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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反而比小濂子他们要平静,还笑道:“你别怕,我叫你来不过是因为你一向在内务府中负责毓庆宫的往来,我很喜欢勤谨的人,所以叫你来说说话。”青樱向来不自称本宫,语气又容易亲近,小南子听了这才缓过来一点,脸上现出高兴的神色。
“你是云城人?云城离京师这么远,怎么想到进宫当差的?岂不是想家?”青樱起身走到他跟前,语气虽然平缓,却叫小南子感到十分压迫,小声道:“奴才天生就是受苦的命,能来宫中服侍贵人们就已经是造化了。”
青樱忽地笑,慢慢地从桌上拿起一个茶杯却也不喝,只道:“那也要看你服侍的是谁,跟对了主子,不仅自己不受苦,家里人有了事也少受些苦,你说是不是?”
小南子身子明显地一颤,飞快地瞅了青樱一眼,嘴里还硬道:“贵嫔娘娘说的是,奴才以后一定更加小心地伺候。”
青樱手中的茶杯忽地笔直地飞了出去,她贯了力道在上面,直打在小南子的嘴上登时嘴唇便肿了起来,只听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跟着赵晶儿,你就有许多好处了吗?敢在我这里弄鬼!你倒要瞧瞧她现在在哪里。”
水榕,落梅,剑兰,小濂子,全都不说话,沉着脸立在那里。小南子左看看右看看,剑兰将炭盆壁上刮下来的灰摔到他脸上后他这才知道已经无可狡辩,哆哆嗦嗦道:“奴才一时糊涂,犯下了死罪,无话可说,不敢求贵嫔娘娘饶恕。”
水榕看了眼青樱,开口道:“你这奴才不识好歹,娘娘有心饶你,你怎么不知?只要你说出幕后是谁指使你,娘娘一定饶你不死。”
这小太监嘴倒硬,只磕头道:“奴才昏了头,犯下了死罪,不敢求娘娘饶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就是避开幕后主使。
落梅斥道:“昏了头昏了头,昏了头哪里来的白草粉?昏了头我看你把百草粉刷得匀净得很!”
青樱冷眼看他的举止,心知必是有人提前就叮嘱许诺过他,不打到他的痛处他是不会说的,当下冷道:“你以为你这样的忠心耿耿就救得了你牢里的兄弟?更别说你的父母和妹子!你仔细想想清楚!”
小南子见她忽然说出自己家中的人口,又知道牢里的兄弟一事,顿时明白英贵嫔其实什么都早已经知道了!当下委顿在地,隔了很有一阵才突然大哭起来,膝行到青樱跟前道:“娘娘饶命,奴才死罪,求娘娘饶了奴才的家人,奴才父母和妹子什么都不知道,一切罪孽都是奴才做下的!”
青樱表情漠然,返身坐在暖椅上,森然道:“饶不饶你在我,这不是跟你谈条件。你须得先说出来是谁主使你这么做,又是谁在太医院给你提供白草粉。我的耐心并没有你期望的那么多,所以你最好说实话。”
小南子哭道:“此事隐秘,奴才当真是不知太医院的内应是谁,只是给太医院送炭盆的时候,有一个炭盆说要调换,奴才拿了回来后里面就已经装好了白草粉,因着颜色跟炭灰相似,谁都会以为是烧过的灰,再无人疑的。”
“至于主使……”他嗫嚅了一下,还是不敢说。
青樱立刻道:“既然不想说,咱们也不要勉强。水榕,安排下去,他的兄弟按律例本就该斩首,他的父母和妹妹卖做官奴。”
小南子一听大惊,哭道:“奴才说!求娘娘收回成命!是以前的逸贵姬叫奴才这么做的!就是云城赵太守家的小姐!”
果然是她。
落梅斥道:“说清楚!”
小南子心理防线已然崩坍,哭道:“奴才家中只有奴才和奴才兄弟两个男丁,奴才进宫做了太监,自然是不能有后的,一切都指着兄弟。谁知云城有个张员外已经五十有五了,看上了奴才的妹子想强娶了做小妾,奴才妹子才十七岁,已经许了人家怎能去做妾?奴才兄弟去说理,一个不慎打死了张员外家中的家丁,张员外恼怒想法子把奴才兄弟弄进监里,打死人确实是死罪,只是奴才家中岂不是要绝后?所以……”
青樱点头道:“所以这时候赵晶儿在宫中找到你,承诺你替她办事,她叔父就保你兄弟不死,可能还替你妹妹出头,是这样吗?”
小南子磕头道:“娘娘说的是,赵……”赵晶儿已经被废黜,他一时也不知如何称呼她,“她说只要奴才帮个小忙,把白草粉刷在娘娘宫中的炭盆上就行,余下的一概不与奴才相关。”看他的情形,也不知道白草粉刷在盆壁上的作用,青樱少不得告诉他道:“炭火一燃起来,必定会将盆壁上的粉末带到火中,每天只要混进去一点,就足够害死我的。只是,”她盯着小南子道:“这盆壁上的粉末也撑不了几天就会烧光,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到时候太医院会想办法再送出来到内务府……”
青樱听了反对水榕他们笑道:“你看看,真是处处都有安插的势力啊!”吩咐道:“你去跟苏子雍说,让他设法查一下白草这些日子的用度,揪出太医院的内鬼,不然日后总是个后患!”
水榕应声去了。
落梅道:“小姐要如何处置他?”
青樱想了想道:“放他先回去,以免赵晶儿找他不到反而提醒了她早作准备,我就是要杀她个措手不及,把她背后的人一并也牵出来!”
落梅听了惊讶道:“她背后还有人?”
“呵,你不记得我叫你去静思宫查看她现下的用度么?她一个冷宫废妃,还有崭新的棉衣过冬,可不是投靠了好主子!”
落梅恍然大悟道:“是了,静思宫的其他人都是衣衫褴褛,冷衾薄被瑟瑟发抖,只有她的房间里还燃着炭火。到底是谁在背后……”只是仍然担心道:“放了这奴才回去,他万一跑去报信或者寻死了呢?他的证词挺重要的啊。”
青樱盯着小南子的眼睛道:“报信或者寻死,是不是啊?”
小南子吓得身体一抖道:“奴才不敢……”
青樱笑道:“这就是了。你要是敢报信或者寻死,你的家人可就是被你亲手坑死的,怪不得别人。”
待其他人都退下,青樱站在窗前,外面白雪皑皑,略略将窗拉开一条缝寒风便只往里灌,吹得人清醒。自己,终于也卷入了宫闱之争,将自己放到了最低,去和那些女子争斗,把从前金戈铁马,沙场点兵的气概化成这世上最卑微的争夺,她低低自语道:“只怕,不能长久。”
落梅道:“小姐既然进了宫,只怕总是要争的,为此伤心不是徒伤自己的身体吗?就算小姐不争,诸如今日之事,旁人也不放过小姐。”
青樱不置可否,“不是不能去争,只是,到底是什么能支撑我去争去斗?”这不是她喜欢的日子,说不上来想要怎样,却很知道于自己,这宫中就是埋葬。
***
却说苏子雍得知太医院里居然有内鬼,气得不轻。只是他心中是个有成算的,没有当下就闹将起来,只是说最近大雪封了城,药材不便运进京中,只恐宫中的主子们有时要急用,所以务必要盘点一下库存的药材。
他虽然不是院使,却也是正六品的院判,但是因着皇上这一层关系,在太医院中还算说得上话,一说要查众人便真的查将起来,只是不料他查的极细,什么药材少了一钱也要说明白去处。
苏子雍坐在椅上冷哼道:“太医院的药库是别的地方么?是在民间开的小药铺子么?里面哪一味药都能救人,也能害人,不说说清楚,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来众位都脱不了干系,不如先弄明白了好。”
他这样一说,大家确实也都后怕,忙活了一夜,对出来药材实际的分量和记录的分量有差别的只有四种。
太医院院使姓董,年岁已高,只想着撑完最后两年好告老还乡,只盼不出事就是最好,这查验药材之事由苏子雍所起,他便也不多问多管,只交给他处置,推说自己一宿未眠身体撑不住,要回家歇着。
苏子雍本来就乖张,除了夫人对谁也算有个正经,当下也不客气,指着单子上所列的四种草药的名字道:“千年灵芝,女素灵兰,犀角,白草。好,还好只有四种有出入,那么就请掌管这四种药材的几位大人自己说说清楚原因。”
千年灵芝和犀角都是极为名贵的药材,皆掌在一位刘姓的正使手中,他当场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不得不承认道:“微臣……微臣取了一些出来卖到外头……因平日里这两种药材也用不上,所以……微臣想……”
苏子雍点头道:“说的也是,这两种药材都是救命的,宫中一时用不到,卖到外面的铺子里,只说是宫中所出,肯定能有个好价钱。”说着也不着急发落此人,转向另一个人道:“女素灵兰我记得是在你手里的,你自然也是一样的,女素灵兰虽然不比那两种值钱,也是上好的药材,一下子缺了十斤,你还真是胆子大!”
这人低着头不敢说话辩解,女素灵兰本来不比犀角之物,少了也卖不出价钱,所以他开始是几两几两的偷拿,到了后来便是成斤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三个人身上,“周正使,关于你掌管的药材有出入,本院判可就想不通了,白草又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横竖京师里的药铺一两银子能给你一麻袋的东西。况且只少了三两,要说你偷出去卖就太少,要说你不小心糟蹋了些又太多。”
他说到这里,语意一停就不再说下去了,只是凌厉地盯着姓周的正使。
此人面白无须,一双小眼睛并无多余的神采,此刻只低着头,半晌才道:“微臣不知道为何会短缺。”
好一个不知道,不说就没有破绽,拖延时间就能有转机。
苏子雍气极,最恨他人在他面前弄鬼,砰地一拍桌子道:“这些白草都进了英贵嫔宫中吧?被你磨成了粉刷在炭盆上!你不要说不知道此事!”
姓周的正使明显身躯一震,情知败露,但是动了动嘴唇仍是没说话。
正在这时,一个女声冷声笑道:“周正使大约是事多,忘了还有将白草送到本宫宫中的事情。苏院判就不替他诊治一番?可惜他年纪轻轻就这般地爱忘事,以后可怎么好步步高升呢?”
苏子雍与青樱共事多年,当下领会道:“贵嫔娘娘说的极是。”说着便对身边的副使道:“去取一碗四物汤来给周正使饮罢,喝了一定能记得起来的。”
姓周的正使脸上冒汗,然而仍是三缄其口。
宫中女子多,四物汤是专为女子滋补,促进受孕的汤药,历来宫廷中都是常备的。苏子雍亲自端了汤药道:“喝了就能想起来罢?”
周姓正使脸上倏然变色,须知女子滋补受孕的药物一旦由男子服下去,从此多半不能人道,更别提有后了。
青樱不便在男子面前久留,自去太医院的空置屋子里休息,不一会苏子雍过来道:“果真说了,这法子也就你想得出来,你要是个男人,此刻大约也在朝堂上得宠。”
青樱不理会他胡说,只道:“是谁?”
“静思宫的赵氏,以前的逸贵姬,出了五百两银子,他就答应了下来。”
青樱不禁嗤笑道:“你手下的人这么眼皮子浅?五百两银子他就敢干这种死罪的事?”
苏子雍登时叫苦道:“你只当所有人都跟你似的,皇上对你真是,只怕海龙王的宫殿也要搬过来给你,我们可穷着呢。他们这种药库的正使根本不入流,每月的俸银也就这么点。”说着伸出一个指头比给她看。
***
凌波殿。
水榕问道:“皇上今晚该是会来的。娘娘可要告诉皇上这件事?”
此事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