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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倾城对此千真万确一无所知,当他回到帝都,听说自己成了春江鹰扬一系列行动的靠山,错愕之余,不禁摇头苦笑。
墙倒众人推,春江飞鸿失势,一批望风施舵的中立派也纷纷落井下石,各种弹劾案雪片般的飞来,攻击目标无一例外的指向春江飞鸿及其死党,据元老院知情人士统计,只要弹劾罪状有十分之一成立,春江飞鸿就是连砍一百次脑袋也无以赎罪,然而春江飞鸿毕竟老奸巨猾,一向小心谨慎,不曾落下把柄,诸般罪状皆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坐实。
就在这时,一个各派势力意料之外的人,纳兰婉容,走进帝都的政治漩涡,成为置春江飞鸿于死地的重要角色。
纳兰婉容呈上了当初春江飞鸿威胁她进攻苍翼城、以及那两封阵前撤职的文书。这些文件的曝光,无疑给北伐凯旋蒙上了一层不光彩的阴影,春江飞鸿引以为傲的军功,成了他以权谋私排斥异己的铁证。
贵族派江河日下是悠久漫长的堕落过程,春江飞鸿树倒猢狲散却仅仅一瞬间。等到倾城回来,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千岁王爷大元帅,已经锒铛入狱等候裁决了。
倾城回来了,春江鹰扬也罢,其他什么人也罢,前期粉墨登场的龙套、先锋、充霸王的猴子们,情愿也好不情愿也好,都不得不乖乖退居二线,帝都城里的中枢权力机构里不再有他们的发言权,怎么处置春江飞鸿,全看倾城的决定。
轰轰烈烈的火花没能点燃炸药桶,终归只得了个平平淡淡的收场,红线儿、无痕月夫妇第一个找上门来求情,春江冷连夜求见倾城,时值倾城外出,不遇,遂苦候门外,直至天亮见到龙之介。一席深谈后,两人惺惺相惜。
春江冷后又请龙之介代交手书,愿意代父受刑领死。
那请命书中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威胁说:假如倾城不同意,他就举兵造反,拼个鱼死网破。这句话被龙之介私下删掉了。
他知道倾城如果决定帮他,可能是因为怜悯飞鸿一家,也可能出于其他政治上的原因,但绝不会是因为屈服于任何人的威胁,春江冷的做法只会适得其反。
龙之介很欣赏春江冷,他不希望这条好汉子结下倾城这个冤家,那是自讨苦吃——他父亲就是最好的例子。
倾城果然上书开脱,请求元老会开院重审春江飞鸿一案,官样辞令无须多说,归根结柢,春江飞鸿免了死罪,仅被削除世袭俸禄、降级了事。
被贬到落凤山东麓那出了名的贫瘠之地栖霞领屯田,实际上结束了毕生的政治生命,淡出帝国统治集团。
出京之日,倾城便衣送行,春江飞鸿拒绝见他,直到儿子带来倾城的话:“只想对王爷说三句话。”
春江飞鸿纳闷了,他到底想说哪三句话?嘲笑?怜悯?拉拢?是吗?不是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见到了倾城。
见面一句话,倾城说:“王爷倒了,下一个就是在下。”
春江飞鸿楞了。
“笑话!我走楣运,不正趁了你的心愿?”
倾城的第二句话回答了春江飞鸿的疑问:“我对弹劾案的事情一无所知,王爷相信吗?”
春江飞鸿又楞了一下,半晌才说:“如果是假话,你来这儿拉拢我,正说明你狼子野心,将来一定会篡夺春江家的江山取而代之;如果是真话,你往后可就要特别小心了。
“为了春江家的基业,我宁愿相信是后者。假如日后不如意,别忘了栖霞领,别忘了我春江飞鸿还是那一亩三分地的地头蛇!古之丈夫,三百里而王天下!天生我才必有用,君子自强不息,东山再起,何必十年?!老朽狂言,愿与少君共勉!”这一席话说得豪气干云,倾城不能不被感动。
他在尘埃落定的春江飞鸿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豪情,难怪他能生出春江冷那样的儿子,老头儿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
倾城还有最后一句话,他低下头,悠悠的说:“王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痛恨你,有时候却觉得你很亲切,偌大的帝都城里,只有你才最能理解我……”
春江飞鸿闻言一震,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用力拥抱他的肩膀。
春江飞鸿下野,帝都城恢复了平静,倾城继任帝国枢机左卿,成了当之无愧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他并不开心,甚至开始怀疑成功。他成了帝国政府的首领,可他却由衷的感到孤独与恐惧,他嗅到自己成了一个巨大阴谋的局外人,他被阴谋者牵着鼻子登上权力顶峰,高处不胜寒,黑暗中有无数双恶意的眸子在窥视。倾城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他开始忧虑。
秋风带来了萧索的气息,也带来了不祥的预兆,他在风中独自沉思,春江飞鸿下野之谜没有得出答案,孤独的况味却自心中升起,催促他去寻找朋友们。
倾城连夜请来艾尔将军,想就春江飞鸿下野一事听听他的看法,“北伐”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军进门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倾城忙请他入座,亲手奉上热茶。
艾尔将军没有接茶碗,从不在人前炫耀的他轻轻解开大氅,并不脱下,指着胸口告诉倾城:“这里总共埋着四根箭镞,拔一箭,折十年阳寿呵。”边关的朔月,沙场的风霜,四十年的征战在他身上留下四处箭创。
“年轻时候没把它们当回事,老了,就该还少年欠下的债了。”老将军语重心长的说。
这话打乱了倾城的心思,一时无语。等他想开口时,艾尔将军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君上来帝都差不多也有三年了,可还记得当年的心情?”
“今是昨非,当年的我已经不在了。”
艾尔微微一笑,淡淡的说:“君上就快长大了。”
“究竟还差多少年?”倾城固执的追问。
艾尔沉吟片刻,突兀的说:“君上今年也有二十一了吧?如此算来,水月郡王也差不多二十六了。你知道吗?一过了二十大关,姑娘、小伙儿就都开始着急了。”
倾城一笑:“女人急年华,男人急名利,岁月如刀,刀刀催人老,怎能不急。”艾尔将军不再像往常那样称水月为公主,改口为“郡王”。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倾城想不通。
艾尔又说:“水月郡王是个好强的姑娘,她要年轻,同时也要功名。”
倾城叹道:“而且她已经全都得到了,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艾尔摇头道:“我可不这么想,二十六岁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算年轻了,而且她现在毕竟还不是皇帝。”
倾城徐徐抬头,眼眸由蓝转红,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就算是水月殿下,那皇帝的宝座也不是想坐就能坐的。”
“假如有了君上襄助呢?”艾尔上前一步,虎目炯炯凝视着倾城。
倾城明白,决断的时刻终于到了。“我不会帮水月殿下攻打帝国。”回望艾尔的凝视,倾城坚定的说:“我也不会允许帝国入侵凤凰城。只要叶倾城一天还活着,就要天下太平一天!”
“好孩子……”艾尔喟然一叹,脸上现出不知是欣慰还是悲辛的笑容。
“可是,你想要的和平,水月殿下不一定想要啊。”
艾尔走后,夜半来访的萧红泪对倾城自以为两全其美的答案提出了怀疑。“假如水月殿下一意孤行,又岂是别人能劝得了的?那时候你到底会投向哪方阵营呢?”
作为女人,萧红泪说出来的话显然比艾尔更现实,也更不留余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倾城靠坐在藤椅里,身子看起来分外的小,脸颊在灯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晕,漆了一层悒郁的水痕,若有若无。
“我和水月,就像一对手牵着手来到海滩玩耍的孩童。水月圈出一片平整的沙滩,把大块的石头都丢开,然后让我堆一个城堡,她说,等你堆好了城堡,我就招来潮水把它带走。我高高兴兴的开始了这件工作,一丝不苟的完成了道道工序,可是,我完成了城堡,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容忍潮水把它带走了……”
“决断力,你需要决断力。”听完倾城梦呓般的叙述,萧红泪沉静的提出了见解:“潮水和城堡,你到底更在乎哪一个!”
倾城低下头,光晕与水痕就漫上了漆黑的发丝,沉吟良久,幽幽一叹,答案随着沉重的叹息落地,成了痛苦的残片。
他说是“城堡”。
萧红泪也替他松了口气,双眸闪亮,笑靥如花:“君上放心,不管你做了什么选择,我都将永远站在你这边!”
她说这话时是如此虔诚如此庄重,对心情极度恶劣的倾城而言不啻久旱逢甘霖,心中积郁一扫而空,开心的笑道:“有了艾尔将军和姐姐你,我连水月殿下也不怕了!”
萧红泪闻言微微一笑。
艾尔和萧红泪的承诺并没能完全治好倾城的心病,春江飞鸿走后第二天,倾城独自来到学宫图书馆找梵志。
梵志出仕后当了帝国工程卿,虽是清水衙门,俸禄、地位却也不差,完全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他没有,仍窝身在图书馆幽深的地下室里,一如既往。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人人都在变,梵志却不变。
“梵志,那个测谎机还在吧?”倾城开门见山的问。
梵志面无表情的点了下头,问:“你想测谁?”
倾城欲言又止,良久叹道:“除了你,我现在对谁也不信任。很想把身边所有人,朋友也好,敌人也罢,全都拉到测谎机面前,看看他们心里到底想什么?”
“你回去吧,测谎机不是懦夫控制傀儡的工具。”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知道你会骂我,我来这里,就是想被你教训。我忍不住往邪处想,忍不住把人往坏处想,我怀疑自己置身于阴谋之中,我的自制力败给了龌龊的疑心。”
梵志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劝过你不要从政。”
倾城摇头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回头已百年身。”
“回去吧。”梵志再次下了逐客令,淡漠的说:“我不能帮你,测谎机测得了别人的心,却不能测你自己的心,你回去好好想想,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到底在乎的是什么?想通了,就不怕了。”
倾城点点头,微笑道:“梵志,我喜欢你的话。”
梵志脸蓦地红了,转瞬又恢复正常。
倾城望着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你要小心了,梵志,我‘看’到不祥的绯色云霞在你头上闪动,我猜,你是想女人了……”
“胡说!我讨厌女人!不准看我!”梵志像只受惊的鼠踉踉跄跄逃离,把自己关在漆黑的一角,冷汗淋漓而下,呼吸急促,心跳如擂鼓,他痛恨这心乱,痛恨倾城刚才那灿烂优雅的微笑,痛恨自己那一闪的邪念。
他想,我本来就不该认识他!他总是让我不得不面对自己的丑陋与邪欲,尤其后者,那是人世间最骯脏最可怕的心魔啊……
孔雀历一二二年十月,秋风带来了远方的客人。
为了商讨战后利益瓜分事宜,凤凰城派来使者进京谈。这位和谈使者正是现今春江水月的新宠、弄臣春江无瑕。当年的帝国长公主,想破脑袋也料不到有朝一日会代表凤凰城与自己的国家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