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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了过去…知宗泽是个认死理的人,这一晚长谈之后针对这种情况做出了许多设想,这当然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直到雄鸡报晓,三人这才发觉过了一夜,久久未至的倦意竟一齐上来了。宗泽连忙命人沏来浓茶,和高俅宗汉一气喝尽后,又用井水拧了三根毛巾擦脸,一番折腾之下,三人总算神情气爽。
高俅自知第一次拜访的目的基本达到,与宗泽又约了一个时间便和宗汉出了县衙。见对面的面摊仍然还在,他不由觉得饥肠辘辘。“元朔先生,这一晚上下来着实辛苦你了,我们是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早饭还是就在这面摊上再凑合一顿?”
“免了免了,我昨晚说得少听得多,这肚子里头的一碗面还在呢!”宗汉避之唯恐不及地摆摆手,“我这就回去补过睡头,东家你就请随意吧!”他说完一拱手,径直抄小路回客栈去了。
眼见高俅再度光顾,那老汉又惊又喜下连忙上来招呼,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头还堆了些薄薄的肉片。“小老儿昨日没想到官人竟是宗大人的朋友,那些普通的吃食实在不恭,这是我专为宗大人准备的一些驴肉,官人就凑合着用一点吧!”
高俅谢了老人的好意,风卷残云般地用完了一碗面,而后意犹未尽地深深呼出一口气。时下的士大夫讲究的是吃有吃相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直以来,除了在家里用饭能稍微放恣一点之外,他在外吃饭竟很少有吃饱的时候,多半是伸了几次筷子便不敢再动手。“老人家,多谢你的盛情了!”他伸手在袖子里一掏,这才发觉自己只带了金银钱,铜钱竟连半文都没有。
权衡再三,他取出一枚金钱递给了那老汉,见对方意态极其惶恐,他连忙解释道:“老人家,这面就算是你请我吃的,你这么大年纪了,这钱就当我送给你置买一点衣物,你千万别推辞!”他不由分说地将那枚金钱塞在了老汉手中,自己便急急忙忙地起身离开了。
“好人哪……”老人感激地望着高俅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手头阔绰的高俅自然不会吝惜区区小钱,要不是这几年他时常撒出去大把大把的银钱,也不会拥有灵通的消息耳目。处理完了宗泽这一头,他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雷焕那三人,不过如今只不过分手的第二日,算算时间,这些人应该还没有完成葬礼的一应事宜才对。
他正在思量今日该上哪里去,冷不防背后传来了一个热络十分的声音。“高老弟,好久不见了,怎么兴致这么好,居然有空到这小小馆陶县来了?”
高俅转身望去,却见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正笑呵呵地朝自己点头,可无论怎么回想他都不记得自己和此人有任何交集,心里着实疑惑得很。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时,旁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东家,您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说一声,小人也好亲自去接您。”说话的是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他三两步地冲出一家铺子,一边打躬作揖一边把那胖子往里面迎,“这天渐渐凉了,您老可别站在风地里,否则……”
“好了好了,罗嗦个什么劲!”胖子不耐烦地一拂袖子,这才走到高俅跟前,似笑非笑地道,“一年多不见,敢情高大官人就忘了我沈流芳么?”
沈流芳!高俅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暗一凛。当初自己在商场上掘到的第一桶金就是从沈流芳手中硬生生掠夺过来的,后来天香楼越来越红火时,他也曾经听说过沈流芳四处找人诉苦,就连那一次开封府抄检天香楼,背后也似乎有沈流芳的手笔。
想到这里,他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两声道:“沈兄我怎么会不认得,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而已。我不过是到馆陶县访友散心罢了,倒是让沈兄留心了。”
“相逢即是有缘,若是高老弟有空,不妨和我到里头坐坐怎么样?听说高老弟的眼光是第一流的,馆陶县虽小,这家汇民当铺却是鼎鼎有名的,时不时能收到好东西。”沈流芳虚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目光中掠过一丝狡黠。
高俅本能地感到沈流芳此行并不简单,稍一犹豫之后,他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如今的商贾背后多有朝廷大员作为靠山,而沈流芳的根基在大名府,北京留守一职却时常调换,要猜测此人背景极难。商人一向唯利是图,没有永恒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沈流芳对先前的事情耿耿于怀确实有可能,但是否会为了这私怨再进行报复,他却不敢妄加推断。
两人刚刚坐定,那当铺掌柜便忙不迭地吩咐伙计捧来了三个匣子,一一打开了来。左边的匣子中是一尊白玉观音,雕工细致自不必说,就连玉质也是绝佳,似乎是出自和阗的无双美玉;中间的则是一柄短剑,虽然隐隐泛着一种森然之意,但样式却是朴实无华别无装饰;而右边的那个匣子里却没有任何珍贵的物事,只有一张纸,一张颜色发黄,似乎风一吹就会变成灰烬的纸。
第二卷 第三十章 巧舌如簧
沈流芳轻轻一挥手,那掌柜便立刻带着伙计退了下去,末了还轻轻掩上了房门。高俅见状心中一突,他隐隐约约猜到,今次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我听说高老弟前几日见过吕大人?”
“沈兄好灵通的消息!”这一次高俅的惊讶却不是装出来的,要知道,自己造访留守府纯属偶然,沈流芳要不就是一直让眼线盯着留守府,要不就是和吕惠卿关系不一般,别无其他可能。“我和吕大人只不过交谈了寥寥数句,逗留的时间也极为有限,沈兄居然能耳目灵通到这个份上,实在令人惊叹。”
“高老弟你这是骂我还是在夸我呢,我有几个脑袋敢暗地里注意朝廷官员?”沈流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语气中隐含着几分讨好的意味,“我这不是关心高老弟你的前程么?你如今风头正劲前程似锦,老哥我还指望着你步步高升呢!”
这种显而易见的阿谀奉承让高俅觉得很不习惯,他才不会愚蠢到认为沈流芳有巴结自己的必要※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倚靠赵佶攀上了曾布,在原来独掌大权的章惇之外又扯起了一面大旗,吸引了大量别有用心的人也是正常的事。
“沈兄,我如今论阶官不过正八品,论职官不过从七品,在绯紫官员遍地都是的汴京城中,似乎前程似锦四个字还轮不到我头上吧?”高俅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却流露出几许嘲讽的意味,“抑或是说沈兄对知府吕大人有所芥蒂……”
“高老弟,话不可胡说!”沈流芳一瞬间变了脸色,笑意收敛得无影无踪,“我一个区区商人,怎么会和吕大人有冲突,你……”他突然把半截话吞进了肚子,沉默许久方才悠悠长叹了一声,“高老弟,我真不愿意和你这种聪明人打交道,我实话实说吧,吕大人到这大名府不过一年不到,我沈家的产业便一落千丈,其中苦涩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
“哦,此话怎讲?”高俅这时才真正来了兴趣,态度也郑重了起来,“我听说沈家世代经商,在大名府一带算得上是根深蒂固的老字号,吕大人就算再强势,也不会动到你头上吧?”
“那个家伙原本就是个贪婪无度的小人!”沈流芳恨恨地骂了一句脏话,这才冷哼一声道,“他当初在朝为执政的时候就常常是两面三刀,现在同样如此←上任的时候,我寻思着他可能高升,命人以纯金打造了一尊佛像送了过去…知他这边笑纳了之后,那边却扶植了自己的姻亲钱家处处和我作对。就他上任这不到一年,我在大名府附近就关了三家铺子,这样下去,我沈家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业,岂不是都落到了他这个小人手中?”
福建子三个带有强烈贬意的字一出,高俅心中再无怀疑,看来,这沈流芳显然是对吕惠卿深恶痛绝°算时间吕惠卿不过才当了一年不到的北京留守兼大名知府,在敛财方面就这么不择手段,未免太不爱惜羽毛了。
高俅的沉默并没有让沈流芳气馁,他反而越说越愤怒,大有拍案而起的架势。“他原本不过是一个已经致仕的罪臣,圣上亲政之后为了抚慰才让他得以东山再起,甚至能到大名府这么一个富庶的地方为官,他凭什么还敢如此骄横?我听说他数次面圣留京未果,其实已经失了圣眷。圣上之所以将大名府这个富庶之地交给了他镇守,也只是抚慰居多。听说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因为他的一系列举动而厌弃他……”
“沈兄,那是朝中大人们的事,岂是你我可以轻下断言的?”高俅冷冷打断了沈流芳的话,事到如今,他没兴趣再听对方兜圈子了,“你若有话不妨明说。”
沈流芳却狡猾得很,他一边想求助于高俅的人际网,一边却不想付出太多代价,因此话里有话地说道:“高老弟,你如今得圣上亲口赐予出身,论理我也该尊称你一声大人,至于朝局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怎么会贸然和那个福建子搭上关系?我早就听说高老弟和京中曾相公极厚,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包括曾相公章相公在内的众人无不厌恶吕大人,否则又怎会将其拘于大名府一地?你这般和他来往,若是传入那几位相公耳中,他们又会如何想?”
“沈兄,想不到这些事你比我还要清楚。”高俅语带双关地刺了一句,这才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吕大人好歹也是正三品大员,他着人来请,我有几个胆子敢推辞?左右不过说了一会儿的话,纵有人误会我也只能随它去了!”
沈流芳只觉背上热出了一身燥汗,心底不停地责怪自己一时冲动言语失当←擦了一把额上汗水,不得不在心底哀叹自己筹码太少。“高老弟,刚才是我孟浪了。其实,你如今站的是曾相公那条船,扳倒福建子想必也是曾相公的愿望……”
“沈兄,你究竟想怎么样,俗话说民不斗官,就算你再有千万家财,要扳倒父母官怕也是不容易吧?再说了,你若真有此意,为什么不去京城求见那些大人物,对我这么一个微末小官说这些干什么?我可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能耐能做到这种事!”高俅的语气愈发冷淡了下来,要是没有足够的好处,自己何苦去惹那报复心极强的吕惠卿?
“高老弟,我把话挑明了,让这福建子落马我是不敢想的,不过,让他换个地方为官应该不是不可能吧?”沈流芳身子前倾,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语调,“朝中几位相公之中,章相公对福建子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但曾相公就不同了,一向是厌憎十分。只要高老弟你逮到机会狠狠上一通眼药,让福建子调任他地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高俅斜睨了一眼沈流芳,见其额上青筋暴起神态可怖,心中陡然一动。“沈兄,你说得简单,那我问你,若是一击不中,他日吕大人知道了事情原委追究起来,我又该如何自处?还有,就算圣上真的一道旨意把人调往了他方,也难丙日吕大人没有东山再起之日,到了那时,你我就算想捞一个元祐旧党那样的结局也未必可得!”
沈流芳吓了一跳,然而,他实在是恨透了吕惠卿,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句恐吓而退缩。凝视着身前不远处的那三个匣子,他突然掷地有声地道:“高老弟,我知道你不稀罕什么钱财田地,若是此事成了,我在汴京还有四处产业,每月盈利不下数千贯,全都送给你当作谢礼!除此之外,这里的三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