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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成吉思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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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午10点钟,我们帮你安排了一辆巴士,送你到中央广场,有人在那里等你。”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要去见谁,去那里干什么,蒙古方面究竟有没有收到我的长春真人旅行计划。不过,我注意到巴士的仪表上,贴了一张『色』彩俗艳的成吉思汗明信片。他骑在马背上,背后是那支攻无不克的百战劲旅。我一直以为,三十年以来,蒙古人为了怕冒犯苏联,连成吉思汗的名字都不敢提。谁会笨到去跟苏联老大哥强调成吉思汗?难道是故意提醒他们,这位天纵英主与他的后裔,曾经纵横俄国土地,粉碎基辅(kiev)联军,统治东欧广大区域长达三百年?我知道苏联的小朋友一再被灌输“蒙古铁轭”(mongol  yoke)的暴虐无道,残害百姓;有些苏联经济学家甚至说,蒙古几个世纪的统治,导致苏联日后经济的欲振乏力。有人说,国立蒙古博物馆中只有一间小室,收藏他们最傲人的历史——成吉思汗的崛起过程,而且蒙古本地人还不允许进入参观,只有外国人才能一探究竟。

    尽管谣言纷纷,我却发现事实未必如此,主要是看谁跟你说这些故事:到底他是坚不吐实,没半个字可信;还是欲迎还拒,透『露』的也有几分可信的信息。几位学识俱精的蒙古学者对我说,就算是在苏联箝制的巅峰时期,还是有人偷偷在研读成吉思汗的历史,撰写论文,驳斥不实的传言。他们解释,除非过分招摇,否则不会有真正的危险,简单来说,谨言慎行就没事。但是,如果你举止嚣张,刻意宣扬成吉思汗的功绩,当局的整肃也是毫不留情的。

    1962年,就出了这么一件让人闻之『色』变的整肃。一群人草率地发起行动,试图重新评价成吉思汗的功过。他们在传说是八百年前成吉思汗的诞生地,竖立了一块硕大无朋的纪念碑;在高达三十六英尺的白『色』石板上,写意雕出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帝王。政治局委员,同时也是中央委员会书记的托木尔-欧契尔(tomor…ochir),应邀参加揭幕仪式。没过多久,苏联《真理报》(pravda)就尖锐批评他思想错误,蒙古『政府』如斯响应,把他踢出政治局,开除他蒙古『共产』党的党籍,遣离首都,下放到偏远地区做一个小官,故意羞辱他。成吉思汗诞生八百年的纪念邮票也是刚刚发行,就立刻回收(只有少数几枚逃出监察网,流落到西方收藏家的手里)。二十八年后,托木尔-欧契尔获得平反,经过重新评价后,恢复他『共产』党员的身份。惟一的遗憾是,这公开的认错来得太晚,他早在80年代初期,遭破门而入的杀手谋杀,成为蒙古最神秘的悬案之一。

    创意遭到剽窃

    这是一个阴沉、凄凉的9月早晨,10点整,旅行社的巴士把我放在乌兰巴托的中央广场,扬长而去。旅行团的成员同意让他们的客座讲师放一天假。站在人行道上等我的,是一个穿着时髦、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约四十五岁,长相看起来很顺眼,有一头倔强不屈的铁灰『色』『乱』发,他的举止安详、修饰刻意,典型中央『政府』官员的模样。他就是阿乌博德。自我介绍时,一口迟疑的破英文,跟我的俄文有得拼。阿乌博德的头衔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丝路计划蒙古国家委员会秘书。我们并肩走到空『荡』『荡』的广场东侧,广场中央是蒙古英雄苏赫巴托尔(sukhebaatar)的雕像,这位“铁斧英雄”骑在一匹雄赳赳、气昂昂的马上。苏赫巴托尔是蒙古新的英雄形象,也是苏联用来强行镇压成吉思汗印象的样板。20世纪20年代,他只是个贫穷的牧民,因为把一份向苏联求救的机密文件藏在马鞭的把手里送到苏联而声名大噪。他的遗体经过改葬,现在部分残骸竟然能在广场尽头的乔巴山纪念堂中占有一席之地。乔巴山纪念堂是俄罗斯红场列宁墓的缩小版,依样葫芦,了无新意。

    阿乌博德带我在乔巴山纪念堂的周边兜了一圈,好好端详它的仿古典回廊,再参观国家歌剧院,之后才领我走进办公塔,这是乌兰巴托市中心最高的建筑,有许多国际艺文团体都在这里栖身。我们上到八楼——国际蒙古研究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of mongolian studies)。他的桌上有一份薄薄的档案夹,他说,这就是蒙古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合作调查丝路的计划。我瞥了那份文件一眼,这绝对是剽窃,整段整段的句子都似曾相识,这是长春真人旅行计划的窜改版,是我五个月前寄到乌兰巴托的。名称当然换过了,原订的行程是追寻中国长春真人的行迹,从北京直抵兴都库什,但是在这份计划中,却是建议由一个蒙古小组,从蒙古中央地带出发,沿着中古时代的商旅旧道,前往法国。

    这样赤『裸』『裸』的剽窃,在我心里倒不觉得有冒犯之处。他们做了一个很重要的修正:骑马横越蒙古高原,这可能更具地方『色』彩一点。我不知道阿乌博德打算跟谁合作,不确定哪些人有本领横越六千英里欧亚大陆,这趟旅程比我原先规划的长春真人之行,要长上百分之四十。不过,问题不大。这是我在蒙古自由行的绝妙良机,我不用再跟着旅行团了,我现在有蒙古朋友做伴,可以跟他们一起追溯湮没的历史。对于西方人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开放。

    阿乌博德向我解释,他和他的朋友想组织一支探险队,丝路委员会也给了他们一小笔钱;但是,他们缺乏国际联系,使得计划出不了蒙古人民共和国,如果我能跟他们一块去,沿路可以帮他们摆平一些疑难杂症——比如说,替他们打交道,要求别国『政府』让他们通行;弄些强势货币,沿途花用;还有帮他们从西方弄一批蒙古找不到的旅游装备。此外,有一件事情,他不好说出口,但我也料想得到:他希望我能谅解他们剽窃我的创意,把我递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提案,改成一份以蒙古为核心的新计划。我很快地判断一下现在的处境,想到我可以跟蒙古人并缰驰骋,过传统的游牧生活,用最原始的方法长途旅行,二话不说,马上就决定把长春真人之旅的案子束之高阁。如果,阿乌博德在蒙古境内,能证明他们有长程旅行的实力,往来穿梭的外交手腕,也有足以撑到法国的坚忍毅力,那么,我的建议就能协助他们完成梦想。而且,我很喜欢他们要我扮演的角『色』——我不必亲自组织或是领导远征队,只需从旁观察、记录,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补给,像是睡袋、底片,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尽量随意安排细节,展开蒙古式的长征。

    草原部落

    八个月后,也就是5月,我又回到蒙古,准备进行第一阶段的长征准备。我们要为明年展开的欧亚横跨之旅热身,在蒙古境内先进行两个星期的旅行。阿乌博德跟他的战友向单位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向公社的生产兵团雇用了六匹半野生的蒙古小马,还请了几位牧民权充向导,引领他们到乌兰巴托东北方的荒漠探险。这是少年成吉思汗亡命天涯的旧游之地,他在这里号召部落英豪,也把这里作为征服世界的根据地。我很喜欢跟这批沉默的蒙古牧民并缰漫游,想来,当年成吉思汗那支纵横四野的铁骑,也是这般模样吧。短小精悍的丹比多尔扎是那种典型的蒙古人,高高的颧骨,留个平头。他的头型圆得几乎没有瑕疵,我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子弹尖儿”。他坚忍强毅,对外界的风雨折磨浑然不觉,总是坐在疾步快跑的小马马鞍上,颤颤巍巍,几个小时下来,动也不动,好像身上装了维持平衡的悬吊系统似的。他的父母在他还不怎么会走的时候,就教他骑马了,他的一双腿像弹簧。对他来说,在马背上好像比站在地上更自在。真的,他只要一下马,动作就显得僵硬迟缓。他穿著一双鞋底又厚又高、脚尖朝天的毡『毛』长靴,一双o型腿,让他的步伐看起来格外沉重,再加上他一身宽松邋遢的蒙古袍,用根橘红『色』的腰带束腰,头上顶着一个造型优雅、有点清真寺屋顶味道的帽子,跟娃娃的头饰差不多,反正你怎么看他,总是觉得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具。丹比多尔扎和他的族人答应,依照传说带我们走遍成吉思汗号召族人奋起的历史景点。

    成吉思汗隶属的部落究竟源自何处,至今没有定论。他们使用的语言,跟满州语及土耳其语归成一类,但是,这种分类法本身至今仍存在争议。有学者说,蒙古是凶猛好战、被中国人称为匈奴人的后裔;有的专家补充说,这个种族跟5世纪蹂躏欧洲的阿提拉(attila)族人,系出同源。无论他们的祖先来自何处,这批草原大汉慢慢地建立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大约公元前四百年,中国史书就提到这个在草原上放牧的部落,说他们在中国的西北边境逐水草而居,饲养牲口,藏身毡帐,没有文字。我们从残缺的文献中勉强可以确定,蒙古的游牧生活早在公元前一千年,就已经定型了。

    但是,部落间合纵连横,飘忽不定,始终没法凝聚出稳定的组织,没有陶冶出属于蒙古民族的文化传承。中亚诸国旋起旋灭,部落的名字在西方人嘴里念起来,总是有些怪里怪气的:蠕蠕(juan…juan)、拓跋(toba)、维吾尔(uighurs)、女真(jurchens)、契丹(khitans)。随后,喀拉汗(kara khitai),又称为黑汗(black khitai)的王朝,崛起于契丹故地。也就是这些文化中介者,把中国的古名——契丹(cathay)传到欧洲。这些人有的说蒙古方言,有的使用土耳其古语。其实纯粹的游牧民族并不多,他们大多在温润凉爽的河谷或是绵延不绝的山脉脚下建都。

    这时的蒙古还只是文明边缘的种族,偶尔在历史的角落里惊鸿一瞥。严格来说,12世纪末期,蒙古还是不同部落的统称,中国人虽然相当提防这个位于北方的民族,却无意深究,只含糊称之为蒙兀或是鞑靼。蒙古经常侵犯中国边境,劫掠童孺金帛,当时的中国人认为,蒙古人抢汉人的小孩是用来喂食蒙古后裔。另外一个常见的错误印象是:蒙古人都是游牧民族,畜养牲口,逐水草而居。其实,有一部分蒙古人住在南西伯利亚,以游猎采集为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所谓的乌梁海人(orianghai),血缘一半源自蒙古、一半源自土耳其。据说他们脚掌上缚着打磨过的兽骨,在结冰的地面上滑行,迅若奔雷,甚至可以抓住飞鸟。

    结束纷扰,一统各族的人,就是成吉思汗。他在大权独握之后,泯除了部落之间的界线,昭告各氏族:自此之后,要自认是蒙古人。成吉思汗崛起之初,曾经简单界定他统治的范围。他说,他是“毡帐居民”的领袖。

    英雄与坐骑

    我们胯下的马匹,一定与成吉思汗纵横欧亚、后方源源不绝供应的蒙古马,血脉一贯相传。这种马比小母马(cow pony)大不了多少,脖子粗粗的,有张呆滞笨拙的大脸,外带一副强韧粗壮的骨架。西方马贩对这种马绝对不会多瞧一眼。但是,蒙古马生命力之强,却是举世罕见。据说,在世界上任何一种马都活不下去的环境里,蒙古马一样活蹦『乱』跳;即使别种马饿死,它们还是会自己找到吃的。在次北极圈温度中,其它马经常冻毙,蒙古马却毫无损伤。蒙古人常说,他们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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