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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云没有回来,摩兰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失望。
“这家伙还在作着白日梦……”
绯云在南方的事业,摩兰表面上不关心,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初绯云与他因政见不一失和,主动辞去兵权,去边荒推行改革、改善风化、普及教育。
他自称是深恐功高震主,辞去兵权以安君心,摩兰却看透了他的心思,私下里嘲讽说,他哪里是怕什么功高震主,只不过是想用文治来平衡自己似乎过于突出的武功,不遗余力的打造自己完美的形象罢了。归根结柢,他还是把这个国家,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来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然而绯云却是真的把未来的计画当成一桩伟大的事业,尽心尽力的去做。他首先设想并建立了“有田同耕、有衣同穿、平均分配”的新式田庄,招募了许多当地农民加入。
一开始,田庄的运作十分成功,绯云带着伙伴一齐开荒耕地,谁也不保留私人财产,牲口、粮食、工具都归属共有,女人们负责做饭,大家每天都在食堂里吃饭,要吃饱大家都吃饱,不然就都挨饿,谁也没有特权。
第一年田庄获得了大丰收,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后来绯云发现田庄里的小孩需要教育,于是又开办了田庄学校,自己亲任校长,又去文明开化的地区,聘来有学问的人担任教师。没过多久,田庄又有了自己的公共娱乐设施,农闲的时候,人们可以去锻炼身体消磨时光。
绯云看到一切都很美满,就大刀阔斧的推广田庄的规模,在南方苦寒山地建立了上百个更大的田庄。他坚持认为田庄是人人平等的世界,不需要一个统治者,所以他每当一个田庄走上正轨时就悄然离开,不给自己留任何享受特权与崇拜的机会。
连续几年的大丰收,使南方田庄成了玄武人心目中的极乐世界,可惜好景不长。绯云离开之后,田庄缺少强有力的人物主持,变得越来越腐化、畸形。
首先是教师以传授知识为理由拒绝参加劳动,然后农民们渐渐发现共同劳动的模式使他们干多干少都一样,偷懒的人与勤劳的人都吃同样的饭菜,穿同样的衣服,那么干活似乎就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事,甚至是一种道德高尚的表现。自从出现第一个怠工者开始,田庄就无可挽回的陷入了崩溃的危机。
罂粟的登陆是第二个危机。它直接导致了集体田庄与绯云的美好理想彻底决裂,往年集体田庄粮食丰收以后,总有一些西方和东方的商人坐着大船赶着骡车来收购,后来当地农民跟他们混熟了,也搭乘海船去外地见世面,第一批出海的人之中,有一个带着罂粟种子回来,悄悄在公田里播种,收获以后又私自藏了起来。
等到秋天商人们再来时,他卖出罂粟换取了大量的金钱,一夜之间成为当地首富。此人的成功,彻底摧毁了田庄的共有制度,人们都想赚钱,都想享受物欲生活,于是公田被瓜分,人们不再往集体仓库交粮。后来他们发现,外国人喜欢罂粟更胜于粮食,于是他们也开始种植这种开着艳丽花朵的魔鬼植物。夏天到了,田地变成血海,呛人的罂粟花香,把人们迷得神魂颠倒。
罂粟的魔力很快传到了其他田庄,到了第二年,南方人都开始种植它,而外地商人则运输粮食高价卖给当地人。罂粟花香终于也传到了绯云那里,他火速赶到每一个田庄,要求他们不要再种植这种堕落的植物,然而今非昔比,尝到甜头的农民,已经不买他的帐了。
“既然你自称是田庄的一分子,而不是我们的领袖,那就没权力命令我们种植稻谷而不是罂粟!”
面对人们的反抗,绯云无言以对。他曾在一封写给摩兰的信里,倾吐了这次遭遇给他造成的心灵痛苦。摩兰没有回信,他一点也不同情绯云,他相信绯云还会做出更愚蠢的事来。
事实正如他所料。集体田庄失败以后,绯云改变了思路。他无可奈何的承认现实世界是残酷的,人一生出来就投入到争夺私利的战争中,至死方休,绝对公平的理想国度,不可能在人间实现。
“我们没可能改造全世界,但可以拯救个人的命运。”绯云在另一封写给摩兰的信中热情的宣称:“看看周围,乞丐、残疾者、孤儿、老人,这些失去劳动能力的人,充斥在城市和乡村,他们该如何生活呢?假如这个冷酷的世界没有给他们留下活路,我就建立一个充满温情的新世界,在那里,每个生而不幸的弱者,都可以享受平静幸福的生活。”
绯云说到做到。他从集体田庄的失败中重新站起来,开始建立福利院。恰逢当时魔皇阿修罗一世下令“大清洗”,要把所有的残疾人全部处死,这些人四处逃亡,大量涌入玄武。绯云让这些流浪残疾人住进他的福利院供养,使玄武南方成了这支逃亡大军的迦南地。
摩兰存着看好戏的心情,写信给绯云:“你可以在当地征税,支付福利院的开支,但是你要自行征收。”
绯云没有接受他的慷慨。他自行去集体田庄寻找资助,那些在罂粟生意里发了大财的农民们同意施舍,只要他别再干涉集体田庄的主权。绯云就这样出售了全部田庄的所有权,以换取对福利院的扶持。
就在玄武发生了大灾荒的几年里,他仍固执的要求福利院正常运作,不断的接受来自四神各地的残疾人。由于绯云一力保护福利院,这些人不事生产坐吃山空,在那三年,大约有二十万残疾人进入玄武,这个数字相当于玄武原住民的七分之一,也就是说,玄武每七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残疾人。
这时,单靠田庄的支持,已经没办法把福利院维持下去,绯云只好接受了摩兰的施舍,在政府税金里,抽取一部分弥补开销。
为了支付福利院的供养,玄武农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平均每供养一个残疾人吃饱穿暖,就相当于要夺走两个健康人的生活资源(他们已经不要求吃饱穿暖,只求维生了),灾荒期间,玄武一共死亡约三十万人口,可将其视为三分之一的死亡是由于残疾人的寄生所造成。
最后,更令人发指的是,为了钻福利院政策的空子,三年间,玄武有数以万计的人伪装成残疾人住进福利院以求活命,开始的时候,还有人真的打断自己的手脚,制造残疾,后来干脆装聋装瞎进行蒙骗,一时间玄武大陆上处处是聋子、瞎子、哑巴,这些骗子无疑也成为了社会寄生虫,大大加重了诚实百姓的负担,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他们的寄生而流尽血汗,悲惨的死去。
玄武西部的一个村庄率先发起暴动,烧毁了福利院,各地纷纷响应,大量残疾者死于暴动。在这种情况下,绯云还是以残疾者的保护人自居,他不能用所向无敌的圣剑镇压拒绝缴税的农民,但也不能任由福利院的可怜人饿死,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去朱雀的皇宫和昆仑的王公那里寻求资助,在寄给摩兰的最后一封信里,他显得格外消沉。
但他说对此行仍充满了信心,“毕竟世上还是好人多,”他说:“我相信总会有人帮助我。”
这次摩兰没有回信,他冷笑视之。
记得许多年前,当摩兰第一次发现绯云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倾向时,曾疑虑的质问他:“你缺名吗?缺利吗?你都不缺,为什么非要去干出力不讨好的傻事?”
绯云反问他:“我不干还有谁去干?”
摩兰没法说服他,也拒绝劝说他。绯云不在跟前,他感到很自在,免得有人动不动就对他耳提面命,使他打心里不痛快。
可现在不同了,国家需要绯云。
“他到底去了哪里?”摩兰问海江。
“听说去了朱雀寻求资助。”
“不能再依靠他,”摩兰用力揉搓脸颊,“这次我要亲自出马!”
“陛下打算?”海江迷惑的望着他。
“去狼山,找楠.帝释天借粮!”
和风吹拂着群山,墓碑下的阴影里残留着一点点细雪。倾城用指尖捻起雪末,默默撒在他们的坟上。
“郎君,我们该回去了。”身裹狐裘的李璧华悄声说。
倾城一手扶着墓碑,低声说:“这墓太简陋了。”
“楠姐姐说等将来回到忉利城,就把他俩的骨灰移到忠烈祠去。”
倾城点点头,转身把指尖的残雪抹在她脸上。
“哎?”李璧华吃惊的张着小嘴,汗津津的脸蛋转瞬便把雪融化了。
“坟前的雪有灵力,无聊和废话会祝福你的。”
李璧华轻轻一笑,蹲下身子用指甲小心翼翼的刮下雪。她捧雪在手,笑咪咪的说:“过来。”
“哇--好凉!”雪化成了水线,顺着脸流进脖子里,倾城打了个喷嚏,心里像是流过一道清泉般爽快。他就势躺在草地上,冬天里的阳光温情脉脉的抚摸着面孔,透过树梢眺望蓝得发紫的天空,太阳贴在云朵里,看起来像是纸剪出来的假货。
李璧华提起裙子在他身旁坐下,随即又钻进倾城臂弯里,伸出粉红的舌尖舔去他脸上融化的雪水。
“楠为什么不来?你不在的时候她想你想得发疯,你来了她却不肯待在你身边。”
“因为我已经在这儿了,”倾城懒洋洋的回答:“她要集中精力,把所有该做的工作做完,然后就可以了无牵挂的跟我们在一起。”
一只兔子蹲在草坡上,狡黠的黑眼睛逡巡着他们。
“喔,小东西!”李璧华掏出一块东西,劈手打了过去。
灼热的红光在倾城眼角掠过,他猛地翻身坐起,目不转睛的望着射向野兔的暗器。
唰--暗器射出一道探照灯似的红光。飞奔中的野兔被扫到,顿时化成了一滩清水。
“邪龙角?”倾城略带责备的问。
“嗯。”李璧华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对不起哦,我没想到这么厉害。可怜的小兔子,我没想杀它啊。”
“真拿你没办法。”倾城苦笑着爬起来,“把我的剑拿来。”
李璧华打开提包,捧出补天神剑交给他。
倾城伸了个懒腰,大步走到融化的兔尸前,李璧华也跟了过去。倾城拔剑出鞘,剑尖在那堆清水上一点,旋即收剑,复活的野兔翻身跳起,逃走了。
“接着,”倾城捡起邪龙角掷给她,“下次小心,不可以用它滥杀无辜,否则就会堕入魔道,变成邪龙!”
“知道啦,人家不是故意的么。”李璧华委屈的垂下头。一朵红艳艳的玫瑰花突然出现在面前。
“给你的,”倾城手捻鲜花,嘴角含笑。
李璧华心花怒放的捧着花,抬头一看,刚才野兔复活的地方,白雪覆盖的草丛下,早已枯死的荆棘全都萌生了新枝,荆棘枝头盛开着香气扑鼻的玫瑰花。
旷野的玫瑰,火一样燃烧着……
“师父,开饭啦,有烤野兔哦!”蓦然在山坡下挥手招呼。
香喷喷的烤肉和抹了奶油的麦饼,甜美的羊奶酒,享受着冬日难得的明媚阳光,吃饱喝足的人们幸福的躺在草坡上。
“没有什么比美餐一顿之后,再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更好的了,”跑得快剔着牙说:“想想南方那些可怜的人们吧,我们真是太幸福了。”
“维灵,他们真的在挨饿吗?”倾城眯着眼睛问:“我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