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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非之才,世间罕有,要是能为王上效力,则天下不足忧。若是不能为王上效力,一旦在他国得用,其害也无穷。”尉缭沉思着道:“如何处置,这要看王上用与不用韩非而定。”
并非尉缭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而是他已经洞悉李斯的用心,先打个马虎眼,让李斯自动说出来再说。
“韩非如此大才,要是寡人不想用,那寡人就是昏君了,问题是他能为寡人所用吗?”秦王的眉头拧在一起,道:“他要是不是韩国的公子,而是韩国的一个百姓,必定为寡人所用,可他却是韩国的公子,即使没有故国之情,总有亲情吧,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寡人对付他的亲人。”秦王很是烦恼,道:“周先生,你以为如何处置为宜?”
周冲和尉缭一样打算,道:“王上,李大人胸有成竹,王上何不问李大人。”
“李斯,你说。”秦王看着李斯说。
李斯眼里闪过一丝得色,道:“王上,臣与韩非本是同窗,学于荀子,情如手足。韩非是臣的学长,对臣有眷顾之情,好比臣的兄长,臣至今感念。臣以为,臣去迎接韩非为宜,臣一定探明韩非的来意,他是为韩还是为秦,臣自当如实上报,不敢徇私。”
这的确是当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秦王点头道:“你了解韩非,由你去,最是合适。”
李斯一副恭敬之态道:“王上请放心,臣一定为公不为私。”
他已经在设伏笔了,到时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上报,说韩非为韩而不为秦,按照秦王的一惯做法,不能为秦用的人才一律杀掉,韩非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而李斯还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周冲终于见识了李斯阴狠的手段,道:“王上,臣以为如此处置固然是好,不过,要是韩非为秦而不为韩,如此礼节又不能显王上爱才之心,臣愿与李大人一道迎接韩非。”
秦王皱着的眉头舒开了,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两全之道!就这么定了。”
周冲看见李斯眼里厉芒一闪,他恨不得把坏他好事的周冲给宰了。
第五卷 天下归一 第一章 韩非出使(二)
“秦国廷尉李斯恭迎贵使莅临咸阳。”李斯向韩非行礼。
韩非身材高大,称得上七尺长人了,面容俊美,鼻正脸方,特有造型,要是往大街上一站,肯定是迷倒无数粉丝。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明澈亮,目光并不逼人,给人一种细雨润物的感觉,以周冲的看法,这双眼睛非常非常特别,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给他洞彻,看透了心肺,哪怕一点尘埃,也不会遗漏。
身上既有淡淡的书卷之气,可能是长时间著书立说自然形成的学者气质。在这之外,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这种魅力是每一个历史巨匠所不可或缺的,既不同于秦王的王者霸气,又不同了尉缭的清高之气,是一个真正干实务之人特有的特质。
“完美,太完美了,完美的天才!”周冲在心里兴奋不已地点评韩非这个历史巨匠。
对于韩非之名,周冲是不知道听过多少回,其人之才周冲赞叹过无数回,对其不幸的人生命运悲叹的次数不知凡几,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幸亲眼得见韩非其人,周冲心里的兴奋劲真非笔墨所能形容。
正如周冲所想,韩非无论从哪个角度评论都称得上完美,一个完美的天才。只可惜,韩非这一美好形象在周冲心里存在了极短的时间,就给他的口吃毛病破坏得不成样子了。
“敝使奉……”韩非按照使者礼节回礼,一句奉韩国王上之命出使秦国的话却给他说到奉字那里再也说不下去了。按照周冲心里的记数,一个奉字说了差不多二十来个,还没有说下去。
韩非口吃,这是世所周知的事情,正是因为他口吃,说话不清楚,他才潜心著书。对于他的口吃,周冲一点也不意外,让周冲意外的是韩非口吃到如此程度,周冲心里大是感叹史书误人,史书记载韩非口吃应该写他非常非常非常口吃才对,而不是一个口吃能说得明白。
说话对正常人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溜嘴的事儿,很简单。可对韩非来说,那是一件痛苦之极的事,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好象是有人在用刀剜他的心似的。
周冲在心里一个劲地感叹:天才是残缺的!在一个方面是天才,在另一个方面就很残缺,韩非就是最好的例证!
李斯帮韩非说道:“贵使是要说奉韩国王上之命。”
“正……是!”韩非使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两个字说完,正字一下子就说了十多个。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口吃到如此程度的人却写了一篇流传千古的奇文《说难》,把游说的各种情况都谈到了,让人不得不服气。后人感叹韩非口吃,却想游说秦始皇,却遭来杀身之祸,他的说难里面应该加上有口吃毛病的人不能游说才对,也是很有道理的。
顿了一下,韩非道:“老同窗,你别为……难我。”
李斯行学礼,道:“学兄在上,小弟李斯见过学兄。学兄,这位是周冲周大人,奉大秦王上之命,前来迎接学兄。”
韩非向周冲行礼道:“韩非见……过周大……人!”就这么几个字,却给他说成了几十个字,真让周冲难以置信。
周冲还礼道:“周冲王上之命,前来恭迎贵使。”行完外交礼仪,周冲一抱拳道:“先生大名,周冲久有耳闻,如雷贯耳,今日得到先生,周冲三生有幸!”
这话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出于真诚,韩非哪会听不出来,回礼道:“周先生过……奖了,一点薄名,不足挂……齿,让周先生见……笑了。”
几乎是一字一结巴,好不容易才说完,周冲心里生出一个套用秦始皇之话的想法:“读你的书,让人生起与你游死而无恨的念头。可是,与你说话,让人生起不与韩非说话,死而无恨的想头!”
“同窗之谊,李斯不敢忘,李斯略备薄酒,为学兄洗尘。学兄,请!”李斯侧身相邀。
韩非未语痛苦表情先上脸,李斯拉着他的手,道:“学兄不善言词,就不要说了,小弟心里明白。”
对于李斯这一做法,周冲打从心里赞赏,要韩非说话,真的是太困难了,听他说话,更累,不说最好,两得其便。
韩非对着周冲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周冲道声请,和韩非,李斯一同入座。
李斯在杯里斟上酒,道:“学兄,周大人,请。”三人一饮而尽。
韩非看着李斯,道:“多年不见,斯……卿做了廷尉,威……风了。”一句恭维话,却给他扯得老长老长,听起来很是刺耳,要是一个不了解他的人,肯定会生出疑心,疑心他在讽刺人。
李斯一边斟酒,一边道:“学兄过奖了,小弟不过是厕中鼠,变成了仓中鼠。昔年,小弟在上蔡做奔走小吏,看见厕中老鼠见人就惊奔,而仓中的老鼠却是吃上等粮食,无忧无虑,同为鼠辈,其差别如此之大。小弟感叹之余,决心奋发有为,才到稷下求学于荀子,与学兄相识。求学期间,承蒙学兄照顾,小弟心存感激,这些年来一日不敢或忘。”
他这人虽是功利心极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是还是有一桩可贵之处,就是他能直言一些别人不能直面相对的事实,鼠论一般人是不会说起,他能说出来,难能可贵。
韩非结巴着道:“斯卿已是仓……中鼠了,恭……喜!”
李斯直言不讳,道:“仓中鼠已不再是仓中鼠,他有更大的目标,他要做捕鼠的猫。”
看着李斯,韩非道:“我就是那只要给……你捕捉的鼠!”
李斯接着道:“学兄也明白,你我之争早在十年就存在了,你要存韩,而小弟要灭韩。当今之势,秦强而韩弱,灭韩已成定局,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学兄虽是高才,也难以为力。”
周冲心如明镜,李斯要害韩非之心已成定局,处处给韩非设陷阱,这个陷阱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要是韩非一个回答不当,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向秦王报告说韩非为韩而不为秦,而自己还是他的证人,他的用心不谓不毒!
第五卷 天下归一 第一章 韩非出使(三)
李斯接着道:“除非学兄弃韩而归秦。”正是抛下绣球,开始劝说韩非,不过,这陷阱也更深了。
“秦王雄材大略,当……今之世,能如秦王者,已经没有。以……秦王之雄材,要扫荡……六合,只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韩非结结巴巴地道:“不过,斯卿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韩非如此说,已经迈进了李斯给挖好的陷阱,李斯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喜色,一现即隐,要不是周冲注意他脸色还真不会发觉。周冲心想,你高兴吧,你能给韩非挖陷阱,我也又何尝不能帮韩非填平这些陷阱呢。即使周冲填不平,还有多谋善断的尉缭,两人合力,还怕对付不了李斯吗?
李斯笑道:“学兄现在已经到了死地,可你要如何才能后生呢?内史腾十万之众屯驻在韩境,只要王上一声令下,韩国转眼即灭。学兄高才,李斯自叹不如,小弟斗胆请问学兄,你要如何才能阻止内史腾大军灭韩?学兄纵是太公再世,恐怕也无回天之力了,依小弟之见,学兄还是做一回识时务的俊杰之士,归于我大秦,虽不能保得韩国,可还能保得韩氏一脉的宗庙。小弟言尽于此,学兄三思。”
这话是威逼利诱全用上了,更重要的是他暗藏祸心,只要韩非不答应,他就可以正式向秦王报告说韩非不愿归降,那么韩非的命运就不好说了。让周冲不得不服的是,李斯这话却是无从反驳,理由给他占足了,即使想辩驳也是不可能。
周冲点头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有理,还请先生三思。以先生之才智,不会不明白当今天下大势,不仅仅是秦强韩弱的问题,更在于天下归一的大势已成。王上睿智英明,一代雄主之材,早有统一天下之心,灭韩只不过是王上的第一步,等韩国灭了之后,其余五国先后将并入大秦版图。
“三王五帝虽称圣贤,争来斗去也就中原那么大一块地方,而当今王上所要开创的伟业却是西到极西之地,北到大漠,南到岭南,东到大海之滨,疆域之大,上古之千百倍。此业一成,堪称盘古开天地以来从未有之伟业,先生就真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吗?先生就不想一展抱负,施展胸中所学,造福万民,造福万世吗?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以先生之高才,在大秦必将前程似锦。先生之所以潜心著书,恕周冲直言,非为先生口吃也,而是因为先生心中苦闷。先生为存韩强韩费尽心机,而韩王却不能用,为何不能用?因为先生的策论太高,韩王看不懂,正所谓高低不相配是也。君明臣强,方是正道,而先生在韩国的处境却是君低臣高,先生纵有太公之才,也只能钓之于渭水之滨,诚英雄之痛也!
“大秦王上则不然,览先生之书,盛赞无已,曾慨然而叹:能与先生游,死而无憾。王上不仅仅是需要先生的帝王之术,更在于王上还是先生的知音,王上能懂先生之书,能懂先生之心。
“世间知音稀,人生在世,能得一知音,足矣!苟可以全义,古人生死已,季札挂剑,正为此也!更何况,先生的知音还是大秦的王上,当今的雄主,志在四海的明君,若先生归之于秦,则先生既有知音,也有可以效忠的明君,先生在韩国的苦闷:英雄无用武之地将一去不复还!
“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