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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制的躺椅,阳光洒落在上面,很是温暖。
青年随手从书橱里抽出本书,是本土黄色封面的《太平广记选》,他坐到躺椅上,稍微侧过身,背着些光,看了起来。
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从前就已经看过,可每次重看又看都有着新鲜感。青年看了会儿,觉得有些倦,躺在躺椅上,昏昏沉沉打起瞌睡。
他做梦了。
他梦见了那个出租车后座上的女人。
她还是维持着坐姿,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一道光漏着,好让青年看到她的形态,她慢慢仰起脸,头发顺着她的脸颊向两边滑开,青年在梦里看清她的脸,也有些脏,他走近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被利器划开,狰狞地分成两边,皮肉翘起,还有蛆虫从她的眼眶里爬出,眼珠里的血管已经被它们啃噬,爆裂出的鲜红浸染了女人的眼睛,青年轻轻碰了碰她的右眼珠,那眼珠轻易便从她的眼眶里滑出,滚落下来。女人的鼻子嘴巴全都从被分成了两半,她抬起手,青年注意到她的手,不再是下午时的样子,十指的顶端被均匀地切走,现在的手,看上去更像是一对爪子,那么秃秃的蜷缩着。
女人微张开嘴,她想告诉青年什么。
青年贴近她裂开的嘴,嘴里的牙齿都已经被拔光,她听见她说,“鸟。”
什么样的鸟?
“红色的……鸟。”
青年刚要再问些什么,却忽然听到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啊。”那个声音只说了一个简单的音节,青年猛的回头,有人闯入了他的梦境,他睁开眼,不再和那女人交谈,他从梦中恍然醒来。
“啊。”这个声音还在重复着,青年揉了揉太阳穴,他从躺椅上坐起。
“啊。”
“什么,你想说什么?”青年看着眼前的女人,是的,一个女人正站在他面前,她在冬日里穿着单薄的宽吊带的白色连衣裙,干净利落的短发,她看着青年,仍旧在说,“啊。”
“是哑巴吗?”青年从躺椅上站起。
女人点了点头,微笑着。
“小蔓,你在这里干吗???!!”大声喊话的是个年轻男子,青年越过女人的肩膀看到他,他正急匆匆地冲进来,一把拽过白衣女人,“走,回房去!”
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女人疼得皱起眉来。
“请问……”青年喊住他们,“她是?”
“她是我妹妹苏蔓,我已经听我爸说了,你是那个女人的哥哥。”年轻男子驻足回首,白衣女人也跟着停下,她回头看青年,痴痴地,“我是苏桥。”
“你好。”青年冲白衣女人笑了笑,极尽温和。尽管她哥哥称呼非梦的措辞让他很不满。
“你也下楼吧,要吃饭了。”苏桥闷闷地扔下这句话,就拉着苏蔓快步走出了这里。
青年看了眼窗外,天幕已黑,正是夜。
他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书塞回书橱里,走出了房间,随手关上门。清脆的关门声在走廊里回荡出不一般的回响,幽幽地像是一个人的低呼声。一个女人的低呼声。
青年走到大厅里时,八仙桌上已经摆了饭菜,苏家的人都已经入座,他们看见青年,都用警惕地眼神打量他,坐在主座的老人开口了,“易先生,坐。”,他笑着指了个座位给青年,饭桌上,青年并没有看到刚才的白衣女人,倒是看见苏桥了,他就坐在他右侧,在他左侧的是个穿着职业装,一本正经板着脸的女人。
“这是我大儿子,苏元。”老人开始介绍起他的家人,他指着坐在自己身边,五官端正,带着眼镜的男人说道。男人因为被提及了,抬眼看了眼青年,稍微点了点头,就当是认识了。
“这是我二女儿苏洛茗。”他说的就是这个面目严肃的女人,她的五官还算精巧,如果能稍微舒展下眉心,一定会更好看些。
“这是我三儿子苏桥。”苏桥对青年笑笑,笑容却算不上友善,只是敷衍。
这时,阿如从外面进来了,她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桌上放着的遥控器,给他们开了电视,青年也是刚发现,大厅里还有电视,虽然开了灯,可那光线并不足以照到大厅里所有东西,或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电视被隐在暗处,电视的荧光照出在它前面摆着的一套藤沙发和一个玻璃茶几,阿如又按下一个电灯开关,沙发处终于也亮了起来。沙发上摆着软垫,垫子上窝着一只黑猫。
青年看到那只猫时,它正从团状慢慢舒展身子,漂亮的绿眼珠子扫过饭桌上的人们,纵身一跃,下到地上,没了踪影。
“不用管它,它去找吃的了。”苏桥见青年的眼光跟着这只黑猫,说道。
“它叫什么?”青年端起碗。
“如嫂,这鱼怎么有股机油味??”苏洛茗啪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横眉对着正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包,准备回家的阿如。
“不能够啊,我这都是认准了人买的,和以前的鱼一样啊,都是一个摊子上的啊。”阿如挎着包,走到苏洛茗边上。
接下来的话,青年听不懂了,苏洛茗和阿如用当地方言说着,苏家其他人并没有理会两人,自顾自吃着饭菜,两人说了几句之后,苏洛茗愤然起身离开了,阿如和老人打了个招呼,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苏桥盯着电视看,正是播报新闻的时间,女播音员正用一贯的官方语调陈述着一个案件。看电视上的注释,似乎是个被关注多日的案件。镜头从演播室切换到现场,一个记者说着有关于案件的线索。
是个杀人案,已经是近日来的第三起了,从作案手法来看,警方判断是一人所为,死者均是女性,面部均被锥子凿开,十指顶端同样都被切去,牙齿被拔光,背部均有一处很深的伤口,据警方判断,凶手曾对死者进行过放血的行为。
镜头对于最新被发现的尸体一晃而过,尸体躺在泥地里,她的脸也被打上了马赛克,可青年还是看见了,这具尸体,穿着漂亮的紫色旗袍,还有她暴露在旗袍外的修长双腿上吸引着苍蝇的肮脏血迹。
“呵,在吃饭呢。”
记者在采访代表警方发言的警察时,大厅里忽然走来一个人,青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电视一眼。
“哈哈,别看了别看了,就是我。”说话的这个中年男子,腹部微凸,面色红润,身上的制服还没换下,和电视上接受采访的警察一模一样。
“林警官,又来了啊。”老人舀着汤,木讷的表情说不清是欢迎还是厌恶。
“来了,来了,这不,又有人死了,”姓林的警官乐呵呵从裤兜里掏出个透明的证物带,“还是得借您家苏元一用。”
“去吧。”老人对苏元使个眼色,苏元才正眼看着林警官,然后面无表情的往后面走去,林警官跟着他,大步走出青年的视线。
“苏元是警察?”青年问老人。
“不是,他是做古玩的。”老人笑着回答道。
“哦,是嘛。”青年也笑。
苏桥拿过遥控器换了个频道,看起了体育频道的体育新闻。
青年吃完晚饭,帮着苏桥一起收拾桌子,老人坐到沙发上看电视,两人端着碗筷走到大厅外的厨房时,苏桥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努努嘴,“那是公共卫生间,你可以在那里洗澡刷牙之类的。”
青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公共卫生间的门开着,还能看到里面墙壁上贴着的雪白瓷砖,“我知道了,谢谢。”
“你准备在这里住多久?”苏桥放水洗碗,在不锈钢的洗菜池里倒上洗洁精,把油腻的碗碟浸在里面,青年倚在冰箱边,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个药瓶,倒了两粒药,扔进嘴里,干吞了下去。
“直到我找到非梦为止。”青年一手搭在冰箱上,看向用冰箱贴贴在冰箱上的健康食谱,关于土豆要怎么吃对健康才更有利。
“你会帮苏七驱鬼吗?”苏桥伸手进水里,开始洗碗。池子里涌出许多泡沫,苏桥动作有大,少许泡沫溅到了他的衣袖上,在他的白色衬衫上落下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会。”青年应道,“说不定,在驱鬼的过程中能把我妹妹找回来。”
“呵,”苏桥哼了一声,听上去却像是轻笑,“说不定。”
“那天晚上你也在场吗?”青年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穿堂风吹得他有些冷。
“哪天?”苏桥转身看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哦,那天啊,我在,我也看见了,你妹妹本来是站在苏七床前的,她好像是在念咒语吧,你们,不都要念写咒语吗?”苏桥撇撇嘴,显露出与他规矩的穿着不符的痞气。
“然后呢??”青年追问道。
“然后,她就消失了,不见了,没影了。”苏桥想了一连串的词来表示同一个含义。
“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在苏七房里?”青年又问道。
“你说的那天吗?”苏桥还是那么笑着,他打量青年的眼神变得玩味。“那天的话,我们一家都看到了,有条蛇,绿色的蛇,从苏七嘴里爬出来,不过,也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这么确定?”青年眯起眼。
“如果你亲眼看见了那个场面,你也会记这么清楚。”苏桥回头,拧开水龙头,把碗碟放在水下冲洗。
“很可怕?”青年紧追着他问。
苏桥顿了很久,才回答他,“没错,很可怕。”
“我还有个问题,”青年继续问他,“我妹妹是在那条蛇出现之前消失的,是不是?”
苏桥似乎生气了,他甩了甩手,在干抹布上擦手,回头瞪了青年一眼,没好气地,“是的,是的。”
“抱歉,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青年走上前,拍了拍苏桥的肩膀。
苏桥皱着眉头看他,那样子和苏洛茗像极了。
青年走出厨房时,碰见了林警官,他朝林警官笑笑。
“你是……”林警官停下脚步,青年朝他走来,自我介绍道,“我姓易,在苏家小住几天。”
“哦,我是林方,哈哈,你在电视上已经见过了。”林方摸着肚子笑道。
“您是重案组的?”
林方干笑了两声,青年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接着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电视上那个案子。”
“好奇嘛,也是正常的,”林方从上衣兜里摸出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夹在手上。“不过,这种事还是少关心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完他抬脚就要走。
“对了,”青年想起了什么,喊住林方,“林警官,你知不知道一种鸟。”
“什么鸟?”林方驻足回首。
“红色的鸟。”
“红色的鸟嘛,不是很清楚。”林方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青年喃喃,从厨房走出的苏桥淡漠地瞥他一眼,走回大厅里,和老人一起看起了电视。青年走到大厅后的天井里,底楼两间房间都亮着灯,他仰头看着这一小片暗色的夜空,北方那颗明亮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足以照亮他所想看的东西,那是一个女人的脸,那个女人他在下午便见过,她是苏蔓。
苏蔓大半个身子探出围栏,她伸长胳膊,一手指着青年,青年笑了笑。他说,“你想下来?”
苏蔓的脸很白净,穿得很少,似乎不怕冷,风吹来时,她的裙角从围栏的缝隙里飘扬而出,像是一朵冷冽的,开在空中的花。
“啊。”苏蔓又指向天井里那口井,青年朝那口井走去,天井里铺着青色的方形地砖,在冬日寒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