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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童贯面有所动,高俅知道这话有了效用,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童贯自己也不是真正的好人,问题是,如今他只能是矮子里头拔高的。殿帅府的权力在赵佶即位之后已经渐渐抵达了顶峰,因此,殿前都指挥使这个位子就变得很重要了。
姚和王恩相继去世,郭成只怕也撑不了几年。而刘仲武安抚河西,种师道坐镇河北,高永年待罪之身还在西宁州,姚家由于出了一个驸马,姚雄姚古兄弟都要避嫌,不可能出任殿前都指挥使。而原先那些京畿河北禁军世家出身的军官,个个连战场都没有上过,让他们当殿前都指挥使更不行。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韩世忠只有二十出头,功劳虽说不小,但由于小兵出身,如果没有机缘,只怕等二十年也未必能够到这个位置。姚平仲一个驸马,要想成为殿前都指挥使也同样是困难重重。
说来说去就是没人合适,所以说,童贯这个人他竟是不得不用。
“道夫,你我也算相识多年,你的心思我清楚得很,不就是因为那些文官对你的出身颇有微词么?你在西北征战这么多年,就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也未必能有你的功勋,那些只知道在安全地地方说三道四的家伙,理会他们做什么!”
童贯没料到高俅会这样戳穿自己的心事,先是感到一阵懊恼,待听到最后那句话时,不由霍地站了起来。大宋一直有用内侍作为监军的习惯,而这些监军不乏在沙场上战功赫赫的,然而,由于出身这一条,不少人的晚景都凄凉得很,文官的攻击,武臣的漠视,迫使他们要找一条出路异常困难←童贯之所以一门心思往上爬,正是因为心里头那一丝恐慌作怪。而高俅此言完全在指责那些躲在安全地方的迂腐文官,无疑是为他出了一口气。
“相公……”
“道夫,君子相交自当坦坦荡荡,我就和你直说,王黼这个人一定留不得,居然想到将春宫图献给圣上邀宠,这样地人若是留在圣上身边,迟早会是一个大祸害。你若是真的希望,我到时可以给你找两个优秀的儿郎作为义子,也好遂了你的心愿。”
越是宦官就越是希望子嗣兴旺,这也是历史上那些有名的太监个个都是义子成群的原因※以,高俅的这个承诺顿时让童贯眉开眼笑。
“多谢相公提醒,若非如此,只怕我要被人诓骗了去。王黼确实心术不正,要如何处置相公自个决定就是,我决不再多嘴!”
“哈哈哈,道夫果然是深明大义!”
高俅大笑着送上了一顶高帽子,心中一片轻松←可不是那种自诩清正的愚昧书生,宦官又怎么样,只要能用得好压得住,一样能够发挥用场。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童贯靠的完全是皇帝的宠信,那些军功不过是辅助而已←可不会像蔡京那样过河拆桥,有这样一个官面上的眼线,很多事情要做起来就轻松多了。区区几句好话和顺水人情,他干嘛一定要吝啬?
第十七卷 第三十七章 蔡京内举不避亲
“圣上,鲁国公求见。”
这个鲁国公的称呼让赵佶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想到这指的就是蔡京的时候,他不由得眉头一挑,然后扫了报信的那个小黄门一眼。看来,致仕和罢相终究还是不同的,上一次蔡京罢相的时候,还有人毕恭毕敬地称呼一声蔡相公,如今却换成了鲁国公,真真是世态炎凉一点不假。不过也怪不得这些人,谁不知道蔡家如今光景不同,就是内侍也一样怕站错了队。
不过,他确实已经对蔡家大失所望,若不是蔡京有功于朝,此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这样轻轻放过的。听说蔡攸已经病了,看来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省得事情闹得惊天动地,反而被别国当作笑柄。辽国……这些代价,他都一定要从辽国身上讨回来!
“让元长进来吧。”
听到赵佶这一声元长,那内侍不安得抬了抬头,见天子官家面无表情,不禁心里打鼓←也不敢多问,蹑手蹑脚地退出殿外,对蔡京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蔡相公,圣上宣见。”
见称呼从鲁国公变成了蔡相公,蔡京自不免晒然一笑。趋炎附势的心思是每个人都有的,只是乍一听别人称自己鲁国公,他倒有些不习惯。历来宰相致仕,往往会在三师三公之中择官而拜,他之前曾经得拜太傅,因此这一次致仕并未加拜官职,看在某些人眼中,兴许就多了几分意味不同。
见蔡京进殿拜见,赵佶正坐受了,遂命其起身,这才温言问道:
“元长的身子可曾好些。”
“承蒙圣上记挂,并无大碍。”这几乎是一套君臣相见之时的套话,蔡京四下看了看,见殿中只有两三个内侍,而一个起居舍人正在赵佶身后不远处凝神肃记。心中不由慨叹了一声←曾经听说赵佶在见高俅的时候,多次将起居舍人在内的所有人都屏退了开去,而自己之前虽然宠信正隆,每次面君却几乎无一例外地有起居舍人在侧,这个显而易见的分别,他居然一向忽略了。
到底是亲疏有别啊!只是,当初端王府的王府官中,除了高俅之外。其他人在赵佶即位之后也升官不等,如今却没有几个拔尖的。可想而知,即使是从龙之功,同样还是有差别的。
“臣今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尽管知道这一句话出去,很可能带来地不是机遇,而是更沉重的挑战,但是蔡京还是不得不勉力一试。
“臣弟元度知大名府多年,政绩斐然,治下百姓称道。如今臣已经致仕。政事堂也需有人递补,所以,臣想推荐元度回朝。”
话音刚落←就感到赵佶的目光一下子犀利了起来,眼神对撞时,他甚至能够感到其中冷冽的寒芒。早有定计的他怎会退缩,耿着脖子毫不退让地保持直视姿态,但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赌的就是赵佶对一人独相的格局还有犹疑,赌的就是赵佶还念及一丝旧情,但倘若不是,此番他必定会触怒了天子官家。
“元长推荐自己地弟弟,难道就不怕人说你任人唯亲?”
“臣只是举荐,并非任用。”蔡京坦然地弯了弯腰。然后沉声辩道,“古语有云,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如若元度只是庸才,臣自然不敢举荐,但以如今的情形,臣自忖并未有私心。当初元度罢枢密使之后,因为政见不同和臣颇有芥蒂※以……”
“元长的意思朕明白了。”赵佶突然打断了蔡京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有些古怪,“你关心国事至此,朕很是欣慰。元度的事朕自有计较,改日便会有旨意。”
直到出宫,蔡京还在琢磨这句改日就有旨意是什么意思。如果有任何一点办法,他也不会想到荐蔡卞为相,但眼下何执中由于他的缘故,很难出任尚书右仆射之职,而他又绝对不能让郑居中上位,这样一来,他能做的选择就只有这样了。在刚才的话中,他已经暗示自己今后不会再谋求复起,但赵佶是否相信,他却没有任何把握。
什么时候他蔡京的命运,已经到了要倚赖不可捉摸地机缘地地步?
次日,一道盖有玉玺和政事堂大印的圣旨横空出世——拜高俅为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知大名府蔡卞除守司徒,拜尚书右仆射,中书侍郎。旨意一下,空缺差不多一个月的政事堂宰相之位终于尘埃落定。
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可尽数。
得知这一消息,率先登门来贺地却是李纲。赵佶原本的意思是让其跟随高丽使团回高丽布置辽东事宜,不过由于最终准备并不周全以及朝堂局势不稳,因此暂时拖了下来。现如今李纲即将代替霍端友出任枢密院都承旨,在同一届的制举之中,他算是超阶拔擢,俨然是一颗政坛新星。
“相公此番终于正位首相,以后便可再无掣肘!”
“承伯纪吉言,只不过毫无掣肘未必是好事,不是么?”高俅对这个准弟子说话,自然是毫无顾忌。见李纲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他又笑道:“你的婚事拖了一年,此番应当要成亲了吧?”
“我正想和相公提这件事呢!”李纲笑吟吟地起身深深一揖道,“到时相公可要来当个主宾。”
“那是自然。”事实上,即使当初没有复相,高俅也一口答应了李燮的提议,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拒绝。更何况,这是和相州韩氏打好关系的大好机会。
两人又说笑了一阵,紧接着,登门道喜的人越来越多,既有当初高俅在朝时关系很好的同僚,也有因为风头转了上门来攀交情的官员。这其中,严均、阮大猷、侯蒙和郑居中自然最为耀眼。两个政事堂执政外加一个枢密使一个枢密副使,只要是见过世面的人,无不为这种组合而砸舌不已。而这四人当中,郑居中脸上地笑意就很有些勉强。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原本郑居中推掉了尚书右仆射之位,给天子留下了一个好印象,顺便推了高俅一把,使这位能够正位首相←满心希望高俅重入中枢之后,尚书右仆射的位子能够依旧属于自己,谁知道突然横里杀出一个蔡卞。这下可好,满腹雄心壮志,一下子全都打了水漂。更可恨的是,听说这一次举荐蔡卞的人居然是蔡京!
这老家伙居然还敢上窜下跳,难道就不知道自家的状况么?
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抬头见高俅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不禁讪讪一笑,情知高俅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心意。
来拜的人虽然多,但大多数人高俅只是略敷衍了一下便送了客,最终留下来的都是往日几个走得近地人,这其中,李纲自然是资历最浅的一个←四下看了看,没见到赵鼎的身影,不觉有些奇怪。赵鼎如今已经是给事中,掌封驳大权,论理这个时候没有不出现的道理。再说,赵鼎是高俅的侄女婿,这避嫌也没有用啊?
因此,看到高俅身边正好无人,他就上前低声提出了这个疑问。而高俅怔了一怔之后,便无奈地苦笑道:“赵元镇的性子刚正,此番弹劾蔡攸用了很大的力气,谁知道圣上虽然重视,到如今依旧不置可否。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好上我这里来,以免坐实了外头人党争的猜测。你应当知道,如今别人动辄就是蔡党高党,你们这两个当初帮了我大忙的人,在有些人眼中便成了十恶不赦。”
党争之烈在有宋一朝自然是有目共睹的,当然,相比唐朝已经好了很多。不过,宋朝也开了贬谪最广的例子,从岭南到天涯海角,四处可以见到被贬官员的身影,而比起那些唐朝的倒霉官儿来说,这些人一个个都还活得长久一些,复起的例子也不少。要知道,唐朝的党争往往都是以你死我活作为最终下场,初唐时被杀的宰相足足好几十。
所以,对于被人归入高党,李纲并没有任何抵触心理。身为士大夫,出人头地的心理早就深深刻在了心里,如今有出头的机会,不过是被某些无知小人背地里骂几句罢了,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他反倒是对赵鼎的心结未解有些感触,因此,见此刻云集的都是高官,他就顺势提出了告辞。
高俅当然知道李纲的心思:“也好,你去元镇那里看看吧←如今喜得贵子,别为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乱了心绪。圣上爱重他的才能,你看看我大宋台谏当中,哪个有像他这么年轻就出任给事中的?让他好好思量一下,否则将来若是为御史中丞,怕是更有为难的事。”
李纲连声应了,随即便匆匆出了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