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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佑我大夏!”
此时此刻,站在大内宣德楼前,他的心中百感交集。既希望里面不要那么快传来让自己觐见的消息,又担心大宋天子连见他一面都不肯,再加上天气炎热,他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当,在日头底下竟是连呼吸都不顺畅。
他的周围只有两个随身带来的奴仆,这不是往日的正式出使,他也没有条件再去讲什么排场,毕竟,此行连性命是否能够保全,还在可知与不可知之间。当辽国抛弃了与其有甥舅之亲的夏国之后,这就意味着,夏国从此之后只能独自面对来自西北的巨大压力。
这无疑是灭顶之灾——从来,西夏都是在辽宋两国之间左右逢源,虽然主要的手段仍然是联辽抗宋,但是,时不时也会玩玩向大宋妥协的主意,然后用几年的偃旗息鼓换来一大堆赠与,这就是西夏的生存之道,然而,眼下这一切都成为了泡影。夏主李乾顺当然能够退出兴庆府。然后继续北进,大宋不见得会一直追上去,但是,就在如今党项骑兵一蹶不振的时候,他们还能在那严酷的环境中生存么?
“大宋天子,宣西夏使臣入见!”
听到这一声尖尖的嗓音,李造福顿时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从无边地遐想中回过了神。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随即跟在那个内侍身后朝禁中深处而去。
他曾经出使辽国多次,但是,进入这大宋皇宫却还是第一次,尽管心中有事,但是,他仍免不了左顾右盼←看的不是那屋宇殿阁雕梁画栋,而是那些钉子似的卫士←虽然是文官,可在武事上也颇有见地,只是一眼←便知道这不是一支中看不中用的禁军。心中不由更沉了一些。从来只道大宋只有西军精锐,其余各处禁军都不足道,但倘若禁军都是如此。凭借南朝的富饶,天下还有何事能够难得了这大宋天子?
于是,在踏进文德殿之后,他便立刻低垂下了目光,尽量避免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去扫视那些周围的大臣,暗自品评他们地人数和身份,而清一色的紫袍更是让他心中一惊。
“外臣李造福,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他深深地拜伏于地,额头重重地碰触在冰凉的地面上,一颗心却出奇地平静了下来。到了这个份上。生死早已全然置之度外,倘若失败,那么他也不用回去了,那种丧家之犬的悲痛,他不想自己亲身承受一次。
赵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李造福一眼。这个人他曾经听说过多次,但凡每次辽国出面调停,都少不了提到这个人的名字,而所谓的请援大使这四个字←也并不陌生′然对于辽国当年应西夏之请厘屡出面干涉自己的决定,但是,这都是国之争端,与具体的人并没有多大关系,所以,他对李造福自然不能说有什么恶感。不过,此时此刻,哪怕是因为两国敌对的关系,他也不可能给此人好脸色看。
“你就是李造福?”赵佶冷笑一声,语调骤然提高了几分,“如今西北战事正酣,你不在兴庆府辅佐尔主守城,反而到我大宋都城来干什么?莫非是到了这个地方,尔主还寄希望于有人调停不成?”
李造福早已料到了对方这种态度,再次叩首之后,干脆便直起身来:“陛下此言大谬,我国早已是大宋臣属,并非大宋的敌国。先前尔主受奸人蒙蔽,是曾经劫掠西北,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吾主便是对陛下有二心!便如人家父子一般,儿有过,父责之则可,岂可因为儿子地一点过失而赶尽杀绝?”
“呵!”高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见御座上地赵佶和其他同僚都看着自己,他便出列一步道,“李大人这句话似乎好笑得紧,若是真以父子论之,天底下有哪个儿子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劫父亲,还在事情一旦有变之后便拉上外人作为调解,而这个外人甚至是和父亲曾经有愁的?更可笑的是,这个儿子甚至还娶了外人地女儿作为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叫外人父亲,这样的儿子,要来又有什么用?按照我中原的规矩,这样的逆子,就是死十次都不为过!”
李造福被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噎得一愣,忍不住抬头朝高俅看去,见其发色乌黑,是在场一群官员中最年轻的一个,但却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心中立刻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若不是天子信臣,如何有这个资格?而若是不能反驳过去,他这第一回合就全都输了,后面的话也不必再说。
“高大人,吾咒然曾经迎娶辽国公主,但是,倘若我国向大宋天子求婚,大宋又可会允准?”他毫不示弱地丢出一个犀利的问题,见高俅眉头一皱,便又趁热打铁地道,“西北并非全然善地,倘若陛下能够容情,让吾主能够继续拥有兴庆府,我国必将不会忘记陛下恩惠。否则,我国在诸军司之中还有数十万雄兵,玉石俱焚并非不可能的事。”
玉石俱焚四个字在场众人早已在严均地奏疏上看到过,此时听李造福又提出来,心中不由都在那里冷笑,尤其是赵佶更是脸色一沉,显然是对于这种威胁很是不满。
“玉石俱焚,看来,尔主的请降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赵佶冷冷地看着下头的李造福,重若千钧地道,“朕并非一定要把夏国逼到绝境,这一切,都是你们自食其果。若不是尔等一而再再而三地劫掠陕西六路,那里又怎会似如今的荒芜?想要保全国土?可以!只要尔芝皇帝号,为我国藩王,然后裁撤所有军队,为我国牧马,那么,朕不一定非要把你们连根拔起,也同样可以善待你们历代先王的陵墓。朕言尽于此,其他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李造福听得一颗心一直坠往无底深渊,他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一左一右突然便多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卫士,挟着他便往外退去。自知再也没有话好说的他只能愤恨地瞪了大宋君臣一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夏主李乾顺的请降是以保全兴庆府周边地土地,以及西凉四州作为前提的,而大宋的目的竟然是让党项从此之后不再拥有自己的战力,这无疑是李乾顺绝对不能接受的,也是自己这样的党项人所无法接受的。
然而,以前西夏雄踞西北,是以无人敢招惹,如今一朝败落,谁能担保那些羌人不会趁火打劫?昔日的西北强国,已经走上了一条无可避免的末路。
文德殿上,赵佶仍旧余怒未消,此时重重一拍扶手,霍地站了起来。”西北之战耗费钱粮无数,倘若朕只是因为西夏派出使臣说要请降,就此便罢西北之兵,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期盼,如何对得起前线浴血拼杀的无数将士?夏国自仁宗皇帝开始,便是我大宋西北的心腹大患,只有彻底解决了这个毒瘤,方才能让陕西六路有机会休养生息,方才能够让我大宋财政甩去一个包袱,所以,无论如何艰难,这一场仗都必须贯彻到底。西夏也许可以存在,但是,决不能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蔡京只是微微挑了挑眉,高俅却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情←担心的就是赵佶因为西北大捷而放松了警惕,由是把兵马再撤回来,这无疑就成了儿戏。如今正值西夏没落的时节,这种千载难逢的大好机缘若是不抓住,而是让其平白无故地从手中溜走,那就实在太可惜了。而辽国一旦丧失了西夏这样一个战略牵制点,就算能够战胜女真,将来也不可能和大宋再争,所以西夏是一定要打的,否则后方就不会安定。
天子官家的一通话也给廷上其他人留下了深深的感触,尤其是侯蒙等老臣更是如此。看惯了大宋稍有好处便收兵,给西夏留下了一次又一次机会,此次这样的毫不留情无疑是极具威慑力的。大宋在武事上少有什么大成就,如今也该扬威一把了!
第十四卷 第十八章 婚事亦非容易事
军官讲武堂第一期的时间从一个月变成了三个月,而地方直接搬到了城外的一处皇庄,规模何止扩大了三倍。当第二期第三期的军官也从各处汇集到这里时,整个庄子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极为浓重的武风,而提举讲武堂郭成,也给这些桀骜不驯的军官上了警醒的第一课。头一次上课迟到的军官,全部被责四十军棍,而且行刑后必须仍然到堂听课。
不允许私下殴斗,不允许逃课,更不允许迟到,不允许私下外出,不允许向外界传递消息……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足以让这些一向在外边野惯了的军官发疯。而那些最初没有吃过郭成苦头的人,更是暗自在背地里大骂郭成的不近人情。
但是,当第一期的三十名军官全部结业,更是分配到了河北各地的重要军职时,所有人都不作声了。能够有份到京城讲武堂来的,至少也是营指挥使这一级,剩下的还有指挥三营的都指挥使,自然知道此行的重要。这年头豁出去参军当军官的,谁不愿意向上更进一步,搏一个封妻荫子?
于是,无论是怎样严苛的规矩,无论是如何紧密的课程安排,无论是如何不留情的军法,这些人纷纷暗自苦熬,只希望能够被上面看中,从而有真正上战场的机会。而一个进河北东路兵马都监,一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监的姚平仲和钟达,自然成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努力目标。
而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这所谓的兵马都监是怎么回事。河北整军到现在,裁汰的兵马足足有两三成那么多,老弱病残都有,吃空额更是常见,而由此引发的结果就是,他们手底下的兵比往日也同样少了两三成。若都是精兵强将也许还能宽慰一下,但是。那些留下的人也多半是一群兵油子,要调教起来绝非易事。而这些事实,在他们俩还未去上任之前,就由高俅摆在了他们俩面前。
“如今河北正乱成一片,这也是委你们两人重任的目的之一。河北军制为何败坏?其一,是朝廷以往不重视;其二,是因为辽国兵马多年未曾大举犯境,守军自然是懈怠了;其三。则是禁军之中良莠不齐,远不如西军齐整。这都是客观事实,朝廷要负担很大地责任,所以,圣上如今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进行整治,仅仅在河北各边塞的城防上,此次预计也要花费不少钱,而你们更是寄予了朝廷的厚望!”
高俅此时并非以私人名义接见两人,而是以代理枢密院主官的身份。如今虽然有侯蒙同知枢密院事,但是←和蔡京轮值这一点并未改变。而以谨慎著称的侯蒙更是不忘事事征询两人意见,这一来,他和蔡京还是成了不是枢密使的枢密使。
“高相公。河北禁军军制散乱,归根结底,也在于军法不行的缘故。”姚平仲踌躇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了心中地另一个顾虑,“陕西六路军中,军官令行禁止,士卒若有违背,动辄便是军法处置。而若是有军功,往往也会惠及底下士卒。这样一来,威严立了起来。而军士也肯用力报效,这也使得每一支军队都能发挥出最大战力。现如今河北只是备战,若是只用罚而不用赏,只怕也会引起军队哗变。”
军队哗变四个字一出,别说钟昌勃然色变,就连高俅和旁边李纲的脸色也异常难看。正是因为担心军队哗变,因此在十个整军使派下去整军的时候,朝廷才会一再嘱咐要小心谨慎,否则。河北禁军又何止只裁汰两三成,怕是还有多上一两成。大宋设禁军厢军的原因原本就是为了求得天下稳定,让天下无事可做无田可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