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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南山高水险,民风骠悍而保守,大都市的排外性虽不太显著,但仍然在某些场合壁垒分明,他对语言有天才,对各地的方言学习进境神速,在进入江西之前他已有所准备,这时已可派上用场了。
要混身山庄并非难事,按江湖规矩,只消将真姓名与所犯的案说出,直接投贴拜在,便可受到款待。但这种方式并不尽善,原因是山窿的人,常会以所犯的案大小而待遇有所差别,像造反下五门贱贼、犯了江湖戒律的恶盗、采花好杀的歹徒等等,山庄是决不许可这种人上门的,上门也只有自讨没趣。以他的身份来说,即使未列入造反之列,也只能做几天宾客,打发些盘缠走路面已,他仅算是一个江湖无名小卒,不会受到那些成名人物的重视,走一趟看别人的脸色,到底不是滋味。
他不走这条路,他要开辟一条自认为妥善的道路,确也有点自不量力。同时,他并不希望真的投身山庄托庇,受人指使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在未完全模清对方的底细前,他不能冒然决定自己的去留,如果这些人是为非作歹之徒,他不但不屑接近,甚至可能挺身而出锄除不法哩!
他所获的消息总算强差人意。其一,大风山庄的人,似乎并不控制山庄以外的人,赣州仍是三教九流人物自由发展的地方。其二,赣州的歹徒,似乎不受大风山庄管辖。其三,私盐贩子听命于一个拥有庞大潜势力的人,这人姓龙名劳,绰号叫双头龙、与大风山庄有往来,可能是大风山庄的主要人物。其四,大风山庄与占山为寇的著名巨匪保持相安局面,彼此可能有交情有默契,但不能控制小股盗贼,赣州城内外窃案层出不穷,城郊四乡也经常发现小股流贼打家劫舍拦路收钱,掳人勒索。其五,四镇的地痞流氓,只听说大风山庄是黑道人物投奔托庇的好地方,但没有人真正去过那里,路程毕竟太远了,可知大风山庆并不重视没有地位的小人物。其六,真正公然表示由大风山庄经营的店铺有二,北大街的大药肆济众堂,与合江镇的合江船行。其七,城内外的县民,对信丰县的大风山庄并无印象,影响力不大,所知者限于江湖人,甚至经常与江湖人接触的打铁兼造兵刃店,也不知大风山庄。其八,维持地方治安的巡捕,对大风山庄所知有限,不誉不毁,莫不相关。
一连串的可能,他相当满意,他认为,这是他隐身潜伏最理想的地方,不久之后,他可以进人大风山庄找到红娘子的。
他身上还有三十余两银子,可以安度三两个月。近十余年来,大明宝钞已成废物,朝廷不再禁用金银,物价尚称平稳,每石米价银二两,十三两余银子,已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了。
七月初,他在合江镇租下草房栖身,然后准备做生意。事先,他已至各乡打听行情,他认为有两处生意比较赚钱。一是至远乡偏僻糖场贩糖。至镇中出售,红砖搪与姜糖的市况甚佳,稳赚不赔。一是收购蜜饯,近山区一带的石蜜、梅桂子、蜜梅、干姜等,船伙计与水客们皆嗜之成瘾。此地的蜜饯品质极佳,尤其是石蜜,早年曾列为贡品,水客们皆买来赠送亲友,极受欢迎的。他决定贩卖蜜饯。英雄末路。
花了两天工夫,他到崆峒山九峰山一带,购买了一担货物,花掉了十余两银子,本钱可下得不少,第三天,他挑着货物返城。
九峰山在城西南三十余里,南接崆峒,北向府城,有一条小径直达大西门。挑着一担货物,洒开大步往回走,倒也自得其乐。
辰牌末,过了横坑乡,路已走了一半。天宇中万里无云,酷阳高照,晨间的凉气已消,愈来愈炎热,他头戴遮阳笠,挑着一担木油箩,腰带上挂了一条汗帕,挽起衣袖,露出粗壮结实的古铜色手臂,敞开衣襟,半露壮实的胸膛。他的打扮,完全是一个贩货挑夫,谁相信他是个武林健者?谁相请他是早年横刀跃马叱咤沙场所向无敌的骁将?
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小贩比做浪人无赖光荣得多。
他购货的路线是南下峻们,转向九峰,然后取遣返城,这条返城的路他只走了一次,但已经不算陌生。他知道,转过前面的小山脚,便是横坑乡的水尾村,距城只有十里左有了。
水尾村只有三四十户人家,村西是小山,村东是稻田。进了村栅门,并无异状,村民们忙着干活,只有一些村童好奇地向他目迎目送。
村北的栅门右侧,栅柱上飘扬着一面税旗,两名皂衣公人把守在门两侧。栅内侧东首的一家村舍中,大门外也有三名皂衣人,里面似乎还有同伴。
他心中一怔,心说:“怎么这里有课税的人?大概是派来催征的。”
他昂然而行,课税课不到他的零担,不用烦心。接近栅口,一名皂衣人用手向村舍一指,说道:“挑到那边去。”
他又是一怔,不敢不听,缓缓到了门前,尚未开口询问,门口的三个人已将他围住了,其中一人叫:“放下,里面是什么货?”
他放下担子,据实答:“是蜜饯。”
那人又问:“到城里去?”
他又据实答:“是的。”
另两名皂衣人,已分别动手揭开了萝盖,一味乱翻,把那些以棕叶包得好好的货物翻得颠三倒四。
“到里面去纳税。”皂衣人冷冷地说。
“纳税?这是……”
“这是钞关派来的水尾抽分分场。”
“咦!抽分场只科竹木柴薪税………”
“闭嘴!你这刁民好大的胆子,胆敢抗税,你想造反?”皂衣人怒叱。
他忍住一口恶气,沉着地说:“小的天胆也不敢抗税造反,这些货物是小可刚购到的,尚未贩卖,贩卖时当按规缴纳门摊税,目下……”
“呸!你还敢顶嘴?凡经过税场的货物,不论自用或贩卖,自七月初一起,一律课额外税,抗缴者法办,货物充公没收,你是不是想抗缴?”
他长吁一口气,暗叫罢了,苦笑道:“小的不敢,只是不知此地有抽分场而已。”
“现在你该知道了,进去办理缴纳事项。”
“是,小的遵命。”他无可奈何地说。
里面设有案桌,两名公人坐在桌后,一计银,一文牍,简简单单。门外的三名皂衣人验货、过秤、估价,经过一阵忙碌,一名皂衣人拉大嗓门叫:“蜜饯七十六斤。”
管文牍的公人抓起算盘,稀哩拍啦一阵拨动,提起毛笔在一张盖了大印,以木刻刊印的税凭,埋首疾书。书毕,拾起后娘面孔冷冷地说:“税银一两四钱零五十文。”
他吃了一惊,讶然叫:“公爷,小的这担货全卖了,也赚不了一两四钱银子,这……”
这位公人虽生了一副晚娘面孔,但倒还和气,说:“那是你的事。在下只知按规矩行事。”
“公爷,即使按货色课税,也课不了那么多……”
“你听清了,蜜饯每斤价银两钱,你的货重七十六,除去六斤畸零不计,以七十斤课税,税额是十取一,另加五十钱文牍费,你自己可以算算对不对。”
银折钱,概以洪武通宝为准,银一分折钱十文,古钱则折三十文。
一两银子,折洪武通宝一千文,也称一贯。一贯有十串,每串一百文,一百文折银一钱,十文为一分。
他倒独一口凉气,沮丧地说:“公爷,门摊税也只有三十取一,这儿……”
公人摇手止住他往下说,冷然造:“这是税课司所下的税例,与我们无关,税例直接下自宁王府,税课司只有遵行。我是为你好,你还是缴了快走吧。我只能告诉你,这处抽份分场是最守法的一处。”
他一咬牙,缴纳税银,取了税凭纳入怀中,愤然挑起担子出栅,口中不住咒骂:“简直是强盗、土匪!”
这是他第一次领教做生意的苦经。
走了两里左右,前面是一条小桥,桥那一端蹲着三名青衣大汉,桥头的树林中,隐约可以看到人影。
三大汉等他踏上桥,方站起迎上,其中之一手中提着一串小笔竹板,笑嘻嘻地说:“老表,辛苦啦!歇歇腿吧。”
他停下步,讶然道:“歇腿,小可要赶路呢?”
一名大汉一手搭住他的扁担头,狞笑着向下一按,说:“别不识好歹,歇下啦!”
他有点恍然,放下担子说:“诸位大哥想必是缉私的公爷了,小可已纳了税,取有税单。”一面说,一面在怀中掏税单。
“免掏了。”大汉谈笑着说,瞥了他一眼又道:“你如果没还税,怎离得开水尾村?我们不是缉私的。”
“那……你们……”
大汉将一串竹牌标了杨,问:“老表,你有申字牌吗?”
“申字牌?”他愕然问。
“呵呵!看来你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是刚上槽的新手,你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咱们的小竹牌按地支排列,每日更换。”
“你们……”
“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路吃路。”
他明白了,哦了一声。大汉接着说:“在下不管你做的是什么,对新手咱们客气些,孝敬咱们一两银子,便给你带上了一片竹牌。”
“这个…”
“有了这块竹牌……”
“小可知道,以后不会有人找麻烦了。”他接口。
“不错,不但没有人再找麻烦,西关的税谋司的人,见了你的竹牌,保证不会再课你入城税。”
他确是不甘心,冷冷一笑问:“如若小可没带银子……”
“咱们会留下你一些货物。”
“如果小可不肯呢?”
“你会肯的,不肯才是最愚蠢的人,树林里有咱们的弟兄,即使你能闯过,西关的税课司说不定会没收你的货物,要你坐班房。”
“小可有数凭。”
“在下可以在你呈交查验时一把撕掉,税课司的人又为何不可?举手之劳嘛,你斗得过他们吗?”
他认了命,掏出一两的小银锭递过愤愤地说:“谢谢。些少孝敬。
尚请笑纳。”
大汉接过银子,给了他一块小竹牌,呵呵大笑道:“别气愤不平,老表,放心,在下不会哭着纳的。竹牌交给税课司的人,预祝你发财,你走吧!”
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尝到了委曲求全的苦果。
到了西关税课司,果然竹牌可以挡灾,那位接竹牌的人挺够意思,问清他住在合江镇,善意地劝他绕城而走,不必人城,不然出城时又得缴货物出城税,这趟生意不陪老本才怪。
第二天,他聪明了,不再设摊,以免抽所谓门摊税,干脆挑了担子到码头上去卖。他感到奇怪,如按成本计,两百文一斤,别想有钱可赚。
据他所知,市面上一斤只卖两百四十文,怎不奇怪?
挑着货担,他先到庙市去找介绍他做这种生意的谢老四。谢老四在庙市的右场摆设一座摊位,天色尚早,赶庙市的乡民尚未到来。
他尚未走近,谢老四便欣然地叫:“老表,过来歇歇,早着呢!怎么啦?挑着卖?”
他放下担子,苦笑道:“缴不起门摊税,只好挑着卖了……”他诉苦,将昨天所遭遇的琐事—一说了,最后说:“四哥;你的货大概进得早,没碰上加税的倒霉事,你的货是不是准备提高售价?下次进货价钱又不同了,水涨船高,如照原价卖岂不亏老本?”
谢老四叹口气,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谁知道前天突然开始增税?不错,货都在涨,不得不提高售价,我准备加一成。”
“加一成还不够哪!”
“不够也无可奈何,太高了没人要。别人加一成,你多加一分,谁还和你做生意?非垮不可了。”
“千做万做,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