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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竟到了自己府上,这人生际遇未免太无常了。
只不过,见小宛紧咬嘴唇神情坚强,她临到嘴边的责问却又吞了下去↓不是那种只会撒泼的女人,这种事情要怪也只能怪赵明诚,和这个弱女子何干?只看小宛离开赵府之后居然会落到如此的境地,便可知这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那么,她又哪来的责问立场?赵挺之上次来商谈婚事的时候已经把当日的情形说得万分清楚,对方救赵明诚在先,赵明诚挺身而出解其危难在后,诸般情理都说得通※以,日前父亲回来的时候,方才在她面前说这婚约绝不能毁弃。
她自己都说不清那声音中带着怎样的语调,微微点了点头道:“你先坐吧!”
小宛没有料到李清照既没有出口怪责她下贱,也没有询问她离府的缘由,竟是这样的态度,不由愣在了当场,下一刻,一股自惭形秽突然从内心深处冒了出来,几乎使她想要扭头就跑。
“你不该离开赵府的。”李清照怔了许久方才迸出了一句话,接下来,她的脸色就平和了许多,“你走了这些天,听说明诚在城里头心急如焚地四处寻找,最后还是赵相公硬是把他拘在家里方才没有闹出更大的风波。如果你愿意,我便让人送你回去……”话还没说完,她便听到了斩钉截铁的四个字。
“我不回去!”
小宛也不知是从哪里涌起的勇气,一口回绝道:“李小姐,我并非是赵家人,没有再回去的道理!赵公子能够收留我是他的恩德,但是,为了我而让他迟迟不能履行婚约,而且还要承受各方压力,我哪里还有颜面在赵家再呆下去?小姐和赵公子门当户对,又有婚约在身,无须考虑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可如若明诚这样做,岂不是始乱终弃?”李清照终究还是吐出了心里话,如果说,赵明诚一时移情别恋让她无法接受的话,那么,抛弃小宛无疑让触动了她的底线。见小宛的脸色如同死人一般苍白,她顿时深深叹了一口气,底下的话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了。
两人在这边说话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鸣鹂已经回转了来,刚刚,的那番对答全数落入了她的耳中。见屋内两人默然不语,鸣鹂立刻匆匆往上房那边奔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害得自家小姐无法和赵明诚成婚的女人,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那我老老实实问小姐一句话,若是没有我,小姐和赵公子的婚事会一拖再拖么?”小宛惨然一笑,眸子中似乎带了几许死寂的灰色,“小姐乃是名门千金,和赵公子门当户对,若不是因为赵公子从成都府带了我回来,恐怕你们早就完婚了!小姐便当我这个人不存在便好,无论将我送到哪里都行,总而言之,我可以保证有生之日再也不见赵公子一面!”
听到这句毅然决然的话,李清照勉强捧起来的茶盏一瞬间落在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第十一卷 第二章 护犊切左右为难
“你是说,那个女子居然到咱们家来了?”
听完鸣鹂添油加醋的奏报,王氏却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本就是名门千金知书达理,因此,在那回赵挺之宛转表明了此中情由之后,她便知道,女儿的小性子也只能使到这儿为止。果然,丈夫一回来听完了整件事情之后,当即便决定和赵挺之再详谈一次,谁知还未成行便传来了那样一个消息。阴差阳错的是,那个跑出赵府的周宛居然会那么巧到了自家!
“鸣鹂,这件事你不许四处多嘴!”郑而重之地警告了这个一脸不服气的侍女,王氏便缓缓站了起来。”清照年轻不懂事,你带我过去看看。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境遇可怜的女子,若是清照迁怒于她,便有了错处!”
“夫人!”鸣鹂闻言大为不满,才开口叫了一声便瞥见了王氏严厉的眼神,只得低了头在前面带路,心里却把那个害得小姐烦恼不已的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到了偏堂,一看到地上满地的碎瓷片,她更是心中大惊,连忙三两步冲上前去收拾。
王氏见女儿面色怔忡,愈发不能断定她是否说了过头话,只得转头打量着旁边那个站着的女子。饶是心里仍有成见,但是,第一眼望去,她便断定对方不是那等投怀送抱的女人,再加上其相貌并无太过出色之处,她不由对赵挺之的话更信了两分。
“你应该是周姑娘吧?”
听得这一声发问,小宛便强忍着心中千头万绪,恭敬地施礼道:
“周宛见过李夫人!”
发觉小宛礼数周到,王氏不由微微点了点头,但是,如何问话却得费一番斟酌。沉思片刻,她便挥手将不情不愿的鸣鹂打发了出去,这才和颜悦色地问道:“为了你离开的事情,明诚费了颇大的功夫。甚至还去过开封府。总而言之,不告而别都是你的不对,我待会就让家人送你回去。”
听到王氏也是和李清照一个论调,小宛顿时脸色大变。对方不是妒妇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赵家的仆人平日便是势利不过,若是这样被李家人送回去,她又会如何被人编排?恐怕就是赵明诚也会认为她是存心到李家找茬。那时她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夫人,我孤苦之身,蒙赵公子收留得以芶活,原本并没有任何奢望。只是人言可畏,我如今虽然微贱,却也不想让人指指戳戳地毁及泉下父母!”她说着便一咬牙跪倒在地,叩了两个头道,“夫人既然有慈悲之心,便念在今日我误打误撞到了贵府,给我一条活路便罢。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人言可畏四个字一入耳。李清照和王氏地脸色顿时全都变了。身为女子,她们何尝不知道这四个字的伤人之处,而小宛口口声声地不想毁及父母。料想其出身并不卑贱。此时,王氏的脸色不由为难重重,收留小宛是万万不妥的,不说此事泄露出去必定引得赵明诚疑忌,他日婚事反而更是平添波澜,就说这么一个人留在府中作侍女也是不妥的。
李家虽然家风严谨,却也保不准有人胡言乱语,到时候恐怕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可是,赠金让其另谋生路就真的能行得通么?一时间,平日颇有主见的王氏不由犯了难。李清照的脸色更是变幻不定。
权衡许久,王氏方才吐出了一句话:“你起来吧,不必如此。只是此事我不好轻易做主,不过暂时你先留下吧。为了避免他人疑心,你就先随着我。”
“多谢夫人成全。”小宛这才起身,目光却绝不看李清照,头也是垂得极低,旁人竟是完全看不见她地脸色。
叫来两个当初陪嫁过来的仆妇领着小宛去重新梳洗,王氏不禁深深叹了一口气。为了女儿着想↓原以为小宛的不告而别是一件好事,毕竟,赵明诚对女儿乃是真心,家人开导一阵子必定会忘了这桩旧事,谁知这小宛竟偏偏撞到了李家!丈夫虽然不是高官,但毕竟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要是事情传扬出去,不知被人怎么个笑话,她这个主妇又该如何是好?
此时,旁边的李清照冷不丁悠悠问道:“娘,你究竟如何打算?”
“打算?”王氏苦笑一声,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无奈,“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方寸大乱,哪里还有什么主意?总而言之,等到晚间你爹爹回来再说吧!”
晚间李格非一回来就听到这样一件事,顿时大吃一惊←原本就有多年宿疾,此时受到这样的刺激,禁不住感到头痛欲裂,哪里还想得到什么主意。见此情景,王氏和李清照也不禁慌了神,一边安顿了他,一边又差人去请大夫,得知没有大碍方才松了一口气。然而,这一闹之后,却已经是三更天了。
服侍丈夫躺下,王氏却也不想再拿此事去劳烦他,一个人坐在厅堂上怔怔地出神↓当年在家的时候也是父母疼爱,出嫁之后夫唱妇随彼此和谐,原想着女儿也嫁了一个如意郎君,却没有想到连遭变故。忆及当年赵明诚登门的情景,她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小宛是不能留在家里的,否则,明理人还知道李家收留了这么一个人,不明理的还以为李家乃是为了女儿故意扣人,更是坏了家声。赵挺之既然是当朝宰相,便应该是懂得轻重地人,送一封信过去说明情况,让他做主张好了!
想到这里,王氏连忙叫来了一个侍女,取来纸笔斟酌片刻之后,便立刻开始写信↓既然深悉诗书,笔下文字自然是极为婉转,既是将小宛当日来之时地窘迫道得清清楚楚,又将自己的为难全盘倒出,最后便言辞诚恳地请赵挺之做主。
然而,这样一封信到了赵挺之的手上,却是让他勃然大怒′然没有当着李家送信地家人发脾气,但是,等到人一走,他便立刻拍了桌子。这个时候,什么喜怒不形于色,什么宰相城府,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李家为难不假,但是,这个烫手山芋甩过来,他难道就不为难?几乎是本能的,原本对小宛就存着的三分厌憎顿时变成了七分。
仿佛是为了泄愤似的将那张纸紧紧捏成了一个团,赵挺之终于下定了决心,随即便命人去请夫人郭氏。等到人来了之后,他便屏退了所有家人,把李家来信上的事一一解说了一遍。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郭氏听后也觉得满心诧异,但更多的却是忧虑,“我原以为她自己走了,明诚伤心一阵子也就罢了,毕竟他对小宛用情远远没有对清照那么深,可是,她怎么就偏偏跑到了李家?唉,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巧合?我才不相信那是巧合!”赵挺之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明诚一直说此女没有心计,我看她却是最会打算的↓料想李家乃是好说话的,只要设法让李家上下接纳,那么,她也不至于名不正言不顺地入我赵家的门!否则天下之大她哪里去不得,为什么要偏偏在京城打转?”
郭氏原本就是唯丈夫马首是瞻地女人,听赵挺之这么一解说,她当即脸色大变。”若是这样,那决计不能让这种女人入门,否则,将来岂不是我们一家都遭了她算计?干脆老爷就直截了当地吩咐李家,按照她的话把她远远送出京城也就罢了!既然是她自己说的,想必到时候明诚知道了也无话可说!这样,李家和我们赵家也不必担心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夫人所言极是!”赵挺之原本就是如此打算,见妻子也这种做法,不由微笑着捋起了胡子,“只要断了明诚的这份心,凭借他和清照的感情,这姻缘自然是水到渠成再无干碍,如此也省得清照那丫头成天胡思乱想的!”
“小女儿情怀么,又有什么奇怪的?”郭氏微微一笑,转口帮起了未过门的儿媳妇,“若是将来明诚纳妾,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可是人家未过门就先把一个女子放在家里,她心里自然过不去。好了好了,老爷赶紧给李家写信,趁早了结了这桩麻烦是真!”
夫妇俩在这里边商量得热络,却不料隔墙有耳,这番话竟全都被赵明诚的书童吉严听了去。这少年哪里知道好歹,一路匆匆回到了自家少爷地小院,把听到的一股脑儿抖露出来不说,还自作主张地加上了自己的判断。
“她去了李家!”
赵明诚却只捕捉到了这么一个意思,原本沉积在心底的思念顿时全部变成了怒火。本能的,他认为自己遭到了欺骗,因此面色越来越苍白,拳头也越握越紧,直到指甲掐进了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