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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必说这样绝情的话,萨克也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同样的含义。他黯然地接受莎拉的指责,无言以对。从西岛孤儿院到南岛树都的路途中,他几次试图向她解释,都被莎拉坚决的态度阻扰了,激烈的眼神使他动弹不得,而此刻他再也忍不下去,伸出手把莎拉从楼梯上拉回身边。
“那么,莎拉,你是执意要进老师的房间了?”萨克表情苦恼地问。
“我确信是这样。”
“一点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在进去之前,你就没有其他想做的事了?”
“比如说?”
“比如说坐在客厅里,和我好好谈一次。你知道,我有太多的话想对你说。”
“等我从那个房间出来以后好吗?萨克,我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急于一时。”
“不,不是这样……”萨克叹了口气说,“唉,好吧,我实话告诉你,老师不在他的房间里,即使进去了也见不着他。”
莎拉嘴唇动了动,总算没有说出刻薄的话,证明她已经克制住了情绪。她问道:“那么他是在哪个地方?”
“我不知道,他消失了,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时候,像蒸发了一般失去踪迹。”
“可你总该知道的呀。”
萨克摇摇头,皱着眉,极力表示他实在不知道老师的去向。
莎拉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低头思忖。就像她说过的,全然的信任永远消失了,她不敢再相信任何人,哪怕这个人是萨克。要不然,说不定哪一天她又会发现,她的身边充满肮脏的阴谋,而唯一不知情的人是她自己。
她继续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约代穆先生产生怀疑的?告诉我,唔,别想在我面前否认,我看得出来,你早就知道这事了。”
“我不想否认,最早产生怀疑是在矮人贤者被杀害的时候。我注意到,是因为有人用黑魔法中的操尸术控制了贤者,而据我所知,懂得这项魔法的人很少,我立刻就想起了老师。”
“啊哈!原来在那时你就隐约感觉到了,却对此守口如瓶。看来是我太愚蠢了,一听说黑魔法,就认定了墨王,而不曾想到,你的这位老师也是一名黑魔导士!”
萨克不理会莎拉尖刻的口气,继续说道:“在青布鲁的草原和你分手之后,我照计划回到露易丝酒馆,亲眼目睹了老板路易的死亡,他同样也被人施了操尸术──现在想来,那并不是要嫁祸于他人,只是凶手想给自己留下逃脱的时间而已──当时我没有多想就追了出去,我感到十分难受,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我隐约感觉到了他的真面目。”
“萨克,”莎拉放软了口气,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松开了,“那么你一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于是决心替他隐瞒了?”
“噢!你错怪我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为了你,”他咬了咬嘴唇──啊,这个动作十分孩子气,仿佛还带着腼腆,他又摇了摇头,叹息说,“不,其实是为了我自己。”
“这话怎么讲?”
“莎拉,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我说你是自由的,你所要做的事,未来要走的路,全凭你自己的意志,没有人能够左右。”他苦笑了一下,作出很无奈的表情,“可事实上,我用消极的念头影响了你的判断──莎拉,我是个自私的人,自从爱上你,我千方百计使你远离那片混浊的迷雾,我把你带向自然,努力使你过得单纯幸福。你没有魔法,我暗自感到高兴,因为我始终盼望着你来依靠我,所有的邪恶和不幸,哪怕是悲哀的宿命,都由我来替你承担。”
“可是现在,我已经无力维持,也不愿再瞒着你了。”萨克微微笑了一下,指着
前方说,“在那扇门的背后,躺着爱兰格斯巫女的遗体,那里有你一直渴望的力量。”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揪紧了莎拉的心,使她呼吸不畅了。
“真、真的?”
萨克点头:“你看上去很快活,莎拉,你是如此希望得到魔法吗?”
“噢!这难道还用怀疑吗?你早该告诉我的呀!”
萨克又点了点头,这次他笑不出来,神情落寞。“那么,”他轻声说,“在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魔力之后,你会做什么?”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我一下子转不动这么多念头。但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被人用鄙夷的口吻指责说‘一个魔法绝缘体’了,这让我多么兴奋啊!”莎拉笑起来,一头耀眼的红发随着笑声左右摇晃,显得可爱极了。
萨克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带着宠溺的口吻说:“真漂亮……莎拉,我好像看到了初次见面时的你,让我很怀念。如今,你终于还是选择了这条路,选择继承巫女的力量,虽然并非我所愿,但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你,萨克,这是真心的感谢。”莎拉不再生气了,微笑着拥抱了他一下,她俏皮地声称这是绝缘体莎拉的最后一抱,再过一会儿,她就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巫女啦!
“希望到时你不会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德?拉克鲁瓦’太太。”萨克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两个人的脸上同时出现红晕。莎拉的尤为明显,她低声说:“我不会忘了的,亲爱的萨克,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嫁给你。你说呢?”
“我还能说什么呢?啊,莎拉,我衷心地希望这一天早日来临。”
―――
萨克回到他的房间,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关上衣橱的时候,一枚钉子把他的手指划破了。他看着手指,发觉自己在颤抖。是因为那一晚制造了结界通道而筋疲力尽了吗?他黯然地想,自从墨夺走了他的一部分内脏之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比起从前强健的身躯,连一半都及不上了。也许,在莎拉恢复力量之后,他该让身体好好休息一阵子。
他再次来到老师房间的门口,等待莎拉从里面出来。之前那个甜蜜的声音仍然萦绕在耳边,使他心情起伏不定。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莎拉身披白纱的模样。他是多么希望她幸福啊!永远保持那样单纯的个性,明媚的笑容还有那怎么也用不完的精力!
可是她说要“等事情都结束”,天哪,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正在胡思乱想,门突然开了。萨克迎上去。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莎拉……”
他想这么问的,只是想,并没有真的问出来,因为他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好像脚下发生了地震,地面塌陷,把他的身体吞没了。
他试图倒退一步,好把面前的人仔细瞧清楚,直到这时,他还是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眼前的这个少女是怎么啦?她的红色小卷毛呢?怎么成了淡紫色的直发?她的眼睛多么灼人!笑容那样端庄,虚假得令人作呕──那种笑容,莎拉哪怕花上一辈子都学不会的!噢,老天,乞求你怜悯我,这个人究竟是谁?
“萨克里菲斯……”少女轻盈地转着圈走到长廊上,用熟悉的声音却又陌生的语调叫着萨克的名字,“好久不见了。”
从萨克苍白的唇间吐出了连他自己都听不见的话:“爱兰格斯……巫女殿下。”
“啊!你把她保护得多好啊!”爱兰格斯伸开双臂,仰头深吸一口气,欢喜地自言自语,“多么年轻、漂亮的身体!没有一丝伤痕,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噢,我实在满意极了!”
萨克听见了魔鬼逼近的声音。即使是摔入万丈深渊,也不会比此刻更疼痛了。
疯狂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丧失理智,第一次那么贴切地形容了萨克的举措。这个绝望而震怒的人嘶哑地大喊:“莎拉呢?莎拉在哪里?!你把莎拉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少女的一侧嘴角抽动了一下,表现出冷冷的笑意──这正是爱兰格斯一贯的笑容。她耸耸肩,转过身,把背对着怒不可遏的萨克。
“你不觉得,向我询问的时候,该加上一句‘请问’吗?”
“请问你!爱兰格斯巫女殿下!”萨克紧接着说,忍耐使这个可怜的人把嘴唇咬出了血。
爱兰格斯点点头,保持着温和而含蓄的微笑说:“我把她杀了。”然后她向楼下的餐厅走去。
她说她感到饿了,希望吃片香喷喷的牛油面包。她环顾四周,感慨道:“唔,这么多年了,这儿仍然没有变呢!倒是你,萨克,你长那么大了,在我闭上眼睛的时候,你才十岁,现在我睁开眼睛,你已经变成如此成熟英俊的男人了!”
那个男人现在倒在窗台上,眼睛失去了光彩。
“哭吧!假如你很想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她似乎很得意地笑了一声,打开瓶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葡萄酒,鲜红的液体随着她的手势晃动,“啊,我怎么忘了,你从小就很会克制情绪,眼泪那种东西,对你来说是不存在的。”
萨克仍然失神地凝视着爱兰格斯,脸上毫无表情。
爱兰格斯走近他,一只手摇晃酒杯,她习惯性地把另一只手递了出去──对方没有反应。“我差点忘了,”爱兰格斯嘀咕说,“你已经不再是我的骑士了!不仅如此,你还把身体搞坏了,真遗憾,现在的你没有资格接受我的第二次授勋。”
萨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视线由她的脸转移到手上。他注意到那儿戴了一枚戒指,顶端有一颗硕大的眼球,眼珠是红色的。那是矮人村庄的密宝──贤者的红眼珠。
他终于开口,慢吞吞地问:“那真的是老师干的吗?”
“是的,另一颗红眼珠在约代穆手里。”
“为什么?”
“为了看到过去。”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了解过去!”
“怎么?”爱兰格斯大笑起来,浑身抽动,酒杯里的液体都洒了出来,“萨克里菲斯,你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难道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我说过一遍了,现在的你没有利用价值。”
“你不会杀我,因为你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你的那个‘伟大的事业’需要我。”
“砰”!酒杯碎裂了。主人舔了舔她的手指,脸带悠闲地读着萨克的表情,像是读一部集合了智慧和傲慢思想的趣味故事。她看了看,来回走了两步,又回到了餐桌上的那个位置。
“萨克里菲斯,你很聪明,而且并没有被悲伤压垮。”
噢!但愿他垮掉,疯掉!然而仅存的理智命令他不能这么做,哪怕还有一丝希望,他也得坚持下去──他心想,一个人一边谋杀自己,一边活下去,真是件悲哀的事。
爱兰格斯说:“好吧!为了庆祝我的重生,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我愿意满足你的一切好奇心。”
爱兰格斯──这个凭借了莎拉的身体而复活的前代巫女,以和莎拉完全相同的容貌,声音,平静而洋洋得意地诉说残忍的故事。
她仍然和从前一样,自信,自我,自称为神,无时无刻不在显示她超乎寻常的魅力。她崇尚绝对的服从,唯有聪明和强大的人能获得她的赏识,萨克便是其中一个。当然,墨?玛奇也曾经是一个她十分中意的人物,只可惜,他的感情全部给了自己的亲妹妹,对于命令不够忠诚和殷勤,达不到爱兰格斯眼中一个骑士的标准,于是,她就要他的妹妹死。
结果她真的死了,在伤心绝望中,一边为着心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