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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空气中弥漫着夜露的气息,易水寒感到一团光流朝着自己飞来,速度极快,已经超出了人类体能的极限,破风的声音追不上剑速,被无数次的延迟迭加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听起来仿佛对手不是使用一把剑,而是在用一支集团军对他发起冲锋。
易水寒已经看不清敌人在哪里,只能依靠气流的变化和空气湿度的微妙差异,来判断亮剑攻击的方位与角度。
他在十多年的战场生涯中锻炼出了昆虫般敏锐、野兽般坚忍的体质,他在飞剑出手与刺穿他的心脏之间这零点几秒的空隙里,准确的捕捉到了空气中水气成分的变化--飞剑摩擦空气产生热量,不可避免的蒸发了所过之处的夜露。
易水寒一次又一次的挥出了漆黑守护神,他就像一个百无一失的击球手,巨剑就是百发百中的球棒。
析魂宝剑一次又一次的被漆黑守护神击回,每次两剑相撞,空中都会爆出盛大的焰火,析魂宝剑逃之夭夭了,就像被后羿射下来的太阳--失去光彩夺目的外衣,成了丑陋的乌鸦。
亮剑在易水寒身上找不出疲劳的影子,他气馁了,率先收回了析魂剑。
他揉着痉挛的手指,怨毒的道:“看你能撑到何时!”
漆黑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易水寒冷冷的望着亮剑。他留给所有人最后的剪影就是最初的印象,这就给他的敌人造成了一种可怕的观念:这个男人是不可战胜的。
武思勉讨厌这种局势,他站在高台上俯瞰整个战局,脸上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
武思勉忽然举起了右手,狭长的影子落在了城下,仿佛城墙突然长出了角。
网字队长领会了主子的用意,没错,他动手的时候到了。
网字队长是海盗出身,二十五岁以后,他认为可以用渔网干出一番大事业,于是他去了海上,在那里指点雇主追逐鱼群,后来自己成了老板,一次遭遇白虎海盗,这个强壮的渔业主,用渔网勒死了七个杀人如麻的海盗,这次壮举使他赢得了心狠手辣的名声。
网字队长走向春江无心,他知道只要抓住了那个女人,易水寒就变成了没牙的老虎。
无心一直关注着易水寒,她的心里容不下别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安危。一面从天而降的大网罩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挣扎,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子上。
“小贱人!大声叫吧!求救吧!”
网字队长朝着城头上望去,他的主子冲着他嘉许的点了点头。
无心紧咬嘴唇,苍白的脸上闪着圣洁的光辉,她知道他们想让易水寒分心,这龌龊的手段简直让她感到恶心。
让我求饶?不会有比这更大的侮辱了。无心坚决不开口。
网字队长气得狠狠掴了她一耳光。她倔强的昂着头,眼睛里只有蔑视。
易水寒扭过头去,在黑夜里寻找着他心中的光明,石灰和毒酒烧伤了他的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无心和一个男人的身影重迭在一起。
现在,就连城头上的武思勉也能看出易水寒的心乱了,他呼吸紊乱、步履沉重,他试图走向无心,可是一迈步就险些栽了个筋斗。
亮剑原想趁机出剑,可是他忍住了。这个惯于小心谨慎的东方人,怀疑易水寒是装出孱弱的样子诱他上当,毕竟易水寒不可战胜的印象已经先入为主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无心突然抱住了网字队长的手臂,主动朝着匕首撞去。
一团血花染红了夜幕,匕首刺进了无心的锁骨。
她知道这不足以致命,于是故技重施,用尽全身力气扭住网字队长的手腕,让匕首朝着自己喉咙刺去。她又一次的成功了,美玉般洁白无瑕的颈子上,盛开了血的玫瑰。
这一回似乎还不足以致命,无心觉得自己还有必要再试一次,索性张开嘴,想让匕首刺进喉咙,她心想哪怕我力气不够大,这次也足够了……
她连续三次自杀,冷静的选择并主动拥抱了死亡,她这么做的时候,甚至始终保持着沈默,她不说话。
网字队长惊惶的丢下匕首,他被这凶悍的女人吓住了,仿佛被挟持的是自己而非无心。
无心失去了自杀的工具,茫然失措的站在那里,两串泪珠滚落下来。
易水寒看到了她的眼泪,在这个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黑夜里,无心的眼泪就像夜明珠一样光彩夺目。他猛地扬起头,仰望穹苍,愤怒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
易水寒忽然举起了漆黑守护神,剑气刺破了眼睑,鲜血泪水似的流了出来,润泽了被毒药与石灰烤干的瞳仁,短促的阵痛过后,视力恢复了。
易水寒看到了亮剑正朝着自己走来,他终于按捺不住了,脸上充满了杀气。
易水寒看到网字队长挟持着无心,这个丑陋的渔夫正试图强迫她开口求救。
他发现了易水寒的杀意,可是他不怕,有无心在,投鼠忌器的易水寒能把他怎么样?
易水寒无视亮剑的危险,毫不犹豫的朝无心与网字队长挥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
不动明王剑!
比夜色更黑更浓的剑光划破穹苍,席卷无心,破体而入,随机击中了网字队长。网字队长写满错愕的面孔裂成了两半,整齐的向两侧翻倒,首当其冲的无心却毫发无伤。
网字队长的死成全了亮剑。析魂剑有如一道瀑布横空斩来,在易水寒身上一卷,血光暴现!右臂被齐腕斩断,漆黑守护神第一次离开了主人。
亮剑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放声大笑。他以为他终于战胜易水寒了,可是他错了。
漆黑守护神再次回到了主人的掌握!易水寒用腰杆压住剑身,弥补了左手力量的不足,就势转身,漆黑守护神横扫亮剑。
狂暴的剑气吹灭了所有的灯,黑夜里比黑夜更黑的是漆黑守护神的剑锋!
易水寒的濒死反击中有着决绝的爆发力,这超越了亮剑的想象,他咬紧牙关再次出剑,冀望逃脱夜叉王的追杀。
析魂、漆黑守护神一触即分,守护神回到了主人肩上,析魂化作一道金光飞离战场,落在万家灯火阑珊处。
亮剑苍白的脸痉挛扭曲,半边身子血肉模糊,右手碎成了细粉。
一报还一报。易水寒冷冷的眼神对他如是说。
亮剑深深吐了口气,喃喃的说:“我输了……”他没了右手也没了剑,他心悦诚服的认输了。
亮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夜幕,震惊的人们开始了喧哗与骚动。
武思勉的别动队员们挥舞着武器冲杀上来,他们以为打落水狗的好机会到了,春江冷挡住了他们,他夺下一支长枪,在人群里纵横捭阖,有如虎入羊群。
无心好不容易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紧接着就哭着冲向易水寒,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易水寒苦涩的笑笑,想帮她拭去泪水,可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要用左手握剑保护女人和孩子,而他的右手已经不能再安慰恋人了。
无心抱着他光秃秃的右腕痛哭起来,她在哭声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说:“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说来也怪,她的眼泪落在断腕上,伤口竟然奇迹般的止血了。
无心发现后破涕为笑,急切的问易水寒:“你的右手呢?在哪里?我要帮你接上!”
她很快就发现了那只手的下落,不顾一切的冲进在刀光剑影中,将它抱在怀里,那一瞬间她脸上露出了幸福、满足的笑容,宛若雨过天青冰消雪溶。
无心抱着断臂朝易水寒跑来,魔影从天而降,笼罩住她纤弱的身影。
“罗剎!变成魔蝎!”武思勉的狞笑声好似钢针刺痛了耳膜。
“住手!”易水寒热血上涌,往前冲了两步,眼前一黑,几乎晕倒。
无错扑了上去,推开了无心叫道:“姐姐--”破风魔蝎针钻进了少年的背脊,他摇摇晃晃的倒下了。
“臭小子!自讨苦吃!”武思勉踩着无错的背,冷酷的加大了力道。
半昏迷的无错无力的挣扎着,痛苦的呻吟声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勒住了无心的脖子,她傻傻的冲过去,想把弟弟从魔鬼的脚下救出。武思勉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脖子上猛击一掌,无心立刻昏厥过去,倒在弟弟身旁,不省人事。
春江冷愤怒的冲上来,长枪直刺武思勉面门。
“罗剎,变成毒龙!”妖剑·六圣兽扭动身躯,九条蛇状的身躯,尾巴收拢于剑锷,九颗生着独角的蛇头,吐着火红的蛇信扑向春江冷。
四条毒龙缠住了长枪,五条沿着枪杆游上去,咬住了春江冷的手指。
春江冷丢下长枪奋力挣扎,伴随着一串炒豆子似的脆响,右手五根手指已经被毒龙硬生生咬断,吞了下去,白森森的指骨残缺不全,血肉模糊,骇人之极。
妖剑一抖,春江冷的身躯被抛飞出去生死不知,现在武思勉面前只剩下了易水寒。
武思勉不得不敬佩易水寒,一天一夜的追杀连他都吃不消了,这个饮了毒酒、落入陷阱、身负上百处重创、失去右手的男人,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城门前寂静无声,最后一支火把也燃尽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声鸡鸣唤醒了城市的梦,沉重的马蹄声从朱雀大街那端传来,早起的行人踏上了旅程。
易水寒就在这时候发动了攻击。在最后一口气断绝之前,他只有这最后一次机会。他奋斗了一天一夜无数次出生入死,他已经走到了现在,走到了城门前,他不能倒下,绝不能!
易水寒在黎明的曙光里最后一次挥下巨剑,命运与历史同时向他鞠了一躬。
武思勉在这平凡无奇的劈斩前失去了方向感,他感觉易水寒距离自己还很遥远,无论剑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在如此距离下伤人,他也的确没有感觉到破坏力与压迫感,他看着易水寒在百步外劈下一剑,就像在剧院里看台上的人演戏。
武思勉双手握剑横在胸前,听到脚下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像是轮子滚动的轰鸣。前方的街道扑面而来,身后的城门也陡然接近、用厚重的阴影掩埋了他--他被“收缩”的空间“挤”住了!
“大乘剑神·跨海飞天剑!”
巨剑落下的剎那,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距离消失了。
不是幻觉,也不是瞬间移动。
原本存在于武思勉与易水寒之间的大地、天空与城市的一部分,消失在次元空间里,跨海飞天剑缩短了“世界”的直径,当漆黑守护神再次落回易水寒肩上,世界又恢复了原样,十分之一秒的空间收缩就像世界呼吸了一次,对局外人而言,不过是一瞬间的眩晕,而对武思勉,这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线。
妖剑·六圣兽断了,武思勉被劈成对称的两片。
可是他还没有死,敞开的胸膛和腹腔里,内脏、筋肉一塌糊涂,但他还没有死。
位列四神世界八大神兵之一的妖剑·六圣兽,从断口处释放出了密密麻麻的“再生蚯蚓”,这些粉红色的妖虫纠结在一起,努力把断裂的剑刃缝合起来,同样的,妖虫也在武思勉被剖开的身躯之间忙碌工作,它们缝合伤口,化成血肉,奇迹般的修补着破碎的肉体,武思勉甚至开始呻吟了,这个比恶魔更邪恶的男子痛苦的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