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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林脸色一沉,扬手一招,一股绝大的吸力摄住了阿难。然而那张古琴却落入了高阳幻化的魔手之中,五道碧绿的剑光一绞,登时变成了碎片。
潭中响起来高阳的狂笑,仿佛沸水中的气泡,从潭底传来,越来越宏亮。狂笑声中,那绿色的大手再次探出水面,掌心中卓立着白发黑衣的毒仙师高阳。
迦林勃然色变,厉声道:“高阳,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阳冷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找了这么多帮手来,难道就不许我先来个下马威么?”
迦林摇头苦笑,叹道:“这些孩子都是来看热闹的,难道你还怕他们?今天我们还是不要打了吧,师妹若是看到我们两把老骨头还在这里丢人现眼,岂不生气?”
高阳脸色大变,颤抖的问:“你说什么?!小师妹……她、她还活着?!”
迦林苦笑道:“想不到吧,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我也是今天刚知道,既是这样,我们就没必要再拼命了。”
高阳目光闪烁,脸色瞬息万变,忽然笑道:“既是这样,那就更要分个你死我活了!等我杀了你这老贼,再去找小师妹也不迟!”一挥手,五道碧绿的剑光星驰电掣的射过来。
倾城知道碧血剑的厉害,不由替迦林捏了把冷汗。碧血剑所过之处,草木沙石都沾上了无味无色的剧毒,迦林被五道剑光圈在一小方空间内,无论如何游走躲闪,也难逃杀身之祸了。
果然没过多久,五道剑光在高阳的指挥下结成了一张无懈可击的网,迦林的身影被剑网遮住,影影绰绰若有若无,仿佛淹没在了碧绿的海洋里。
高阳遥控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那剑网立刻内向收缩起来。
网内的迦林再无可逃,忽然深吸了口气,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忽然涨鼓,成了球形,身体一与剑光接触立刻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众人来不及掩耳,被震得神魂涣散。
回过神来再看,碧血剑网已经被神雷震散,迦林脱身而出。
高阳吃了个暗亏,又惊又气,厉声道:“想不到你已经修成了无影神雷,难怪如此嚣张!”
无影神雷是雷法中最上乘的仙术,发出时无影无形,威力无穷,若是达到了最高境界,就变成了无相神雷,连声音也会消失,据说是天神开天辟地的法宝,凡间从未得闻。
迦林仙人早年精于剑道,后潜心佛典,嫌刀剑杀气太重,弃而不用,改修雷法,数百年苦修终于勘破雷法奥义,法力冠绝毗卢寺,对此高阳一向极为嫉妒,如今见他使出无影神雷,反而激起了好胜心,默默念诵“化灵血咒”,嚼破舌尖,喷了一口血雾在碧血剑上。
碧血剑染了血,变成了蟾蜍、青蛇、蜈蚣、蝎子、蜘蛛五种毒虫,这五只毒虫乃是高阳苦心修炼的蛊精,如今变回了原形,威力陡然增加了十倍,在空中喷云吐雾,凝成了一团五色彩云,五毒蛊精迎风渐长,毒烟、妖火笼罩了龙潭,连天上的满月也被染成了惨绿色,天地间无处不是腥风血雨,仿佛陷入了阿鼻地狱。
迦林见事不妙,忙高声警告倾城等人快逃。
当是时,忽然一道狂风袭来,飞砂走石云破月来,三道神雷从天而落,天地为之震颤,满天妖氛顿时消散了。
众目睽睽下,一人走上前来,冷笑道:“什么玄武二仙,原来是对草包!”腔调古怪,嗓音却很悦耳。
倾城闻言大喜,破口叫道:“娥眉阿姨,你总算来啦!”
众人循声望去,哪里有什么雷仙子,插身在高阳、迦林之间的,竟是那个又老又丑的哑婆婆。
“哑婆婆怎会突然开口说话?”楠诧异的问倾城。
“她就是雷仙子呀!”
楠将信将疑,高阳、迦林也是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面前这粗陋的丑妇,就是他们终生迷恋的小师妹。
哑婆婆不理他们,径自来到楠跟前,笑咪咪的道:“傻孩子,发什么呆?不认得师父了?”说罢一抹脸,那张老丑的面孔应手而落,再抬头时,已然成了个明艳俏丽的少妇,正是倾城两番邂逅的神秘妇人。
楠惊讶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失声叫道:“师父,你骗得我好苦!”
雷仙子道:“你这样憨,师父略施小计就骗得你死心塌地相信,将来可如何得了?怕连老公也守不住。”说着斜了倾城一眼,又道:“何况他又是个花心贼!”
楠羞窘的道:“师父,他不是那样的人……”
雷仙子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看他那眉眼,天生一副风流相。”
倾城摸着后脑勺讪笑,不敢出声。
雷仙子瞪了他一眼,爱怜的在楠耳畔说了几句话,看也不看迦林、高阳一眼,长叹一声,朝着山下飞驰而去。
远远听见她仰天长啸,漫声道:“人间事了,红尘无恋,恩怨两清,不如归去。”
高阳大叫一声:“师妹等我!”大步追去。
迦林跺脚长叹,略一犹豫,终于也追下山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远方惟见群山漠漠,铅云密布,哪里还有三仙的踪影。
众人无奈,只好也下了山,路上倾城想起刚才罗喉说了半截的话,便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罗喉反问道:“你还不知道吗?帝国和凤凰城开战了。”
第七章朱雀内战
仲秋已过,朱雀大地上仍然流淌着牛奶般浓稠的暑气。
午睡醒来的春江水月头也不梳,趿拉着木屐走出帅帐。忙碌的军营因为她的出现多少有些混乱。
她出现在哪里,哪里就跪倒一群人高呼“元帅万安”,水月摇着织锦小团扇,笑咪咪的说:“孩子们辛苦了,忙你们的去吧。”然后娉娉婷婷的逛到别处去了。最后来到了营门附近的一处哨岗下。
春江水月爬上高高的竹楼,裹在月白睡袍里曼妙的身姿时隐时现,木屐松松垮垮的套在秀美的纤足上,顺着竹梯踩出咯吱咯吱的小调。
享受着侍女献上的薄荷冰茶,水月很舒服的躺在加了三层软枕凉席的太师椅上,把团扇丢给一旁伺候的春江无瑕,透过桌子的千里镜观望战场。
帝都城像个奄奄一息的老人蜷缩在炎炎烈日下,被破坏的城墙用石头木材和染满血渍的灰泥堵起来,有如流脓的疮。
第二军的号角和喊杀一次又一次的把这座城市淹没,战士们在阳光下飞跑到城下,在两座壁垒的掩护下攀上云梯,远远望去像一群焦躁的蚂蚁。
城头上冒出一排没精打采的脑袋,然后露出了几口黑洞洞的铁桶,一瓢瓢沸油浇下来,蚂蚁们手舞足蹈的摔进被填平的护城河,河面上漂浮着血污、垃圾和尸体,在阳光的烘烤下迅速腐烂发酵,散发着可怕的臭气。
素有“魔鬼军团”恶名的第二军已经包围这座城市两个月了,城头上的守军日渐稀少,当攻城的军队终于攀上城头时,水月打了个哈欠,小巧的红唇闪烁着娇艳的光泽,眼角渗出慵懒泪花,仿佛特意装点了钻石屑。
“可以结束了。”
“若不是『世界末日炮』被封印,殿下早就坐在开屏园那棵老菩提树下乘凉了呢。”春江无瑕笑着说。
怪有趣的乜了她一眼,水月说:“听说你爹昨天晚上死掉了。”
无瑕凄然一叹,深深埋下头去。
“往后不用伺候我了,专心给你爹守孝吧。”水月摆弄着千里镜,漫不经心的说。
无瑕顿时变了脸色,急切的说:“婢子愿意永远服侍殿下!”
“呵呵,果然一点也不伤心啊……”
忽然坐直了身子,春江水月紧握千里镜的手指失去了血色。
世界上最邪恶最恐怖的女魔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叫,她手舞足蹈的跳起来,活像内衣里钻进老鼠的小女孩。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无瑕花容失色。
“他回来了!”水月兴奋的说。
孔雀历一二三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帝国的云层里出现了红色的流星。无意中发现“流星”的春江水月仿佛感染了来自外星的病毒,赤着脚爬上桌子嘻嘻哈哈的对着天空招手。
楼下的哨兵发现异状及时报告了副元帅海宁和大将军易水寒,他们匆匆赶到竹楼,推开目瞪口呆的侍女一看,水月正在桌子上拍着手唱歌跳舞,吓得两位身经百战的名将也加入了泥菩萨的行列。
跳够了唱够了的春江水月,呼的一下从桌子上跳下来,目光落下呆若木鸡的将军、侍女们,神情又恢复了冷若冰霜。
“看什么看?还不回去做事!”
逃下竹楼的人们心里揣着谜团,想不通春江水月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撒起了臆症。本以为她恢复了正常,不料紧接着又下了一道荒唐命令。
“今日休战,撤军十里!”
朱雀内战中所向披靡的第二军要在即将攻下帝都城的关头撤军、休战,春江水月没有解释这到底是为什么。贴身侍女春江无瑕透露了谜底。
她说:“因为他回来了。”
“他是谁?”将军们追问无瑕。
无瑕只好承认她也不知道。
当流星落在帝都城头,攻城一方并不知道他是谁。第二军的精锐突击团突然失去了对手,他们发现守城的帝国军直勾勾的望着空中,这些遍体鳞伤、羸弱不堪的敌人仿佛突然忘记了身在战场,一张张仰望天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
火红的羽毛冉冉飘落,天使般的美少年在欢呼声中莅临大地。他置身两军之间,紫色的眸子里藏着冰山和火海,左翼挡住了水月军,右翼庇护了帝国军。
他带来了天变,乌云随着他火红的羽翼一同笼罩了帝都城,积郁多日的天空落下了倾盆大雨,距离天空更近的地方,雷听起来更响,第二军的勇士们惊恐发现雨中的少年周身燃起了粉红色的火焰,同样粉红如带露花瓣的还有昙花一现的闪光,闪电和火焰中的帝都城承受着暴雨的鞭挞,发出了愤怒的低吟。
他举起右手,张开的五指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神,一个小小的黑洞诞生在掌心中央,当第二军收兵的号角刺破雨帘,那黑洞已经变成了笼罩城市的夜幕,当夜幕再次回到少年掌心,短促的眩晕过后,第二军的战士们已经被转送到帝都城下。
“请转告水月殿下,无论如何,我要单独见她一面。”少年清越的嗓音穿过雷雨送到他们耳中,仿佛就在身边。
呆呆的站在雨中,从来不知道害怕为何物的恶魔军精英们,脸上现出了噩梦方醒的惊恐。
“君上回来了!”受尽屈辱的帝国战士跪倒在倾城跟前,激动的泪水落在雨中。
琉璃帐里红烛将尽,昏暗的烛光笼不住宽大的龙床,正如一身龙袍也遮不住春江金鹏瘦骨嶙峋的身躯。
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他更显苍白瘦弱,哪怕永久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嘴角仍挂着迷离的微笑,是醉了、睡了还是死了?床上的皇帝在死后也要保持艺术家本性,闭上眼睛成了优雅的谜。
倾城握着他的手,疲惫的脸上泪痕未干。为了尽快赶回帝都,他昼夜飞行,三天三夜没合眼,如今又在春江金鹏的灵柩前守了三天三夜,疲惫与悲痛使他失去了理智,时而自言自语,时而潸然泪下。
他不敢相信眼见这个瘦弱、颓唐的小老头,就是三年前帝都街头邂逅时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