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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守卫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队伍,武功虽然称不上一流,但纪律严整,配合默契,意志更
是强韧得惊人。虽然明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却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完全不理会身边不断倒下的同
伴,硬是前仆后继地群起围攻,不肯稍稍退让一步。
我虽然久经战阵,面对如此顽强的对手,却也不禁暗暗心寒。
几乎前进的每一步都是在飞溅的鲜血中迈出。苦战之下,汗湿重衣,脸上的汗水纵横交错,几乎
模糊了视线。
也不知缠斗了多少时候,眼看着堪堪就要抵达质子府的外墙。我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道雪
亮的剑光突然迎面而来,剑势急迅无伦,夹带着一道隐隐的寒芒,直逼咽喉。
我心中一凛,不敢大意地侧身闪避,一边反手回剑格挡。双剑相交的同时,一颗心已沉了下去。
太熟悉的剑法!太惊人的剑势!一定是聂正来了。
果然是他。依然是一身朴素的布衣,高而瘦削的身材,普普通通的五官,面无表情的脸。
依然是那把锋芒毕露气势夺人的剑!
可怕的剑!可怕的对手!
我暗自叹气。最怕就是遇见他,偏偏还是没能躲过。
聂正的剑术之高当世罕有,只要与他一交上手,几百招内很难分出胜负。如果是平常时候还没什
么,可是在这种要命的时刻,哪里容我跟他放手相搏?如果被他缠住,我就很难再脱身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一拚,速战速决!
聂正的神色十分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他并没有多看我一眼,就好象我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
人,而不是曾战胜过他的敌手。不光没有想击败我以挽回颜面的意思,甚至看不出半分敌意。
但他的出手却丝毫没有保留。剑上寒光霍霍,凌厉的攻势连绵不绝,一招紧过一招地接踵袭来,
招招不离我的要害。
看得出他一上来就使出了全力。
面对如此紧迫的攻势,要么象上次那样拆解对招,要么就只能后退。
可是我已不能退了。
背后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站满了四下里赶来的守卫。
我一咬牙,索性对攻到眼前的剑招置之不理,身子不退反进地向前迎上,手中长剑闪动,闪电般
刺向聂正的咽喉,一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聂正没想到我会使出这种拚命式的打法,神情一怔,稍稍向后退了半步,长剑变攻为守,回撤格
挡。我要的正是他这个反应,趁着他变招之际剑势略缓,立即提气纵身,跃上了质子府高高的外
墙。
我在质子府中与那群守卫缠斗良久,激烈的打斗声早已惊动了府外的骁骑营,有一队在附近巡逻
的城卫也闻声过来查看。虽然因为府门紧闭,他们一时没敢破门而入,但围墙外面却站了不少人
。一见我背着萧冉飞身跃上围墙,纷纷在下面指点惊呼。夜色沉暗,他们看不清我和萧冉的面目
,说不定是把我们当成飞贼了。
我心里清楚,只要到了围墙外面,有那队城卫和骁骑营的官兵在,我和萧冉就算安全了。萧代就
算再肆无忌惮,也不至于到了公然与北燕军队动手的地步。
但脚尖刚触到墙头的瓦片,身侧人影一闪,聂正已如影随形地紧跟在我身后跃上了墙头。身子还
在半空,长剑已遥遥地向我背后刺了过来。
我的背后却是不会武功的萧冉!
刚想回身反击,尖锐的暗器破空声陡然响起,一道暗沉沉的乌光迎面而来,直直飞向我的胁下。
速度之快,来势之急,几乎连让人闪避的时间都没有。
正是那个神出鬼没出手惊人的暗器高手。
前有暗器,后有追兵,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好应付的。两边都是顶尖的高手,我就算竭尽所能,最
多也只能挡开一样。在这种生死顷刻的紧要关头,也容不得我稍事犹豫。我微一咬牙,不再多想
地反手疾挥,使出一式‘春云乍展’,回剑架开聂正的长剑。同时深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受下了
前面电射而来的飞钉。
那人的手上功夫也当真厉害。飞钉入体之前,我已提足了全身功力聚在胁下,以抵受那一钉上刚
猛的力道。可是那一钉来势奇快,力道极强,虽然被我运足真气挡了一挡,还是深深地钉在了胸
胁之间。我身子一晃,只觉胁下的伤处痛彻心肺,胸腹之间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直冲到口边,险
些就冲口喷了出来。
我心里自然清楚,这一枚飞钉深入脏腑,伤及肺叶,造成的伤势着实不轻。在这种生死一发的危
急关头,全仗着一口真气压制住伤势不即时发作,才有望应付过聂正的追击,支持到援兵到来。
只要这口血一喷出,胸中凝聚的真气立时外泄,内力便无法运转如意。重伤之下,强敌在侧,若
是内力再受了阻碍,哪里还能再支持得住?只得硬是压下涌到喉间的鲜血,头也不回地纵身急掠
,背着萧冉掠下墙头。
虽然我已经到了质子府外,聂正的追击仍是丝毫没有放松。急速的腾跃飞掠之中,我可以清楚地
听到身后长剑袭来的风声如附骨之疽般紧追不舍,虽然因为起步略迟,始终比我落后着两步,剑
锋没能及到身上。但只要我的速度稍有减缓,我和萧冉便随时有性命之忧。
此时的我,在受伤之下已再无余力招架聂正的攻势,只能靠急速的飞掠勉强闪避。虽然明知道援
兵在侧,只要开口表明身分说清原委便可保平安,却硬生生被他逼得不能停步,更因为胸口气血
翻腾,全仗着强自压抑才勉强撑住,竟无法开口说一个字。
与此同时,质子府的大门突然打开。周安带着大群守卫轰然冲出,乱哄哄追在我们身后,嘴里还
不住高声呼喝,大叫着什么‘大胆劫匪,竟敢绑架我家储君’‘放回储君、还可放你一条生路’
之类的鬼话,竟是硬栽我下手绑架了萧冉。
骁骑营和城卫早就想出面干涉,这时听了周安一干人的大叫,自然把我当成了劫匪,立刻拔刀动
枪地向我围了上来。
我清清楚楚地听着周安对我信口诬陷,眼睁睁看着援兵把自己当成敌人围攻,心中又急又怒,仓
促中却也无计可施。在聂正的紧紧逼迫下,脚下更不敢稍有迟慢。聂正的快剑无人可挡,只要我
稍稍分神说一句话,甚至身法稍有迟滞,他便能抓到机会一剑把我和萧冉杀了。完事之后,只要
说一句匪徒功夫太过厉害,自己在仓促之中意外失手,便可以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就算别人心
里怀疑,只怕也拿他没什么办法,更不可能救回我和萧冉的性命。
我一边急速飞掠,一边几次想开口表明身份。可是每次才一张口,立时觉得胸口的气血难以抑制
,不仅无法出声说话,更因为真气受滞,险些给聂正带来可乘之机。无奈之下,不得不放弃呼救
的打算,也只有先全力施展轻功冲出重围,待甩开聂正或是找到救兵再说了。
混乱之中,我被聂正紧追着越奔越远,渐渐甩开了其余众人。但是一路行来,却也没碰上什么救
兵。
此时已近凌晨时分,整座京城灯火寂寂,安静得几乎杳无人声。街道上空空荡荡,几乎看不到半
个人影。我的运气又不大好,疾奔了半天,别说救兵,竟连巡夜的城卫都没看到几个。
所幸的是,聂正的剑法虽比我高明,轻功却比我略逊一筹。追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也只是堪堪紧
缀在我的身后,虽然一直没被我甩下,却也一直没有追上,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我身后三尺之遥
。森然的剑气直迫脑后,可也一直伤不到我。
一追一逃,奔行极速。没过多少功夫,我们便一先一后地出了城。
有一件事,聂正也许不知道,但我心里却清楚得很。
雷鸣和易天今天带着两队禁军出城操练,就宿在城外十里的玉峰山。
我在北燕相识寥寥,人单势孤,到了危急关头,可以求助的人并不多。拓拔弘近来事务繁忙,行
踪不定,我没有把握能及时找到他。那么也就只剩下雷鸣和易天了。
雷鸣和易天的武功都不弱。若论单打独斗,也许还不是聂正的对手,但两人联手,却一定可以胜
得了聂正。只要能够坚持到那里,我和萧冉就安全了。
可是这十里的距离平时看来似乎不长,这时却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我只觉胁下的伤处越来越痛
,每一次呼吸,每一下纵跃,都会触到肺间的长钉,带来刻骨的疼痛。胸前的衣服湿粘粘的,已
被鲜血浸湿了一大片。体内的真气随着鲜血的流出渐渐流失,只怕再撑不了多久便会耗竭。
而前方仍是黑沉沉的一片昏暗,看不到一线营火的亮光。
我的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勉强再撑了一会儿,终于到了山脚下预定的扎营地点。然而河边的平坦草地上却空空荡荡,哪里
看得到半个人影?
只有篝火熄灭后的残烬,和杂沓零乱的脚印蹄痕。
我心头巨震,不敢相信地睁大了眼。
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雷鸣和易天竟然不在?
眼前的痕迹表明,雷鸣和易天曾率队来过此地,并且作过一段短暂的停留,甚至已完成了扎营的
工作。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在此宿营?数千人的一支队伍,仓促之间又去了哪
里?
随着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灭,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逆行的气血不住上涌,终于再也无法抑制。喉
间的甜腥已渐渐溢了满嘴。
脚下一个踉跄,我的身子向前一倾,险些没扑倒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剑风飒然而至,恰恰割断了我缚着萧冉的腰带。萧冉的身子一滑,立刻从
我背上滚了下来。
我停住脚,摇摇欲倒地转过身,面对同样停住脚步的聂正。
他仍是一脸平淡的漠然,长剑斜斜地指着我,不动也不开口,态度从容自若,并不急于下手取我
们的性命。
我苦笑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在胸中压抑许久的那口鲜血终于喷了出来。
……
聂正神色不动地侧移半步,避开我喷出的那口血,目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转,又低头打量地上的
萧冉。
我亦低头下望。萧冉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我脚边,脸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
起伏,几乎要让人误以为气息已绝。
“你……伤了他?”我以剑支地,把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剑柄上,极力压抑住粗重的喘息。
“没有。他只是被我的剑气震昏了。”
聂正的声音很平稳,冷淡漠然,淡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谈论一个人的生死也象在谈论一件东西
的优劣。
“为什么……刚刚没下手?那一剑……”
他刚刚出手的那一剑,如果不是划向衣带,而是落在萧冉的后心,萧冉现在就真的是个死人了。
“我从来不在背后杀人。”
“……是么?杀手也有……下手的原则?”
……
聂正的目光闪亮,声音却很冷。“我不是杀手,是剑客。”
“你也算……剑客?”我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听命于人,剑不由主,这样算是什
么剑客?”
真正的剑客,应该是清逸绝尘,孤高如山,胸怀如海的红尘隐逸。不问世事,不理俗务,不屑权
势。他们的剑至高无上,从不轻出。出剑为的不是杀人,不是名利,只是为了自己的心,自己的
剑。
就象我的师傅和他那位一生一世的对手……
“以你的所作所为,哪里配得上剑客二字,最多……也不过是别人的一件工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