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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高府,阮大猷只觉一身轻松,但是,脑海中却反复重现着高俅的最后一句话。从没有抛弃过一个朋友,这句话地潜在含义就是——决不会放过一个敌人。联想到当初章惇的下场,想想只能纵情声色度日的蔡王赵似,再比照深受高俅照应地姚家,还有朝中那些崭露头角的年轻官员,彼此分别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关我的事了,作壁上观就好。”他喃喃自语地念叨了一句,随后往自己家地方向走去。
两日之后,高俅便收到了消息。在张康国请过阮大猷之后,又再次邀请了吴居厚,只是这一次似乎不太顺利,吴居厚只在张府盘桓了一刻钟多一会便托词离去,而据说,张康国之后为此大发雷霆。从这一点看来,吴居厚比阮大猷更加老奸巨滑,不仅避开了知情太多的麻烦,而且旗帜鲜明地表达了不掺合的立场。以他年过六十的年纪来看,应该只是想在朝安安稳稳地等到致休而已。
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蔡府那边似乎太安静了。自从赵佶病愈之后,蔡夫人吕氏就以身体不适为由,从来没有见过别家女眷,连蔡卞的夫人王氏都避而不见。除此之外,蔡攸也已经好几日不见踪影,听说已经告了假。而据宫中传来的消息,这种情形是从上次赵佶单独召见蔡攸开始的。若真是如此,这种情形就有些奇怪了。
“元朔,照你看来,若是圣上认为蔡攸和先前诸事有涉,那么,这种局面是不是太诡异了?”
宗汉一手扶着下颌,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结。”相公,话不是这么说。对于圣上来说,蔡攸首先是蔡相的长公子,然后便是当年赏识过的人,最后才是朝廷官员。若蔡攸仅仅是集英殿修撰,那么,圣上自然可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加发落,但是,无论从当年的旧情还是从蔡相的角度,他都不可能张扬此事。要知道,先前已经处置过内廷内侍宫人,这就表明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就算真的要发落蔡攸,也只能从另一方面着手。倒是相公,你是否宁可得罪蔡相,也一定要置蔡攸于死地?”
高俅的面色微微一变,事实上,他确实对于蔡攸这么一个上窜下跳的家伙相当不满。若蔡攸仅仅是蔡府大衙内,而没有在昔日给赵佶留下过深刻印象,他自可不必如此忧虑。但是,偏偏蔡攸在相府公子的光环之外,还有一份不同寻常的宠眷,事情就不寻常了。
细细计算下来,从自己回京之前到现在,蔡攸在暗中耍过不少手段,对此自己已经隐忍得太久了。若是这一次再轻轻放过,岂不是留下了一个最难缠的敌人?要知道,蔡攸比他高球还要年轻几岁,若是弄得不好,将来便是最大的政敌。史书上的蔡攸为了权势可以欺父迫弟,那么,此人同样可以为了往上爬而再设计什么卑鄙无耻的勾当!
权衡良久,他终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你说得没错,宁可得罪蔡元长,我也一定要蔡攸不能翻身!”
宗汉呆了一呆,根本没有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要知道,在先前历次冲突之中,为了避免直接和蔡京交锋,高俅都采取了退让的态度,而这一次居然如此决绝?他稍稍定了定神,这才低声提醒道:“那相公上次提到的,和蔡相之间的约定又该如何?”
“你以为蔡元长真的会一心一意维持如今的局面么?”高俅冷笑一声,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讥诮,“从始至终,蔡元长都是希望一人独相的,所以对圣上置右相的举动,他一直心有不满←一直都希望那个右相是他的应声虫,而不是能够和他分庭抗礼的另一方势力※以,如果有机会能够拉我下马,他一定会乐见其成。只不过这一次,因为蔡攸的自作主张,他无法独善其身,所以,阻击张康国的事,他会第一个挑起来。而我要做的,就是让张康国彻底把事情闹大,让蔡元长不得不弃卒保车!”
听到这里,宗汉终于领会到了高俅的腾腾杀机,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然说庙堂之争于国无利,但是,在外边形势莫测的情况下,只有用雷霆万钧之势清理朝中敌对势力,才能腾出手来制定对外政策。长痛不如短痛,这似乎已经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过,圣上那里……”
“圣上这一病后虽然起了疑忌之心,但是,谁揽权,谁不揽权,圣上应该看得相当清楚。我自忖在安插私人方面和蔡元长完全不在一个级数上,那么,与其信任曾经出身蔡党而又倒戈一击的张康国,还不如相信我这个多年旧人。我想,以圣上的天赋聪颖,决不至于做出错误的判断才对。元朔,你看着吧,圣上召见的旨意,约摸也就在这几天之内了!”
“相公和圣上多年师友,料准了就必定不会有错!”宗汉这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笑道,“我倒是得去安抚一下其他人,他们毕竟时日太短,如今已经被乱七八糟的流言弄得焦头烂额了!”
高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你提醒汉昌长名们,稍安勿躁,情势自然会明朗。”
第九卷 第二十六章 度帝心谋倾首相
精心筹备已久,张康国终于决定命党羽弹劾蔡京。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动摇赵佶对蔡京的信任,那么,扳倒蔡京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然而,就在他在府中和几个御史商量的时候,其兄张康伯却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他的府上。
来不及坐下喝一口水,张康伯便撂下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话:“宾老,我刚刚得到消息,蔡元长已经示意御史中丞石豫以及几个和他亲厚的官员上书弹劾你,时间大概就是明天。”
“明天?”张康国勃然色变,再看在座其他人也是面如土色,立刻换上了一幅镇定自若的面孔。”蔡元长的动作倒是快,不过,我是不会束手待毙的!”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却仍然不能安心。毕竟,他们之所以追随张康国,为的也是荣华富贵,如今听到蔡京已经先行察觉,怎能不让他们这些小卒心惊胆战?须知蔡京对待政敌一向是手段狠辣决不容情,张商英的前车之鉴犹在,足以让他们心有余悸。
“各位无需担心,蔡元长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得看看圣上那边的意思!”为了安定人心,张康国不得不甩出杀手锏。”圣上对蔡元长独断专行早有不满,此番圣上龙体抱恙时,蔡元长自恃为首相,丝毫不把他人放在眼里,试问圣上乃圣明之君,如何能够容忍?只要圣心有所决断,我等为臣子的,自然当为圣上分忧。”
原来张康国之所以如此大胆,竟是天子官家的意思!
除了张康伯早已从弟弟那里得知了内情。其他数人顿时面面相觑,但是,更多地却是难言的兴奋。自古以来。在地方干实事的官员即便能够得到再多地好评,仍是难及得上朝中大佬一句推荐。因此,身在中枢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让人记住你地名字,包括让天子官家记住你的名字。此时此刻,大多数人的心中都在幻想着若是此次成功之后的丰厚回报,至于失败后的结果。竟是无人顾及。
“好了,既然得到了这么重要地消息,我自然不会眼巴巴地被动挨打。”张康国淡然一笑,朝众人拱了拱手,“各位都回府去吧,先前的计划暂时取消。我等不似蔡元长那样只为谋私利的小人,所以谜的事我自然会一人应付。各位若是害怕,不如看看谜之事的结果再作决断,倘使我被罢斥,那先前的事便一笔勾销。各位还可以安心做官;但是,倘使谜我安然无恙,各位不妨考虑考虑。圣心究竟如何!”
见张康国如此说,这些人不由全都低头沉思了起来。要知道,张康国的这番话无疑是最好的保证,这样一来←们要担的风险便降到了最低。因此临走时,几乎每个人都拍胸脯打了包票,声称一定会为国除权奸。
“宾老,既然知道蔡元长要指使人弹劾你,你又为何让他们偃旗息鼓,反过来弹劾蔡元长一把不就好了么?”直到其他人离去,张康伯关上房门后才朝弟弟埋怨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倘若这一次不能扳倒蔡元长,那将来就没有机会了!”
张康国对兄长的疑问避而不答,反而举重若轻地问道:“大哥,我问你,圣上最痛恨地是什么?”
张康伯微微一愣,随后犹豫不决地说:“最痛恨的……难道不是擅权误国么?”
“不,大哥你错了〉实话,你之所以止步于翰林学士,正是因为看得不够透彻。”张康国脸露傲色,起身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了几步,这才肯定地说道,“圣上最痛恨的便是大臣之间因为私利而互相攻击,最恨地便是御史逮着由头便胡乱弹劾!正因为如此,圣上才会打破惯例,促成了蔡家和高家的联姻,这也在一段时间内让朝局稳定,政令顺畅,首相次相之间能够和平共处。即便如今圣上似乎有点偏向于我,但若是我和蔡京拉开战幕,圣上必定会双方一起发落,届时,我先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张康伯在朝中时间和张康国差不多,但是,这官职上始终被弟弟压过一头,此时再听到这句话未免有些不痛快。不过,他终究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细细一思量便品出了真正地滋味。”这么说,宾老你是准备不和蔡元长正面冲突?可明天他就要指使人弹劾了,你又准备如何应对?”
“大哥,我倒想先问你一件事。蔡元长准备指使人弹劾我,这样的消息何等重要,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噢,是阮大猷派人告诉我的,怎么,有什么问题吗?”张康伯颇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万分地问道,“你不是派人告诉我说,阮大猷大约能帮得上忙,那么,他送来这么一个要紧的消息,应该是为了卖好吧?”
“单单只是卖好?”张康国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接受了兄长的这一说辞,“总而言之,我不准备和蔡元长打嘴仗,这并不意味着我就真的会坐以待毙。我手头正好有两件事要请圣上决断,前时圣上正好允我可以随时奏事,我现在就进宫去。”
然而,就在福宁殿外请见之前,张康国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刚刚忽略的问题。要知道,阮大猷是高俅的人,高俅如今和蔡京似有嫌隙,那么,阮大猷暗地里告知张康伯这个消息,会不会是出自高俅的授意?他越想越觉得有所可能,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阮大猷是坐定了骑墙的角色,准备看好了情形再作选择,不过这样也好,他倒可以放心了,至少,在全力应付蔡京的时候,不用担心有人在背后捣鬼!
对于张康国,赵佶始终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模糊,有时希望能够借他来钳制蔡京高俅,有的时候却觉得此人太会钻营。但是,几番奏对下来,他也渐渐信了张康国的说辞,因为,对方拿出来的都是一桩桩一件件的真正证据。
这些证据中,有的是底下百姓的抱怨,有的是各部官员的人员情况以及和蔡氏的关系,还有的则是蔡党官员利用权势横行无忌的种种不法行为。真正看到这些时,赵佶却是失望大于愤怒,要知道,他起用蔡京的最大原因,便是因为蔡京确实是一个难得的能臣,而如今却有这么多令人难以忍受的情况,这便大大伤了他的识人之明。
“宾老请见,可是有什么急事?”
“圣上,臣这里有来自西南的几封奏报。”张康国行过礼后便呈上了几封奏疏,待到赵佶一份份展开来看之后,他便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