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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榕虽然心中讶异,却不便当场问什么。待到青樱用过早膳之后打发了落梅与剑兰各自出门之后,她才问道:“娘娘怎么放过剑兰姑娘了?”见青樱面上并无他色,接着道:“倘若她是皇后的人,恐怕留在身边是个心腹之患。”
此时的夏日炎炎,外头的知了叫得正欢,却因为是早晨因此不时地有一丝丝的凉风从窗中吹了进来,海陵殿正对着一排苍翠的榕树,树影投了过来将炽烈的阳光涂得暗了一层,人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了些。时不时空气中有几丝青草的清香飘入窗棂中,恍惚中就是小时候夏天的感觉,总是很怕这时光逝去——因为那时只有盛夏最热的时候,父亲才会免了她和青松的习练。青樱看着此时落梅和剑兰正指挥着小太监拿着竹竿去粘那树上的知了。
她浅浅地啜了一口手中的青梅汤道:“剑兰这个人,并非毫无自己思想的奴婢,这样的人,别人能用,我亦能用。她既能在我身边潜伏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一下下手除去,难免会太过打眼。反而我如今知她心中的一个牵绊,想来可以镇得住她。”
水榕闻言便不再多言,只垂首道:“娘娘有把握就好,是奴婢多虑了。”
青樱点头道:“我既然知道她的牵绊,必会握在手中,倘若她忠心便罢,如果再有发现有二心之事,自然不会姑息。”说着叹道:“你看现在这天碧空如洗,为何我却隐隐有感觉会有暴风骤雨袭来呢?”
“娘娘是凭何判断呢?”
“无他,心生警兆。”她数年历练的经验造就的直觉,又怎么为他人道来呢?
她没有去御膳房再要白玉荷叶汤,剑兰也不再提要北归之事,既然如此,她也依照承诺,将此页揭过。
宫中拓跋莹心大约是知道她已经知晓此事,这几日都称病闭门不出。青樱体谅她一介金枝玉叶如此远嫁而来,又不得夫君欢心,心道只要她不生事有损大夏社稷,自己断不会揭穿她尚在与北魏私自往来之事。
总归又过了一月,山庄中再也没有黑衣人出现过,司马明禹也严令任何人不得谈起此事。
自从穆可儿出事之后,宫中妃嫔人人自危,像何昭仪便渐渐同青樱交好,时不时过来走动,青樱虽然心知她不过想找个靠山在这宫中,然而慢慢发觉她个性沉静不爱惹事,然而心中事事都是分明的,也就热络起来。
倒唯有励妃,由于司马明禹近日里对她又招幸了好些次,几乎要与青樱成分庭抗礼之势,在宫中不免得意起来,愈加的骄矜和挑剔。
青樱这日在屋中听闻她因为回宫时车鸾的事情将内务府总管楚忠威打了,正让身边的邵培林在楚忠威所住的地方砸将东西时,不禁摇头笑笑。
落梅是亲眼所见,回来讲得义愤填膺,只因楚忠威向来将青樱这一处奉承得不错,自然与凌波殿的众人都算交好。她见青樱只自己看书,对此事丝毫没有反应,不禁气道:“难道小姐如今也怕了励妃不成?她宫中的人也真是嚣张得太过了。八轮宝珠双凤流缨大车本来就只有皇后才能乘坐,她不过是一个正二品的皇妃,凭什么也想坐?人家楚公公不答应是按照祖制办事,她竟然就纵然姓邵的去逞凶,小姐你也不说句话!”
青樱目光这才离开书本,淡淡道:“她又没有欺到我头上,我若出头,跟她现下的僭越有何分别?”水榕一面给青樱续了杯茶,一面缓声补充道:“此等事若是皇上不说,也只有皇后和太后可以管。”
落梅听了虽然不能辩,却仍是不服道:“那就这么由着她去了么?她今日敢欺皇后,明日怎么就不会欺到小姐头上呢?”
青樱只淡淡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慌什么呢。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她的目光看向窗外,此时已经到了夏末,虽然不至于像秋天那般万物凋零,满目皆黄,然而仔细体会仍有萧瑟之意。
不知北国是否冷得更早,那抹紫色的眸子身边,是否亦有人巧语相伴,叫他在天阶夜色凉如水中不那么孤单?
正想着,司马明禹入得院来,手中竟然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走近喝了一口青樱面前的茶水,笑道:“你这冻顶茶正配我这点心。”
青樱奇道:“你的点心?”说着接过来食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三屉满满地放着晶莹剔透的果脯,她拿起来一枚黄鲜鲜的一尝,又酸又甜,不禁叫道:“是黄桃!”
明禹笑着点点头,脸上有点微红,青樱道:“黄桃可是夏初的东西,怎么现在还有?”
“做的时候是刚刚入夏的时候,一直腌到现在才好,味道……怎么样?”他颇为紧张地看着她。
“是你做的?”微微有些惊讶,不管怎样,他都是帝王,自小金尊玉贵惯了的,怎能动手做这些事。
他果然是为此有些害羞的,只握着她的手道:“你只说喜不喜欢?”
青樱先不回答,只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黄桃?”
明禹见她并无不喜欢之意,这才放下心来,温柔道:“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么不在意你的人么?”停了停又道:“向来以为自己的手只能拿笔拿刀,头一次为人做些小东西,原以为是不成的,但是想着你爱黄桃,这又是时令的水果,唯有腌成果脯才能留得时间久一点……”
他想留住的该不仅仅是夏初的味道,亦是过去的时光,而她也是。她是明白他的心的,一直都是。
纵然如他所说,在一起这么多年,心下还是暖暖的感动。这些时日,他招幸其他的妃嫔明显多了起来,其中又以励妃李芳旭尤甚,他们便自此疏远了许多,他不来她亦不会去寻他,跟小时候其实已经全然不同。他应该也有所感觉,所以才细心地为她做了这些。
前世因,今世果,到如今也说不清是谁要缠着谁,就像两根藤蔓一样已经缠在了一起。
除非,有一把利斧,会将他们劈开。
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不过是忙了些,你就全不理我……是不是我召了她们你心中介意了?”
微微的风透过菱形的窗户吹了进来,暮夏的风散在身上,有一种拂开心事的感觉,她于是不由自主地道:“没有不理你……只是等你来……”
“下次要让我知道……如果你不高兴的话……”他怀抱着她,喃喃说道。
这样的温柔,想起从前在毓庆宫中的深夜细语,想起在清明殿龙榻上的笑作一团,终究心中像是被轻轻一捏,柔软得像那一池春水。
也许,在他的心里,即便他这颗心是为江山而生,也终究扎扎实实地留有一片她的位置,与那些过眼云烟的女子不同。
半夜醒来的时候,悄悄起身,只见今夜星光极好,反不见往日月色的凄迷,心中一动,回望床上的共眠之人,只见他睡梦之中脸上的神色恬然美好,就像是在极满足之中。
那一瞬间,心的某一块轰然塌陷,闭眼让自己不再去想那抹妖异的紫色,但愿此生皆沉溺在这身边人的温柔当中。
如果,这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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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4000)
回宫之后,后宫算是一片祥和,励妃也罢,皇后也罢,也都再没有生出事端来。
然而,与后宫的宁静相比,前朝的风浪已经是汹涌起来,新贵与旧臣之间的矛盾日益恶化。
回宫后不久便是中秋,这在大夏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节气,照例是各地的亲王郡王都要进京朝贺,只除了实在有军务在身或者重病起不得床的瑚。
本来司马明禹这一辈的皇子都在京中,又尚未封王,远在外地的亲王都是他叔父一辈的,饶是如此,众亲王仍在八月初十之前就抵达了京师,皇懿贵太妃和皇后出面为他们洗尘。
只除了兰陵王直到八月十三也尚未到。朝中不免开始有些议论纷纷,这中秋朝贺历来是皇家威仪的显现,兰陵王前两年皆说有病在身,走不得远路而缺席,这一回既无要务在身,又没有提前称病,这到现在还不到,岂不是让皇上脸上过不去。
八月十四的朝上,司马明禹的脸色果真就不好了,兰陵王本身在朝中积怨亦不少,逮着这个机会参他的人得有上十个,愈发让司马明禹下不了台,只是没有当场发作铄。
直到这日的晚上戌时左右了,京郊十里亭的亭长忽然来报颜超羽说兰陵王一行已到十里亭,只是有些变故不能前行,须得请京卫指挥使亲自过去一趟。
这几日外地大员并着皇亲国戚进出京师,实际上颜超羽已是疲累不堪,只是听得是兰陵王到了,当下也不能怠慢连忙整理了一番亲自去迎接。
颜超羽心中是个有成算的,刚刚上马又折了回来,吩咐副使进宫中去报个信儿,好让皇上知道兰陵王到了,毕竟皇上跟兰陵王之间的事……外人是议论纷纷说不准的,但是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两边都不会得罪,虽说朝中盛传皇上不满兰陵王已久,可是皇上与兰陵王亦是翁婿,这其中的事可说不准。
他带随从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十里亭。
兰陵王果然在那里下榻,筵席已经摆开了,颜超羽一见场面就知道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只见五张八仙桌拼在了一起,上面的菜肴不尽细数,只粗粗扫去没有五十,亦有三十,皆还是用大盆大碟的装着的,然而享用的又只有兰陵王一人。
他亦是侯爵,按例不必向郡王行跪礼,只是躬身抱拳地回道:“京卫指挥使颜超羽参见兰陵王,王爷千岁安康。”
京卫指挥使亦是正三品的职务,并非无名小吏,否则司马明禹也不会专门从益州将颜超羽召回。况且这品级也就罢了,这个位子一向是皇帝的心腹才可以担当,司马明禹之所以敢用颜超羽,一来知他的品性,二来青樱在宫中,料颜超羽不会有异动。所以向来不管是京中的还是外任的官员,对于京卫指挥使都是客气有加的。
像此刻兰陵王这般,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叫他免礼的实在是从未有过的。
颜超羽见兰陵王只作没听见,继续喝酒吃肉,心中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出来,只好又大声回了一遍道:“京卫指挥使颜超羽参见兰陵王,王爷千岁安康。”
兰陵王这才将手中的蹄髈一扔,在缎布上擦了擦油光光的手道:“原来是小颜将军,恕本王年纪大了,耳聋眼瞎的,竟也没瞧见你,你还拘着礼呢。”他都这么说了,竟还不免礼。
颜超羽心中实在是气极,知他是故意的,也只得道:“下官听闻王爷在此处有些不便,特意前来迎接王爷进京,以备明日的朝贺。”
兰陵王听了冷笑道:“卫阳亭侯只怕是听错了吧,本王并没有什么不便,小颜将军这几日只怕也辛劳了,没什么事便先回去歇着吧。”
颜超羽忍着气道:“既然王爷没有什么不便,为何停留在此处不进京呢?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了,只怕再推迟就赶不上宫中的百官宴了。”
兰陵王哼了一声,又拣了一口菜吃了才道:“本王有些话,不便对小颜将军说,还请小颜将军速速回宫去回禀皇上,请皇上亲自前来本王才敢说。唯有这句话说了本王才能进京。”
这是什么道理?分明就是挑衅,就算他是皇上的叔父辈,也不至于要皇上亲来迎接,兰陵王功劳再大也只是郡王,先帝的同胞兄弟都是亲王亦没有这样摆谱的。
颜超羽只能回道:“下官来时已经派人入宫通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