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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临头,反而有些怕了。倾城笑笑,不由分说,抱着她一头栽下山去。“哎呀呀,坏小子,你可要抱紧啊——”遥遥传来春江水月的惊叫:“抱紧抱紧,千万别松手啊,噢,你又吓唬我!呜呜,你再这样,我就哭给你看……”两人星驰电射的翻滚下去,倚附在体外的雪越来越厚,果然成了一个硕大的雪球,蹦蹦跳跳的滚下峰去。
越过一层层迷雾缭绕的群山,穿越一团团出云含霞的幽谷,跨过一条条玉龙也似的冰河,在空谷回音的追随下,融入苍茫的雪海中。
大雪随后掩盖了他们身后的痕迹。在这重归圆满的世界里,过去将成为历史,未来则沉睡着在冰层下,等待春暖花开的那一刻。
全书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代后记)天照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事物和我们擦肩而过,有些像水一样地流走了,有些却会挂在我们的衣肩袖口,仿佛是时光为我们而特地送来的手信一般。
这些事物,有些本来就会和我们有着各种各样、千丝万缕的牵挂,有些却似乎只是碰巧,才被我们在岁月中随手而羁留。
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一般称之为“缘”。
“缘”这种东西,想来真的是有些奇妙,比方说,二00一年的九月分,那时候我刚开始读《倾城战记》,正被书中萦绕的那种仿徨和渴望所迷惑,其实我对作者还一无所知。
而在三年之后,我又重新翻开《倾城战记》的时候,却已经是为了要帮桃次郎写这本书的后记。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它足够令一个少年的嗓音变为深沉,足够令一个作者的笔调由轻快变为忧郁,也足够令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建立起深厚的交情。
当初因缘际会下,有缘与桃次郎一谈。
记得当初好像是讨论村上春树和王小波,谁知道彼此沟通起来,几乎不存在障碍,简直就好像是我剽窃了他的记忆,或者他剽窃了我的念头一样。
这样的谈话对象,在茫茫人海里面,碰到的机率实在是相当小。
古人说“相见恨晚”,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因此收到他的委托,要我来为《倾城战记》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惊讶之余,倒也猜到了他的想法。
桃次郎多半准备自己来写这篇东西的,但是也许他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在这部作品中,现在叫他重新面对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难免会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因此,他就找了记忆中第二熟悉这本书的人,来帮他寻回曾在笔端徘徊萦绕、并最终融入铅字的理念。
如前所说,两年的时间,无论对一个成熟中的青年,还是对一本不成熟的作品,其意味都不仅仅是散落在时间轴上的日历而已,《倾城战记》之于桃次郎,也有着特殊的意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专注在完成这样一本书上,其中的心血与感触,也是值得任何人去怀想和品味的。
对此深有体味的是,在旁看着这部作品完成的笔者,桃次郎青春期的躁动与忧郁,其实都反映了在这部作品中。
桃次郎当初开始创作《倾城战记》一书的时候,本来没有打算写成如今这样的篇幅,他本来是打算,把这本书当作《辛巴达》或者《巨人传》那样的准童话故事来写的,而桃次郎版本的童话故事,从格调上来说,从来就不值得夸奖。
桃子博览群书,尤喜怪谭笔记,因此编起故事来,总带些些荒山野地里面的狐狸精味道。
当年聊斋里面凡是雌性鬼狐,一旦出场,不言“共留寝处”,便是“自荐枕席”,虽说是表露了人性之本,却也难逃恶俗之讥,写的故事虽然与才子佳人之流大相径庭,但凡是牵涉到卿卿我我或者风骚笑话之处,往往也显出一些聊斋本色来。
这是桃次郎作品中的风味,正如山西菜中的醋,或者四川菜中的辣一般,属于江湖菜式,不登大雅之堂,虽可见其独特,却不见其工夫。
我始终认为,这些调料不过是桃次郎无奈与无聊之下,为了维系一部长篇作品而作出的妥协罢了。
桃次郎其实有一种执拗的殉道式的写作理想,加上他那旺盛却又难以持久的创作欲望,他应该最适合创作的,其实是中短篇的单元剧式故事,因此《倾城战记》里面,简直可以说不存在一个完整的故事架构。
真正因这本书而有了生命,同时也赋予这本书生命的角色,只有两个人而已,叶倾城和春江水月,是全书中唯有的两个能够成长的角色,从这个意义上,他们也是书中唯有的“活着”的两个角色。
他们的相识、相聚、相知、相离,是这部作品的主线,也是令其他情节与角色沦为陪衬的全书最动人之处——因为安排了这一切的作者,在他们尚未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结局。
海滩上悠悠一吻如许销魂,春江水月看到了蓝天白云下的新。雅兰斯金沙滩,看到了企鹅城温馨月光下的月桂枝,看到了凤凰城礼堂帷幕后的玫瑰花,三年来他们只见过三次面,那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
她在一吻中,拥抱了前半生的所有幸福,她确信自己此刻拥有了半个世界。
她红着脸问倾城看到了什么,她相信他可以带给她另外半个世界的幸福,可是倾城却指着海平面,对她说:“你看那海平面,古时候,它的名字叫天涯。”
少年走进大海,寻找远去的客船。
春江水月眼中的背影蒙上了水光,她突然想到,当年他从海里来,这是这副神态、这身装扮,当年他笑着走来,现在不顾而去,已非当年十八岁。
风吹过,倾城背后落下了洒洒声,那是背囊里的木偶洒在海滩上,小小的人偶倾城和小小的人偶水月,肩并肩躺在金色的沙坑里,潮水把它们带走了。
倾城踏波而去,流血的肩膀像是抹了一笔夕阳,大乘佛光化作朵朵白莲,在他足下盛开,送他度过无尽苦海。
夕阳照在魔剑上,染红了茫茫孽海,冷风穿透了心。
春江水月在风波里寻找着倾城,待要凝眸细看时,却被浪花迷了眼。
这里其实就已经是倾城的结局,也是梦碎回到现实时清冷的无奈,别离是相聚的终点,而成长是放弃的同义词。
人类之间的悲剧,大概就与两性之间的悲剧相仿,也就是语言的悲剧与交流的悲剧,我们只能通过象征符号来认识他人,于是也只能通过想象来了解他人,而想象是靠不住的东西。
与其说我们寻找情人,倒不如说我们在创造情人,然后再找一个适合我们创造出来的面具的脸,人们要犯了多少错误之后,才会了解,认为自己能够真正了解他人,只是一种一厢情愿呢?
《倾城战记》的情节,其实到此时已经收尾,后面的故事,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一个梦,这个梦是读者的梦,却已经不再是叶倾城与春江水月的梦——他们的梦已经被作者唤醒了。
后面的叶倾城与春江水月,身分已经单纯化成为了线索,线索是主角应尽的义务。而长篇小说中,角色总是会被分派各种各样的任务的,其中作为作者的化身,体现作者理念的角色也必不可少,在《倾城战记》里面,这个角色其实并不是贯穿全剧的主角叶倾城,而是戏分不多的春江水月。
叶倾城这个角色,仔细想来是非常奇怪的——虽然由于书中经常笼罩着更加奇怪和荒诞的气氛,而可能没有人发觉。
这个角色虽然有着伟大的目标与理想,却从来都缺乏与这些目标与理想对应的,与之相配的自觉与责任感。
如果说,这就是作者希望塑造出的一种“超越凡人”的存在,那么这种存在值得歌颂的部分,大概就只有“自由”吧。
“自由”这个词,往往用来形容粗犷的海盗或者马贼,用来形容灵秀而且男身女相的叶倾城似乎很奇怪。
但叶倾城这个角色深层的感觉就是如此,他似乎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发生关系,也无所谓这个世界的善与恶、美与丑,他只是把整个世界当成赶路时的同伴一般,交流无碍却又保持距离。
他向这个世界自由地取得,也自由地给予,或者因为自由,所以非人,也因为非人,所以自由吧。
与叶倾城相对应,春江水月这个女性,其实正是作者本人在书中的性格投射(我想桃次郎此人应该是男性没错),这个在出场时由于阿修罗神格的存在,而显示出两面性的女孩,在日后喧嚣的战场上与荒凉的宫廷里,始终以一种站立姿势的身影,在我们的视线中留下印象,强悍、自负、纤婉、壮烈、同时也寂寞着。
桃次郎是一个愿意去与角色共鸣的作者,他曾经与笔者开玩笑说,作者要去尽量详细地感受人物的思维方式,而论起思维的细腻与丰富性,女性要较男性更为优越,因此在他的作品中,女性角色往往显得比男性角色更有生气。
我想桃次郎在玩笑背后,也有着自我检讨的意思。
春江水月是他理想的化身,这个女孩冷酷、聪明、可爱,性格暴戾又自我中心,手段强悍得令人悚惧,但举手投足之间,尤其被倾城的孩子气所打动的时候,一颦一笑又都是如此的动人而分明。
春江水月与倾城相识的时候,是全书难得一见的风平浪静的温馨。
“水月剑舞……果然好听多了,好徒儿,还挺聪明的。”春江水月回眸一笑。
倾城第一次见春江水月笑,笑得如此灿烂,连被强收为弟子的恼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竟觉得,有这么一位既漂亮又厉害的师父,也是满好的。
看完全书再回头看这段,恍如隔世。
桃次郎如何有了创作倾城的念头,已不可考(是真的不可考,因为他自己也已经忘记了),但他在刚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对生活的态度还相当的阳光。
随着时光流逝,书的厚度增加,倾城与春江水月成长了,桃次郎也难以回复到当初的桃子。
虽然故事还是按照原来的大纲在走,书的调子却越来越阴沉,里面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欺骗、掳掠、杀戮、屈辱与愤懑,这是桃次郎在现实生活中感受的折射。
令人不禁要感叹梦想之所以能够成为梦想,大概就是由于梦神的慈悲,把我们隔绝在了尘世之外吧。
桃次郎的写作态度,用认真二字是难以形容的,他会在初稿完成之后,对作品进行大量到难以置信的润色、修改与校正,只能说是如有洁癖一般。
然而我读他作品的时候,还是觉得那些他初次写出来的、毫不洗练的文字,甚至那些最后被排除在大纲之外的废稿,却是最能讨我喜欢的部分,那种赤裸般的生涩感,如同袒露着灵魂一般的透明与纯净。
古书云:“丹青易描,真色难学”,大概感叹的就在于此。
当然,论起各种创作技巧,桃次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倾城战记》里面其他的人物也各有出彩,只是那些人更多作为“故事”而存在,却难说是独立和有生命的角色了。
这些作为垫场的人物,围绕和穿插在叶倾城与春江水月两人之间,形成一个个泡沫般的小故事。
桃次郎在写这些小故事的时候,或者得以抛弃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