范公子请稍候,在下立即进去禀告总管。”转身往里就走。
过了不多一会,那青衣汉子引着一个人走了出来。这人约莫四十五六,中等身材,细眉小眼,脸型瘦平,嘴上留着两撇胡子,身穿一袭蓝布长袍,但走起路来,却是一摇一摆,好像很有身份。
这人跨出大门,没待那青衣汉子开口,立即堆起一脸笑容,拱拱手道:“兄弟翟开诚,不知范公子驾临,迎接来迟,还望多多恕罪。”
范义心知此人一定是夏府总管无疑,但听他口音,好像有些耳熟,好像是多年老朋友一般,只是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一面急忙回身说道:“少爷,这位大概是夏府总管了。”
范子云这就迎上一步,拱手道:“翟总管好说,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父来的。”
翟开谈道:“范公子与老管家远来,快请里面待茶。”说罢,连连抬手肃客。
范子云、范义由他陪同,进入大门,由二门左首一道门户,进入一条长廊,这是大厅左侧的一进院子。庭前是一个小天井,铺着青石板,两排青石长凳上,放满了盆景花卉,长廊间有一排三间精舍,十二扇雕花落地长门,十分气派,这是东花厅。翟开诚把二人让人厅中,分宾主落坐,一名青衣汉子送上香茗。
翟开诚含笑道:“范公子请用茶。”
范子云道:“翟总管,在下是专程叩谒夏伯父来的,烦请总管……”
翟开诚满脸堆笑,没待说下去,就连连点头道:“是、是、只是……”
范义看他言语吞吐,不觉心中起疑,问道:“翟总管之意,可是有什么不便之处么?”不便,这是说的客气,意思就是夏堡主不肯接见么?
翟开诚能当上夏家堡的总管,自是淮南大侠的左右手,老于世故,范义这话的口气,哪会听不出来的,连忙摇着手,陪笑道:“不,不,老管家不可误会,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实因堡主早在三天前已经出门去了。”
范义心中暗暗冷笑,说道:“这么说,咱们少爷来得不凑巧了?”
“是,是。”翟开诚依然满脸堆笑,说道:“堡主大概要后天才回来。”
范子云看了范义一眼,说道:“老管家,那我们后天再来吧。”
“不,不。”翟开诚连连摇手道:“范公子不远千里而来,怎好说走,再说堡主和范大爷昔年情同手足,范公子,老管家不是外人,到了夏家堡,和到了自己家一样,堡主在不在都是一样,二位先请住下来,一、两天堡主就可回来了。”
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笑道:“堡主事业多,一个月中间,总有十天、八天不在家的,从前范大爷经常到堡里来,堡主不在,他一样住下来,范大爷说得好,自己兄弟嘛,分什么彼此,到了夏家堡,不就和回到金牛村一样……”
范子云听他提到爹,不由问道:“爹时常到这里来么?”
“快十年了。”翟开诚道:“范大爷差不多有十年没到这里来了,头一年,范大爷没来,堡主还觉得奇怪,曾打发家丁到金牛村去问讯,后来听说范大爷也没回家去,心头十分着急,四出打听范大爷的下落,但江湖上谁都没有见过范大爷……”
范子云心头一沉,自己原想找夏伯伯帮忙,这么说,夏伯伯也不知爹的下落了。心中想着,接着问道:“后来也一直没有消息么?”
翟开诚微微摇头道:“这十年来,堡主没有一天不惦记着范大爷,只要有人从岭南、漠北各地来的江湖同道,就要问他们范大爷的下落,但一直没有消息。”
范子云说道:“我这次来叩谒夏伯伯,就是想跟他打听爹的消息来的。”
“是,是。”翟开诚道:“范公子只管放心,在下听堡主说过,范大爷一生好武,十年不见他踪影,在平常人来说,这是失踪,但在一个练武的人来说,这也并不足奇。”
“哦。”范子云听得眼睛一亮,问道:“夏伯伯这怎么说呢?”
翟开诚笑了一笑道:“在下当时听了堡主的话,也觉得很奇怪,后来堡主说,范大爷是个嗜武如命的人,他也许在哪一座名山大川,遇上了异人,在面壁练功,一个练武的人为了精益求精,抛妻别子,花上十年时间,也是常有之事,不然的话,以范大爷的名气,江湖上谁不认识他,怎会没有一个人见到他的影子,连自己家里也没回去过一次?”
范子云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不禁充满了希望,说道:“翟总管说得对极,爹一定在什么地方练武了。”
翟开诚笑道:“这是堡主说的,堡主和范大爷情同手足,范大侠的脾气,堡主自然清楚了。”
范义点点头,含笑道:“这话倒也有几分可信,我家大爷从小就嗜武如命,老汉还记得他十三岁那年,在金陵的时候,不知听谁说的,栖霞寺老当家是一位有道高僧,他把高僧当作了武林高手,有一天就一个人偷偷的跑到城外栖霞寺去找老当家,要拜他为师,闹得镖局的人全体出动,才算把他找回来。”
范子云这回经老管家这一说,心头更是踏实,说道:“这就不错了,夏伯伯说的对极了。”
翟开诚乘机道:“所以范公子不用担心,就算不去找他,有一天,范大爷也会突然回来的,范公子且在这里住下来,好在堡主后天就回来了。”
说到这里,接着又陪笑道:“堡里有一座院子,是专门留着给范大爷下榻的,大爷只要一来,就自己去住,不用下人招呼,如今范公子来了,正好住到那院子里去,那里十年来,一直保持着原状,天天有人打扫,原是准备范大爷随时来住的。”
范义听得也极为感动,说道:“堡主真是故人情深。”
翟开诚笑道:“堡主和范大侠,岂止故人,他们是兄弟嘛。”他不待二人开口,接着笑道:“方才在下听说范公子来了,就想到了公子的住处,那里是范大爷住的地方,范公子住进去,一定会有亲切之感,在下这就陪二位进去看看。”说罢,就站了起来。
范子云跟着站起,说道:“多谢翟总管。”
翟开诚陪笑道:“范公子说谢,就见外了,在下替范公子带路。”
「哦」范义忽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口中轻哦一声,然后才又说道:“翟总管,老汉想起一件事来了。”
翟开诚道:“老管家想到了什么?”
范义道:“我家大爷和堡主是八拜之交,通家之好,如今堡主虽然外出,少爷初来,应该先去拜见堡主夫人,才是道理。”
翟开诚道:“老管家说得极是,只是……”
范义望了他一眼道:“翟总管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翟开诚堆笑道:“老管家说的想必是楚夫人了?”
范义道:“不错,算来老汉十几年前,去过一次石门山,曾拜见过楚夫人。”
翟开诚道:“楚夫人过世已有九年了。”
范义吃惊的道:“原来楚夫人已经过世了,只不知堡主可曾继娶?”
翟开诚道:“堡主偌大一片基业,不可能没有人帮他照料,现在续娶的是位邢夫人,是八年前进门的。”
范义道:“既然堡主娶了邢夫人,邢夫人就是我家少爷的婶母,理该进去叩拜。”
翟开诚道:“邢夫人性喜清静,嫌这里进出的人杂,通常都住在老子山。”
范义道:“老汉记得楚夫人有一位小姐,好像比我家少爷还长上三岁,如今该有十九岁了。”
翟开诚笑了笑道:“老管家记性真好。”他笑得有些勉强,立即掉转话头,说道:“来,在下替范公子带路,先安顿下来再说。”先安顿下来了再说,正是推宕的最好办法,轻描淡写的一笔带了过去。
范子云道:“翟总管请。”
于是由总管翟开诚走在前面领路,三人转过长廊,出了东角门,但见一片花圃,种植不少名花异卉,以青砖砌成各种图形!或圆或方,或如弯月,或如犬齿,因地制宜,繁花盛开,嫣红姹紫,花香袭人,花圃间砌着白石小径,曲折相通。
翟开诚领着范子云、范义二人,穿花拂柳,跨进一处以紫藤花扎成的三座圆形花门。才看到迎面一排三间精舍,朱栏画檐,曲槛长廊,清幽之中,颇饶有富丽堂皇之概。
三人刚走近阶前,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青衣少女急忙迎了出来,恭敬的躬下身去,说道:“小婢如玉,叩见总管。”
翟开诚一抬手道:“如玉,快去见过范公子,老管家。”
如玉口中应了声「是」,又朝范子云福了福,低着头道:“小婢如玉,叩见公子,老管家。”
范子云从未和女孩子说过话,不觉俊脸微微一热,欠着身道:“姑娘请起。”
如王盈盈站起,秋波微抬,立即又垂下头去,娇声道:“范公子,姑娘这称呼,小婢万万不敢当,公子以后就叫小婢名字好了。”回身朝范义道:“老管家,你把范公子的行李交给小婢吧。”伸手来接范义手中的包裹。
范义只得把包裹交给了她,口中说道:“多谢姑娘了。”
如玉道:“老管家不用客气。”
翟开诚抬抬手道:“范公子请。”
范子云跨进精舍,举目看去,中间是一间小客室,上首悬挂着一幅中堂,画的是风尘三侠。两边粉壁上,悬挂四幅书画屏条,室内摆设,也极简单,中间是一张紫檀八仙桌,两旁放着六把紫檀雕花椅几,但却雅而不俗。
翟开诚伸手推开左首壁间的两扇厢房,说道:“这是书房,范大爷经常在书房阅读图书,有时也和堡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