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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日长,五月初四这一日,黛玉觉得身上闷热,也是在中午饭后就从贾母那里回了潇湘馆来,关上门,打好水洗了澡。
收拾好了东西,紫鹃替她拧干了那一头长长的头发,正在梳理的时候,雪雁忽然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说,“这可奇了,姑娘,刚才我从里面回来,可看了一件奇事。二太太房里的金钏儿哭哭啼啼的被领出去了,见到我就立刻捂了脸,也不和我说话呢。我问是怎么回事,都说是她打了二太太房里的东西,就那么被撵出去了,说还挨了几板子呢。”
坐在梳妆台前的黛玉的眉一皱。
本以为宝玉已经有所改变,怎么这件事情还是发生了?
金钏儿是王夫人房里的大丫环,月例一两银子的那种,也不比小姐们差太多了。断没有随便打碎了什么东西就赶出去的道理。要知道贾府素来以对下人“宽厚”“仁慈”而闻名,宝玉房里一年下来总不知道要打破多少东西,也不见赶谁。
所以黛玉一想,便觉得还是故事中的那一段发生了。
紫鹃也深为纳罕,一边给黛玉梳头,一边问,“二太太吃斋念佛,最是仁慈的,金钏儿是打碎了什么贵重东西,就巴巴的撵了出去?想来是一时生气,没两天还要叫回来的。便是不叫回来也使得,只是她家里不免少了每月一两银子的进项,前两年撵出去的茜雪也过的好好的呢,听说都已经许了人了。”
一边漫不禁心的说,手上也忙个不停,一时间拿起那装粉的盒子来,“呀”了一声,笑道,“宝二爷也疏忽了,这个月竟没送粉来。外面买来的那些粉儿如何用得!”
听她说话,黛玉就知道她全没在意这事,心里想了一下方才明白——她知道,不等于别人知道。王夫人吃斋念佛,一副宽厚模样,在下人们中间还是很有贤良的名声的。紫鹃虽知道她处境不好,却也没想到那地方去。
便笑道,“宝玉虽然也时常淘这些脂粉,也不能总赖着。我记得我们一个月总有二两银子的分例,外头有买办总领了,专在外面买那些头油脂粉的,随后分房送来,竟没有存着些么?”
紫鹃“唉”了一声道,“何尝没有!每个月倒也送来,便迟了些,催催也有。但总不过是外头铺子里差的、甚或坏了要不得的,哪里使得?姑娘不爱这些东西故此不知道,我都是和鸳鸯说了,老太太房里单另有买办,或他那里买东西的时候捎了来,或者就是二爷自己做的送了来的。若说这些脂粉,竟全是二爷那边特意做好了送来的呢,比外面的东西却是强得多了。”
黛玉听着,便不由蹙眉。
她以前倒也隐约知道一些,却不那么详细。倒是买办每月的二两银子,因着是帐中有的,她反而清楚。现在一说,她才知道,她这房中,原来还暗地里承了宝玉那么多情的。宝玉平素也从未说过。只偶尔问她脂粉好不好用,有何不满,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想了一下便问,“这坏了的脂粉,单是我们这里这样的,还是别人那里也都这样的?”
紫鹃怕她疑心,便连忙说,“宝姑娘那里我不知道,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都是这样的,她们还不比姑娘呢,要托了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来买,买来的才能使得。一个月倒有上半的月例要花在这里。”
黛玉低着头,沉吟半晌放才说道,“不是她们比不得我,是我没有奶妈子在这里罢了。便在这里,也不是这里的人,总没那么方便的。”
紫鹃听她这么说,便不敢言语了。
黛玉低头又沉吟半晌,也明白,这是欺姑娘们或者年纪小不懂事,或者顾脸面不敢生事呢。贾府便是一个小社会,中间也不知道多少人情世故。书中仿佛也恍惚提到过这些事情的,但她以前似乎总没在意过那些小节。
就不知道凤姐儿知不知道了。她本来不是这里的正经小姐,更不好管什么,不好生事,倒或者可以和凤姐提上一提,看她是不是清楚。
这是一个弊端,类似的弊端贾府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层层累积下来,如何能够不倒?
心里算了一下,想着自己一个月总也能拿不少钱,还有贾母暗中贴补的,总也不至于难过才是。黛玉这才撇开了这横插一杠的事情,将心思回到原本的地方来,见雪雁还站在那里,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笑斥道,“你这丫头,嚼舌头嚼上瘾了不成?还有什么要说的赶快说了,然后快去做事!”
第三十六章
雪雁虽长黛玉几岁,但不脱天真淘气,黛玉想着是自小的玩伴,又是难得南方跟过来的,原本也惯着她,只要不出格就罢了。她也不那么怕黛玉的,听见黛玉这样斥她,她却并不害怕,只是笑嘻嘻的,说,“姑娘别吓唬我,原本就是刚才紫鹃姐姐把我的话打断了,我才没说完呢。”
见黛玉难得允许她说,她也很有兴头,凑过来,悄悄的说,“说是打坏了东西,但我听太太房里的绣鸾说,之前有听见二太太骂金钏儿勾坏了宝二爷呢。先是太太午睡,宝二爷进去,后来太太骂金钏儿,宝二爷就忙跑出来了。金钏儿这才被撵了。”
黛玉听了直在心里叹气——这宝玉怎么还一同往常的!?
而且……
黛玉问道,“你见了金钏儿,便去问了?偏绣鸾就知道?”
雪雁笑道,“当时外面除了绣鸾还有好些丫环呢,都在外面做针线,问谁谁不知道的?”
黛玉叹息一声,知道这事情瞒不住,只怕是阖府都要知道了。
这却和茜雪当初被撵不同,茜雪是宝玉的丫环,模样好,性情也不错。连事情都不算做错,不过是宝玉喝了酒使性子撵出去的罢了,在家里也能做些活,也能顺利许了人。金钏儿这一下,却是名声坏了,这个年头,名声坏了,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可是大事。
紫鹃在她身后,帮她梳头,黛玉在镜子中看到她脸上淡淡的,便问,“你和金钏儿,都是这里家生的吧?自幼也在一起的,去了的茜雪,死了的可人,我也常听你记着,连茜雪如今怎样了你都记挂着,金钏儿被撵了出去,你怎么就这样?”
紫鹃一撂梳子,“姑娘竟别问这个,也别管这事!我们那宝二爷最喜欢吃人嘴上的胭脂,这毛病竟是天生的不成?还不是那些人惯出来的。以前金钏儿是好,就是见了宝二爷就问要不要吃嘴上的胭脂,太太倒没骂错她呢。如今出去了,倒也可以将那心收一收。”
也就是说,金钏儿这个丫环,虽然在王夫人身边,却也有攀附宝玉的心思么?只是王夫人那个性子……只怕定然是不敢明着来的吧?
黛玉并不奇怪紫鹃怎么知道这事,要知道,紫鹃先前满以为自己是要嫁宝玉的,所以对宝玉身边的人关心着呢。
只是……这样的事情,罪不至死。
又可是,这样的事情,金钏儿便罪不至死,她又能改变什么?
独有宝玉,他是有责任的,却没有任何人会怪到他的头上去。只因为他是主子,那是丫头。
黛玉思量着是不是去看看宝玉,看他到底是怎样想的,也免得她糊涂,谁知往窗外一望,不知何时,天竟是暗了下来,不多时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来。大雨倾盆、天昏地暗的,又不知道宝玉如今在哪里,也只得暂时将这份心思放下了,自己取了前阵子许给惜春的荷包来绣。待得雨停,却也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第二日,便是端阳佳节,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黛玉心里有事,故此早早的出了门,经了昨日的一场大雨,这一天倒感觉凉爽了好些。只是,才走出潇湘馆不久,便远远的见了宝玉引了一个男子远远走来,只得避了,后来才知道那是王太医,因为宝玉请来给袭人看病的,这才进了园子来。
午间,王夫人治了酒席,请薛家母女等赏午,要宝玉相陪,又让人来叫了黛玉和三春,黛玉这才算正经见了宝玉。
或者是因为昨日金钏儿的缘故,王夫人虽然治了酒席,却气色不好,也并未多做掩饰,宝玉也有些没精打采,便连宝钗脸上也有些淡淡的,因而虽说是酒席,倒没几个人有心,不过坐了一会儿便都散了。
黛玉本来见宝玉一人走了,便有心跟上去问一问,谁料却在回园子的路上被探春拉住,问:“昨儿我们家撵了一个丫环,这事可知道了?”
黛玉点头,心道果然阖府传遍。
惜春也被探春拉住,听她这样问,便说,“不过是撵了个丫环,生生拉住我们来说什么。又不是我们的丫环。”
探春叹道,“数年都不曾有这样的事了,撵出去前还打了一顿呢。”
黛玉听不出她想说什么,便问,“那又怎样?可是探丫头你要去求情?”
“哪里有这样的事,要求情也该宝玉求去。”探春脱口而出,说了一半,又忙掩住了嘴。
惜春只是不屑,“这些事情谁不知道?府里面的丫环仆妇哪个不传?你又替他掩饰什么!那样不要脸的丫环,撵出去了也好。”不知道探春到底要说什么,惜春到底是有些不耐烦的吐出了实话。
探春听了,点头叹道,“府里面确实是待人太宽厚了,最近下人们也放肆了许多。我正是要问你们,我看最近园子里面那些守门的婆子也不像话了。你们房里可有婆子吃酒赌钱叫不到的?”
黛玉想起了先前贾兰的劝告,又知道她们拿了钱,就能私自放人进来,心中点头赞叹——探春果然也注意到这些问题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贾环的缘故?
不过要说自己的院子里面嘛……
当下淡淡的说,“我房子里的丫环婆子不敢做这种事。”
探春笑道,“林姐姐我是知道的,多半没有这样的事。”
自黛玉到府里来,也不知道多少丫环婆子想要通过讨好她来讨好贾母了,但黛玉总是不假辞色,久而久之,也人人都知道这是个聪明傲气的主子。在外面虽然难免碎言碎语,在她身边却是不敢放肆的。
黛玉听她这样说,倒是不解的瞅她一眼——你知道我这里没事,还扯住我做什么?扯住了我,却又不扯宝钗。
惜春却低下头去,揪着帕子说,“奶妈的事情,我怎么管得了。我也没有生事闹起来的道理。”
这么说来就是有的了。
黛玉之前没想到惜春倒管不好房里的事,现在听惜春这么一说,还有些吃惊。但想着惜春年纪小,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贾珍又不管她。
只是如果连惜春都这样……
黛玉又忙去看迎春。迎春虽被探春拉住,却一直只是默默的走在一边,仿佛透明人儿似的,一言未发呢!
迎春见黛玉和探春都看了过来,木头人装不下去了,只得抬起头来看着她俩,笑道,“那也是难免有的事。奶妈年纪大了,偶尔叫不倒,也有丫环们服侍。”
这话真是说得探春又笑又叹,“你就是这样,自己不拿起来些,也难怪房里面丫头婆子都翻了天去。”
迎春道,“也没耽误过什么事。”
探春只是摇头,“你不知道,这弊端是一日一日累成的。她们欺我们姑娘家不好生事,才敢如此。若我们果然不闻不问,现在不过是吃酒赌钱,只怕以后更过分的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