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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钱粮方面圣上已经有了定计。”严均忖度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此事我就给曾相露个风,曾相你千万勿外传。”
“咦?”曾布这下子才真正诧异了,他当然知道高俅乃是赵佶藩邸旧臣,而且在经营上颇有一套,可是,军费开支动辄百万千万,决计不是一点点钱能够撑下来的,两人究竟是从哪里聚拢了一笔巨款?左思右想没个头绪,他也懒得再动脑筋,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蔡京一回府便召见了当日那个去贺州的信使,详细盘问了一番便把人打发了出去,然后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中。自从回京之后,他自忖步步为营,虽然也有遭到暗算,但从未有这么严重的挫败感。要知道,赵佶对他有好感不假,可远远还没有到托以腹心的地步,这个皇帝的难伺候,他已经从方方面面感觉了出来←本来还寄希望于靠军事得到一个出彩的机会,如今却再也不可能了。
“难道是有人泄露了风声?不可能,那个信使来回京城和贺州没有耽误任何功夫,而且王厚那些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写出来的,再加上成都府到京城地路程,至少他比我提早了十几天,甚至很早就开始计划了!”
他一边在书房中踱步一边算计着其中关键,最后却联想到了蔡攸身上。“此事我只是和攸儿提过一次,旁人谁都不知道。攸儿在外结交了一大批人,莫非是他露了口风?不会啊,他怎么会这样不知轻重?”
正思量间,外头突然响起了一阵叩门声,他正想不耐烦地呵斥回去,却听到了蔡攸的声音,连忙开门放了儿子进来,又重新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蔡攸一进门便嚷嚷开了:“爹,我都听说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那家伙抢在你前面……”
“攸儿,你实话实说,有没有在外头提过这件事?”蔡京一口打断了蔡攸的话,面色异常凝重,“你平日和那批官宦公子都有深交,会不会在酒后露了口风?”
“爹,难道我就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么?”蔡攸一下子跳了起来,但随即突然皱起了眉头,“等等,那天和赵明诚那家伙喝酒的时候,似乎他高谈阔论过什么西北军事,后来我就讽刺了他两句。我那时喝了一点酒,忘记说了些什么,总之最后是不欢而散……爹,不会是这小子对他爹说的吧,他就是一个书呆子,应该不会管这么多才对。”此时此刻,他的脸上现出了几许惶急,如今的时节,老爹的官位前程当然比他自己重要。
“赵明诚……赵挺之!”蔡京想起今日殿上赵挺之的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政事堂如今那三位全和高俅有着明里暗里的关系,这一点他当然知道,可是,赵挺之和他还算私交尚可,怎么会在背后捅了这么一刀?他当然不会猜到高俅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本能地把怀疑的焦点聚集到了赵挺之身上。
“攸儿,今后对赵明诚要谨慎一些,那虽然是个好高骛远的书呆子,可他父亲可还是精明得很!”事情都已经出了,蔡京再也没了责怪儿子的兴致,只是郑重其事地告诫道,“京中乃是藏龙卧虎之地,你别轻易小看了任何人!”
“赵明诚,要真的是你,我今后和你势不两立!”蔡攸面上点头,心里却破口大骂了起来←为人最是记仇,这一次认为被人耍了,自然是更难忍耐。
“攸儿,记住,最难防范的便是你想不到的人,今后别把那些官宦公子都当做傻瓜。不要以为,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未雨绸缪。”蔡京轻叹一声重新落座,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对未来的考量重新计议。想到当初哲宗赵煦在世时对他的言听计从,他突然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第六卷 第二十三章 痛定思痛虑军事
程之邵责任重大,自然不可能抛开自己的事在成都府一直盘桓下去,因此在一应事务处理完之后便动身上路了。而商云浩等一帮人自然是被全数押回开封府等候处置,在罪证确凿的基础上,这些人最好的结局也是刺配流放,但在高俅看来,大宋的律法对上位者无疑是太轻了,自赵匡胤登基以来,愣是没杀一个士大夫。
从京中家人传回来的音讯,他得知自己的奏疏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在朝中引起了重重反响,也知道深宫之中的赵佶正在想什么。然而,令他最感吃惊的消息却是另一桩,那就是童贯的满载归来。这一年多时间里,他几乎没有过问海外的那些生意,也几乎忘记了童贯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可是,等到此人真正回来的时候,他方才发现,自己险些漏了一个关键人物。
“真是失算啊,如果没有记错,这童贯应该是从湟鄯之役后方才扶摇直上,一路登上了枢密使,甚至受封郡王,成为了几千年以来最风光的宦官,要是这一次真的放他去监军……”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一时间竟没了主意。赵佶为人坚定是好处,但是,往坏里说就是执拗,要不是为了这个顾虑,自己当初也不会对童贯的事不闻不问。其实,童贯为人好大喜功贪得无厌不假,但确实还是从其师李宪那里学到了一点本事,打仗也不是完全不行的。只是放着一大堆将领不用而任用一个宦官,实在有一种本末倒置的感觉。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眉头顿时微微一皱,随即头也不回地问道:“希晏,是你么?”
姚平仲愕然止步,愣了片刻方才回答道:“大人,今天我接到了爷爷的家书。”
“哦?”高俅这才转过了身,见眼前少年依然是脸色沉静。心里不禁有些懊恼←早就想设法让姚平仲开朗一些,可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少年老成这一点怎么都改不掉,凡事不芶言笑,根本别想从脸色上看出点什么。“姚帅怎么说?”
“爷爷让我告诉大人,邈川青唐是战略要地不假,但是。无论羌人还是党项都对这块地方相当重视,绝不会容许我大宋长久占据。而若是真的用兵,就得连后续方略一起准备好,要有应对西夏和羌人两头的准备,而不能仅仅当作局部战来打。若是还像以前那样有了战果便不思寸进,恐怕会重蹈当初弃守两地的覆辙。”姚平仲一口气复述完之后,便悄悄打量着高俅,希望从中看出对方的态度。
持久战吗?高俅立时陷入了沉思。不得不说,之所以会想起重新用兵青唐邈川,是受了历史上这一役的影响。据他所知。和王韶当年取了熙河一样,王厚地湟州鄯州廊州三战同样是打得相当漂亮,充分运用了各种战术,再加上为了遏制蔡京,他才找到了王厚,策划了这一次惊动朝堂的上书。但是,要真的说起战略,他其实真的没有考虑得那么周详。
“姚帅还说了些什么?”他终于从沉思中回过了神,不无关切地问道,“这可是你爷爷难得寄来的家书。难道就没有提到其他事情么?”
“爷爷用的是驿传,所以只是大略提到,他身体不好,最近时常在家养病。圣上刚加了他检芯空之衔。”姚平仲说着便流露出一丝担心,毕竟,姚年纪确实是大了。
“最近才加了检芯空……”高俅喃喃自语了一句,心里却不无看法。自己这一道奏疏一上,肯定会有人翻出早先弃湟鄯的旧账,而赵佶拣在这个时候为当初反对取青唐的姚加官,其政治手段已经相当成熟了。
“希晏,我知道你伯父和你父亲都在熙河一带带兵打仗,如果明后年朝廷用兵西北,你是不是也想到那里一展身手?”
“只要大人同意。我当然愿意去熙河!”姚平仲终于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眼神中甚至有一股向往,但很快又收敛了起来。“但大人说过,用兵不是光靠一鼓作气,还要看到朝堂上的变化,所以如果大人反对,我绝不会一意要求去。”
这小家伙!高俅这才重新审视起了面前的这个少年,不到一年的功夫,那股子流露在外的青涩完全消失了不说,连眼神也显得内敛,压根看不出将门世家子弟的骄气。看样子,那个在靖康年间因为兵败而一躲几十年的姚平仲已经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你放心,你年纪轻轻正该立功以求出头,这次我不会拦着你的。”他笑着拍了拍姚平仲的肩膀,突然觉得对方给自己一种和燕青差不多的感觉。突然,他又脸色一板道,“不过,你和小七这一次瞒着我干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说我该怎么责罚你们?”
“大人,七哥他是……”姚平仲这才有些慌了神,一开口才发现高俅的眼中满是笑意,顿时呆了。
“好啦,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好意,否则你也不会拖了那么多人下水!”高俅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小家伙,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已经上书将此事奏明了圣上,圣上只批复了两个字,你知道是哪两个字么?”
这下子姚平仲方才真的紧张了,他怎么也没料到高俅会坦然上奏,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
“胡闹!”
高俅轻轻在姚平仲的头上拍了一记,自己也觉得心有余悸。什么事情该瞒着赵佶,什么事情却绝不能隐瞒,这其中的干系他分得相当清楚。藩邸旧臣除非谋逆,否则这一路青云直上是绝对跑不了的,所以他犯不着在这些事情上惹人疑忌。而赵佶的固执虽然麻烦,但却可以在关键时刻为自己遮挡风雨,所以他绝不会忘本←不是出自世家名门,也并非饱读诗书,只有时刻牢记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时刻在暗地里培植一些潜势力,才有可能和那些真正的大佬相争。赵佶地“胡闹”二字评语,无疑是为燕青和姚平仲的举动做了最好的遮掩。
“所以说,圣上并没有恼了你们。”他定了定神,这才解释道,“你上次立的功劳,圣上已经为你加官晋爵,小七那里也赏了一个虚衔。但是,小七不愿意当官倒也罢了,你没有实职终究不妥。你爷爷现任殿前都指挥使,因为避嫌而没有让你直接在内殿直执役,所以我准备荐你回去,有了这样一个名头,至少入军中时便能够多一些资历。”
“我明白了,但凭大人安排!”姚平仲重重点了点头,脸上全无半分异议。
等到姚平仲离去,高俅又召来了一个仆人,询问了两句之后便往后院走去。在好几次审问之后,他终于把那些夷民解决了,念在事出有因地份上,动手杀人的三人保住了性命,而剩下的人也终于找到了一条活路。在古连金的帮助下,那个会说一点汉话的小伙子终于说出了这些马的来源,果然,这些并不是地地道道的川马,也不是容易水土不服的羌马。而是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三匹西夏的马,然后和川马羌马配种得到的。
“阿金,你们这些部落村寨都有养马,而且大多是卖给商贾或是朝廷,若是朝廷以高价收购这种马,你认为各部会不会多养一些?”
“我不知道。”古连金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各个部落都有他们的规矩,不会因为朝廷而有所改变,但是,普通人说不定会养一些,但也不会太多。”在府衙呆的这些天,古连金看到的学到的比以前十几年都多,很快明白了高俅的意思。“如果高帅真的希望这么做,我可以让阿爸先试一试。”
“嗯,那就先这样吧。”想到大宋那些不停变化而百姓无所适从的各种政策,高俅顿时觉得心中憋得慌,马政也是如此,似程之邵这样为大宋购进万匹良驹,却禁不住马政败坏的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