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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中事,他亦不可能不管不顾。
然而,那些所谓同年同僚居然也都蹦出来了,实在是好笑得紧!他叶梦得确实好诗词爱文章,当年在京城地时候也曾经和不少人会过诗词,但是,哪里认得这许多人?分明是看着自己如今有了苗头,纷纷爬上来趋附而已,还用会文这样的事情当作借口,着实可笑!这其中那些人,有几个是能自己作诗词的?
次日他便去拜访了蔡京,当然,蔡卞让他转告的话他并没有直言送上,而是拐弯抹角兜了个圈子:“小蔡大人的意思是说,如今相公身子不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因此外头虽然事多,还请相公不要太过劳心劳力。那些大臣无不是虎视眈眈盯着,如今相公家事又并非全然顺遂,若是一味逞强,只怕是遂了外人心愿※以,相公还应该早做决断为好。”
叶梦得这种赤裸裸的暗示蔡京自然听得明白,只不过,大权在握的时间长了,要放手谈何容易。虎落平阳被犬欺这种事,在大宋朝发生的也并不少见←很难相信,那些往日和他不睦的官员在他致仕之后,就真地会偃旗息鼓。
“少蕴,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这话你不会没有听过。我如今确实比不得从前,但是,若想凭那些让我自动让位,他们就想错了!”
蔡京既然犯了执拗,叶梦得便不好再多说,否则,难免会让蔡京认为他是蔡攸一伙。和蔡京一番谈话下来,他亦清醒地认识到,昔日几乎算无遗策的蔡京如今是真的老了,连他都看出蔡攸的得势有天子官家故意的成分在其中,这位宰相却依旧身在此山中,人说英雄亦难敌迟暮,果然一点不假。
“对了,元度如今在大名府任上可还好?”
“元度大人一切都好,大名府如今万商云集热闹非凡,百姓安居乐业,听说圣上前次特旨褒奖,又赏赐了不少衣物配饰。我临走前元度大人还开玩笑说,余生就是在北京大名府过了,也了无遗憾了!”
对于蔡卞的这种感慨,蔡京心中嗤之以鼻,而何执中让他请叶梦得参度家事,他也觉得有所不妥,因此最后还是忍住没有提。等到叶梦得离开,他方才长叹了一声,心中更惋惜叶梦得不是自己的女婿——在他的女婿当中,高傑算是比较出色的,偏偏是高家地人,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指望其和自己同心,而蔡絛等三个儿子终究难成大器。想想真是令人气恼,他蔡京竟是完完全全后继无人!
而在何府,何执中的话便直截了当多了:“少蕴,昔日元长对你提挈有加,如今他却为人算计步履维艰,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我对蔡相公说过,如今之际,他只有自动请辞方为上策,只可惜蔡相公并不认为此法可行。”叶梦得摇头叹息了一声,见何执中同样愣在那里,沉吟片刻便反问道,“以何相公的阅历眼光,难道还看不出圣上重用蔡学士的心意么?”
望着叶梦得离开的背影,何执中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当初亦想着高俅留下的那个位子,如今看来,别说是自己,就连蔡京亦是低估了高俅。时局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两个已经完全无力控制局势。而操纵那根线头的,一边是天子官家,另一边竟像是高俅!
倘若他是蔡京,一定会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吧?
第十七卷 第十五章 冰冻三尺非骤寒
叶梦得和蔡攸只是匆匆一会就立刻离开了京城,此番进京,算起来除了面见天子之外,他只见了三个人——蔡京、何执中、蔡攸,其余的大臣他都没有去登门拜访。不是为了别的,正是为了避嫌。
他进京的时候是定州知州,加定州路安抚使,而离京的时候却又小升一级,因为,在朝堂合议之后,定州升格为次府,天子赐郡名中山,从此之后,定州便是中山府,而他的知定州也变成了知中山府。这对于旁人来说很难跨过的一道坎,在他这里却只是轻轻松松一跃而过。而联想到天子的即刻召见,不少人都在心中认为,这位以博学多才,文采风流著称的年轻官员,定然是前途无量。
蔡京没有从叶梦得那里讨到主意,又不想轻易请辞避位,忖度这两日身体好些,他干脆便日日前去政事堂理事,想借此打消那些对自己身体状况的怀疑。然而,流言一起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在大内禁中都堂的连连露面非但没有打消那些议论,反而让流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蔡相公是在强撑着呢,这又是何苦,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回去好好养老不行么?”
“咳,人老了,未免贪恋权位而不去……”
“我前两日在都堂看到蔡相公的时候,发觉这段时日他老了十岁不止。终究是劳心劳力,如今下头又不是没人代替,圣上还下了三日一治事的恩旨,他偏偏还要强撑着过来,这又是何苦!”
“大权在握何等风光,蔡相公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向来便是如此!”
这样的闲言碎语自然不会在蔡京面前露出口风,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阮大猷第一个听说。然后便是政事堂其他人,到了最后,就连何执中看蔡京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忧心。内忧外患,有一个深悉蔡京秉性的蔡攸在暗处一点一滴地布置,即便蔡京有再大的本事,现如今恐怕也难以发挥了,更何况,天子官家……
蔡京嘴上不说。心里何尝不明白这些。天子的隆宠天下人固然都能看到,可他还是看出了其中的提防之意,换作别地臣子,只怕是早就坐不住了。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蔡京!
张商英、张康国、刘逵、赵挺之……哪一个不想凭借天子的宠信将他拉下去,哪一个不想让他蔡京从此之后永不得翻身,可是结果如何,他蔡京还不是屹立不倒,反倒是那些人如今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就是高俅也同样……
高俅!
这个名字突然划过脑际时←猛地感到一阵心悸。除了那一次老三蔡絛前去拜访高俅之外←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个名字了,纵使有,那也只是在听到别的名字时附带提起。比如说天子似乎有意撮合高嘉和刘琦,再比如说郑贵妃王贵妃赏赐了不少东西给高家内眷——然而,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说高俅有什么举动,而这对于高俅来说,未免太不正常了!
他和高俅共事多年,虽然不能说是对这个同僚廖若指掌,但自忖能够摸透对方的七分习性。高俅决不是那种受到打击就会一蹶不振的人,更不会因为辞相就真的任事不管逍遥度日,这从他至今仍旧住在京城就能够看得出来。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忘了这些?
想到这些时日自己在病中只顾盯着儿子蔡攸。只顾盯着朝中舆论,蔡京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是聪明绝顶的人,以往之所以没看到这些,不过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地缘故,如今一想到这个关键,他眼前的迷雾自然而然地一层层散开了,而出现在眼前的真相令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何执中屡屡暗示,怪不得叶梦得亦劝他辞相自保!原来,事情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怔怔地出神。浑然没有注意到手中的墨汁大片大片地滴了下来,将下头的纸浸染了一大片。旁边的何执中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便道了一声不好,急忙上前将蔡京面前的奏折全部挪开了去,然后方才低声开口唤道:“元长公,元长公?”
蔡京这才恍然醒觉了过来,见是何执中满面焦虑地站在身前,再看看手中的笔,顿时无奈地长叹了一声。好在他此时并非在作批复,污的也只是寻常纸张,因此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却在别人心中结下了一个疙瘩。不远处地几个书吏探头探脑张望了一阵,便悄无声息地溜出去议论了起来。
“伯通,我终于明白了,只叹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何执中被蔡京这一句没头没脑地感慨说得一愣,半晌方才品出其中滋味,知道蔡京亦是明白了过来。然而,时至今日,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认为,终究还是晚了←不是不想提点蔡京,毕竟多年同僚加上密友的交情放在那里,只是,天子官家赐第的前事还在,为了自己和儿孙,他只能稍稍提出一些暗示,不敢另外多事。
此时阮大猷正好不在,几个书吏也正在外头,他说话便少了些顾忌:“元长公,恕我直言,此事已经到了如今地地步,要想挽回只怕不易。居安……到底是居安还年轻,名利心太重,否则倒还有可为之处。不然,也只有你家老三当日的法子。”
何执中的言下之意和简单,要么蔡京出面和蔡攸和解,即使不能芥蒂尽去,但至少也可以化解一二;要么蔡京去和高俅讲和,把之前的过节都揭过去。然而,就连何执中自己也认为这两条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箭已经离弦,哪里还有收回的机会。而若是事情真的出自天子官家之命,就更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蔡京又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便再也没有说话。
黄昏时分,天上突然飘下了星星点点的雪花。入冬之后,东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如今已经过了正月却又下了雪,顿时让街上的行人少了大半。蔡京和何执中并肩走出都堂,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地天空。那沉沉压下来的天幕,不正是和他们的心情差不多么?
同样是下雪天。高府之中却是格外热闹,阮大猷、郑居中、严均和侯蒙的先后到来,让这座前些时候有些冷落的门庭突然又热闹了起来,而高傑李纲等年轻官员亦挤了济济一堂,因为,这一天正是高府太公高敦复地七十大寿。
古语有云,七十而古稀,对于半辈子受穷的高太公而言。这十几年的日子自然是异常舒心的。先是有了钱,然后儿子又大权在握,当初在朱雀街为了生计而苦苦挣扎地时候,哪里能够想到如今的风光?虽说因为高俅辞相而耿耿于怀,但看到有这么多朝廷大员上门贺寿,他亦是极为欣喜。
父以子贵,这句话用在高敦复身上绝对不假。对于出了宰相的门庭而言,朝廷的封赠向来是极其慷慨地,高敦复得赐官职不论,就连早已去世的高俅曾祖母、祖母和母亲也得到了国太夫人的封赠。那座原先极其不起眼的小坟头如今已经是另找风水宝地安葬。可以说是满门荣宠。
而此刻高敦复七十大寿,比当日六十大寿更热闹几分。
高俅亲自奉酒上寿,高敦复固然是眉开眼笑。周围的一群高官同样是笑吟吟的。中华向来重孝道,家有双老必定晨昏定省,若有疾则子当亲自侍奉,而做寿之类的除非实在家贫,则更是不可怠慢。此时见高太公满满饮了一杯,严均便笑道:“老太公老当益壮,这七十大寿一过,今后便是年年上寿,再过几年,指不定就连重孙也有了。”
除了一些更年轻的官员。在如今的朝廷重臣之中,严均是最最年轻的,如今不过三十八岁,因此这番话自他口中说出来,立刻引来了阵阵附和。而高敦复亦难掩面上喜色,见到底下三个孙子都各自规规矩矩坐着,而高嘉正眨巴着眼睛朝自己这边看,心中更是感慨万分。
“多承严枢相吉言了。若是按照我地本意,如今这年岁已经知足了。万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但现在看来,为了抱上重别重别女,我还得多活上两年才是!”
高敦复这么一说,高俅免不了上前趋奉几句,见老父满面红光精神矍铄,他亦感到心中宽慰,趁着别家几个小地上前祝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