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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攸背着双手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走了几步,时而露出笑容,时而皱眉沉思,神情变幻不定。最终,他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自顾自地笑了两声,随后唤来了一个家人。
“你去库房中挑选几样药材回一趟本家,就说是我让你回去探望爹爹病情的,顺便去拜见一下娘。若是爹肯见你,你就告诉他,我这几日事情多,不能回去探望,请他老人家恕罪,然后告诉设法告诉他,老三去找过高俅,你明白么?”
那仆人本名王安,原是王甫推荐给蔡攸的人,如今改了名叫蔡安,最是机灵不过,细细一思忖便心领神会地应了,一溜烟跑到库房挑选东西。由于蔡攸如今职位不比从前,库房中别人送来的礼物已经堆得老高,因此蔡安和管库房的头头一说,立马选出了三四个大盒子。两人嘀咕一阵,一人又悄悄顺了几样不太值钱的东西。这才各自去干各自的差事。
得知儿子派人过来探望丈夫,吕氏心中极为高兴,也顾不上其他就先把人叫了进来。待到蔡安呈上了几样珍贵药材以及一些小巧玲珑的饰品,她登时更加欣喜,当即就把人领到了蔡京的房间,将一应物事一一给蔡京看了,这才笑道:“相公,攸儿还是有孝心的。你看一知道你又病了,就又派了人送东西过来。毕竟是父子连心,比不得外人。”
对于妻子地这种说法,蔡京颇有些不以为然←很清楚,吕氏虽然出身大家,却不是那种懂得官场道理的女人,因此并不答话。抬眼瞥了瞥蔡安,他便淡淡地问道:“替我回去告诉攸儿,就说我这个当爹爹的承他的情了。只不过,他这番派你过来。应该还有别的话要讲吧?”闻听此语。蔡安登时心中一颤,偷眼瞥见蔡京面沉如水,更是连连叫苦←本想趁着对答的功夫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兜出去…料蔡京竟如此老到,一眼就看出他还有别的由头。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退缩的余地,想想自己是蔡攸府中地人,即便是呆会触了霉头,想必蔡京也得存几分脸面。这样一想,他便把心一横,咬咬牙说开了。”启禀相爷,我家学士此番派小人来,确实还有另一桩要务。今儿个一早,学士无意中听一个仆人提起〉是三少爷昨儿个似乎在太平桥高府那里出现过。学士料想如今蔡高两家还有些结未曾打开,心中不免有些忧心,便让小人探病之后禀告相爷一声,莫要……”
他这话还没说完,蔡京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随即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旁边的吕氏见状大惊,一面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去请大夫,一面冲着底下的蔡安喝道:“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值得这么火烧火燎地来报说相爷?回去告诉攸儿。絛儿虽说不济,却不会做出这样没头没脑的事,让他少担心。”蔡京被妻子这句话气得几乎倒仰,无奈一口气没有顺过来,更没有当着外人喝骂妻子的道理,因此只得强忍了过去。等到蔡安诺诺告退,他胸口好受了一些,这才将吕氏的手往旁边一推,沙哑着声音道:“你养地好儿子!”
吕氏此时没有品出滋味,又不知道蔡京说地是谁。想到这么些年来蔡京左一个侍妾又一个侍妾的放在房里,她心中更是恼火,再想想蔡卞夫妇之间的举案齐眉,一时很有些委屈。见蔡京满脸不耐,她干脆冷笑一声,甩手就离开了房间。
蔡京也懒得去理会妻子心中那些小意,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唤来了一个仆人,随即喝令他去把蔡絛叫来,自己则挣扎着斜倚在床上。多少年了,为了如今地地位前程,他费尽心机,只为了能够达到巅峰。如今坐在这个位子上,面对的不仅仅是明枪暗箭,居然还要应付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这叫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蔡絛一进房间便发现父亲铁青着脸坐在那里,心中不由得一突←也知道刚刚大哥派人来过,一定是父亲又因此而气到了,却没有想到此事和自己也有份。毕恭毕敬地行过礼后,他便起身肃手站在一边,准备逮着时机再给老大好好上上眼药。
“听说你昨天去找过高伯章?”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登时把蔡絛敲打得木了,他呆若木鸡地看着父亲,见蔡京的目光中流转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芒,既有讥诮,也有惋惜,还有许多他无法捉摸的情绪。
情知事情严重,稍不留心自己就可能遭到父亲的遗弃,他立刻双膝跪倒在地:“爹,孩儿昨日确实去拜会过高相公。这只是孩儿一时之间兴起的想头,如今朝中大臣已经有不少都变换风向了,可那些人大多人微言轻,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孩儿寻思高相公和爹爹共事多年,彼此间至少还有情分在,若不是大哥每每从中作梗,此番也不会闹得这么僵※以,孩儿就想,倘若高相公能够和爹爹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蔡京冷笑着打断了蔡絛地话,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惋惜而是恼怒了,“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么?我和高伯章昔日坐同一条船,哪里是因为什么情分,而是因为不得不如此。外有外敌窥伺,内中还有人虎视眈眈,倘若我们那个时候内斗,只怕是转眼间就会被人渔翁得利。至于如今分道扬镳,也不过是因为情势所逼,虽然和你大哥有关,但那是迟早的事,哪里可能因为你一句话轻易解决?”
见蔡絛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蔡京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蔡絛比蔡攸稍稍纯良一些,但是心计上差得太远,而且目光所及也只是近处,根本看不到长远的地方←原指望蔡絛跟着自己这些天能够学到些什么,如今看来这一腔心思怕是要落空了。
“爹,孩儿知道错了。”蔡絛勉强迸出一句话,却依旧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真正的错处。如今连蔡攸都变成了仇人,更有大批人投了过去,倘若不和高俅重归于好,趁机挽回颓势,难道还真的任由蔡攸占了上风?
蔡京当然知道蔡絛并不情愿认错,心中不禁更加恼火。然而,他亦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管解释什么都是错的,最后只得挥了挥手:“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知道错在哪里再回来帮我。这两天不许出门,好好反省!”
对于这样地处罚,蔡絛心中暗恨,却仍是低头应了,一出房间便立刻变了脸。想当初蔡攸犯的错处还比他少么,怎么从来不见蔡京处罚?
现如今一个儿子对着干不够,难道父亲还要把自己也逼到别人那里去?
蔡攸并没有在家里坐等蔡安的回报,此时此刻,他正引着王甫面圣。尽管刘正夫和蔡薿都对他的计划大有帮助,但是,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偏偏就觉得王甫最是顺眼,就连旁人眼中是妖孽征兆的黑发金瞳也没有放在心上。最最重要的是,他很清楚天子官家最重人仪表,以王甫的仪表堂堂一表人才,必定能够讨得赵佶的欢心。
当初应何执中的要求提拔了这个王甫,赵佶至今仍旧记得,因此此番见蔡攸还是举荐此人,不禁在心中有些疙瘩。只是蔡家父子之间的争端是他早就布置好的,自然不好拒绝蔡攸的要求,因此一口应允给王甫加官,甚至还以此名与之前东汉的某个宦官重名为由,为其改名王黼,顿时让阶下那位黑发金瞳的老兄欢天喜地了一把。
而等到这两位一走,赵佶便召来了提举皇城司曲风,询问了几句京城动向之后,他便转口问起如今两座蔡府的动静。
曲风伺候这位主儿多年,已经是很有经验了,此时一思忖便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禀圣上,如今蔡学士府上比蔡相公更热闹,既有朝廷官员也有游学士子,每日晚间都要开宴呢!倒是蔡相公这些日子身子骨似乎不好,也有相熟的官员送药材过去。”
赵佶微微颔首,心中生出了一个主意:“既然如此,那朕择日下诏,徙封元长鲁国公,三日一至都堂治事,这样一来,他也不用连连告假了。”
第十七卷 第九章 相有意将亦有意
徙封蔡京鲁国公,三日一至都堂治事!
这道恩旨下达之后,顿时在京城再次激起了轩然大波。赵佶前次准高俅辞相的时候,曾经徙封其为陈国公,此番又突然为蔡京转封大国,又特赐三日一次至都堂治事的荣耀,在恩宠更重的同时,也让眼光敏锐的人看到了其中的玄机。
毫无疑问,如今政事堂是缺人的。蔡京、何执中、阮大猷、郑居中,这四个人构成了大宋的最高权力机构,而除了郑居中还算得上年轻一些之外,其他人不是年过六旬就是逼近六旬。而蔡京现在每三日才到政事堂一次,那剩余的三人还要轮班处理政事,怎么能够来得及?于是,蔡京门下的党羽便在暗地里计议,希望能够在蔡京不在都堂的时候,将奏折带回府中阅看,而这样的提议更引起了众多非议。
而在这种言论纷纷的当口,蔡攸却是得意万分——老爹的病已经是所有官员都知道的事了,投靠他这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多,看来,这些人不是不会看风向的。不是么,他是蔡京的长子,如今在蔡家下一辈之中又是官职最高,要是不靠着他,那些人还能靠谁?老爹为人刻薄寡恩,旁人往往是助了他也没有好下场,像刘正夫等人就是如此。现如今只要他肯广结大臣,然后把许下的诺言一个个都完成了,谁还敢认为他蔡攸只不过靠着家门余荫?
蔡安那一日向他回报了蔡京在听到那几句话时的回应,而他亦感到相当满意。老三此番狗急跳墙,保不准触怒了老爹的底线,将来结果如何还很难说,而不管怎么样,他都已经达到了既定目的。
另一边,京城禁军一年一度的大比也即将掀开帷幕。由于禁军之中由于所属军营不同,俸禄和待遇也不尽相同,因此但凡武艺超群的。也希望能够借着大比的机会得以露脸,只要能够得上司看重,轻则加官进爵,重则有可能惦御前禁卫班直,最是武人获得荣耀的大好机会。而当天子官家将亲自莅临观看的消息传扬出去之后,禁军之中顿时翻腾起一种莫大地激昂情绪,谁人不愿意占得鳌头,博取一个封妻荫子?
正因为如此。三衙的所有军官自然是忙了个底朝天,就连郭成也不得不暂时丢下讲武堂那些学生,一门心思地投入了这边的筹备当中。而童贯更是将自己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成日里奔忙于三衙和大内禁中之间,少不得有人赞他几句严谨,而看在赵佶眼中自然就觉得他可靠。
而就在整个禁军系统最最忙碌的时候,肃州军中刘仲武的回信终于到了童府。童贯一回家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上满心疲累,立刻从管家那里取过信函,一路走一路拆开。迫不及待地匆匆浏览了起来。待到一封信看完←的脸上顿时浮现出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大人……”
这管家新近方才跟了这位新贵,因此摸不准童贯地脾气。此时见炙笑得畅快,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九少爷听说是西边刘帅来的信,已经问过一次了,小人想着大人还未看过,只是敷衍了一回。大人既然看了,是否要和九少爷分说一下?”
童贯回头看了一眼官家,见其一脸的谨小慎微,不由笑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九郎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你下去吧!”
管家早觉得童贯对刘琦不一般。因此生怕惹事,闻听这话便松了一口气,慌忙退下忙自己的事去了。而童贯则一手拿着信,笑吟吟地进了东边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