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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头转向。
“哈!你什么时候有过同情心?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哪次我没让着你?”他抱着胳膊,不理会她,冷冰冰地道。
“哦,是么?既然我一无是处,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我就是喜欢没良心的女人,”他站了起来,身影如一道乌云般掠过她的脸颊,双眸寒光闪烁,“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终于觉得我是只可爱的蟑螂?”
“你想怎么样?”她目露凶光。
他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是谁?”
“原来你来找的人不是我,是他。”她冷笑,一字一字地道:“我们的事与他没半点关系。请你不要碰他,不然我就会让你明白我真正没有同情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怒火在目中燃烧。他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脸色由青转白,忽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面砸了个大洞!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鹭川的脾气虽然很大,却从没有在她面前这样生过气。他永远让着自己,吃饭抢着付钱,上车为她拉门,吵起架来更是口拙,从来都是他先检讨认错。因为他一向认为自己是男人,是大哥,凡事应当虚怀若谷,而不是斤斤计较。何况天底下讲理的女人原本就很少,跟她们争辩,简直是白费工夫。所以男人们擅长的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故意屈尊的谦逊,以及息事宁人的宽容,全在他的修养之内。而这些对苏风沂都不怎么管用,也难以叫她服贴,更是半点也不会感恩。她属于天底下最难讨好的那一类女孩子。
果然这一拳四座皆惊,看客们的眼睛全都溜了过来,悄悄地期待一场好戏。
“我不和你打架!”她扭头就要离开,他一把抓住她的手,颤声道:“阿风,几天不见,你就这么恨我?”
她站住,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们家在怡春县有一处百年旧宅,闲置多年,一直有买家出价,你父亲却从不打算卖掉,是么?”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愣了愣。
“那座旧宅的下面,有一座汉王的墓。”
他的脸蓦地苍白。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父亲为什么处心积虑地要把我嫁给你了。”
说完这话,她瞪着眼睛看着他,等着他说点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才道:“如此说来,这么多年,你一直在骗我?”
他的脸绷得很紧,双目阴沉。
“我也是三个月前才知道此事。先前,我一直怀疑我父亲为什么对我的婚事那么热心。他有一大堆儿女,嫡生的都懒得理睬,哪有闲心管我这个通房丫头生下的女儿?你难道不记得,他原先是打算把我的三姐嫁给你,你爹爹都答应了,你却死活不干?”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轻轻地道:“你就为这个难受么?阿风,跟我回去。我去说服我爹爹将那间屋子卖掉。那墓里会有什么?里面不过躺着一具骷髅。”
“不,我已改变了主意。不会嫁给你了。”原本指望他勃然大怒,然后愤而离去,想不到他会这样回答,她只好硬生生地说道。
一丝悲戚之色浮上他的眼梢:“那么,你离开我不干别的事,只是因为他,是么?”
“是。”
他猛然放开了她的手,无奈地笑了笑,颓然坐下,眼中忽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泪光:“很晚了,你去睡罢。我想独自呆一会儿。”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如此伤心,拍了拍他的肩,道:“我不走,我请你喝酒。”
“不必。”
“我不想看见你难过。”
她要了两瓶杏花村和几碟他喜欢的小菜:“无论如何我们都曾是最亲密的朋友,我先敬你一杯。”
他没有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却将一整壶酒都捧了起来,仰头灌了下去。有一半的酒泼出来,淋湿了他的前襟。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苦笑:“阿风,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她将手中之杯一饮而尽,烈酒好像刀子一样烧着她的喉咙:“不知道。”
“你这个人,真实得令人倒胃。”
“是么?”
他又开始拍开第二坛酒的封泥,将酒倒到碗里,一饮而尽:“干!”
“慢点喝,你很快就会醉了。”她拉住他的手。
他摆了摆手,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酒量?”
“别喝了。”
“阿风,自从那次我爹带我去你家,在后花园里遇到了你,我就知道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从没有想过你会不是。”他唏嘘长叹。
“那时你才七岁。”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只是个黄毛丫头,梳着两条细细的小辫。眉毛是浅黄的,淡得看不见,远远只见两只黑幽幽的大眼睛。……你的猫跑到树上去了,求我爬树帮你弄下来。我……我把猫儿抱了下来,你高兴得直跳,还亲了我一下。”
“……这是陈年老事了吧?”
“要说咱们的陈年老事,这么多……多年下来,数……也数不清,难道你……都忘了?”
“唉,不要说了,”见他越说越伤心,她的眼睛也跟着发红。
渐渐地,他两眼发直,双手发软,已是明显的醉态,她道:“我扶你回房歇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回家去罢。”
她将他扶起来,他推开她的手,怒道:“不!我不回去!”
说罢径直向前走了几步,身子一歪,正巧唐蘅从楼上下来,一把拉住他,闻见他一身的酒气,皱了皱眉,道:“你喝了很多酒?”
王鹭川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吼道:“酒……酒不是你叫我喝的么?”
唐蘅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让你喝这么多酒?”
“阿风,跟我回家……”他已醉得人事不清,紧紧拉住唐蘅的手臂,死死不放。
唐蘅忙哄道:“好,好,我先送你回房,咱们明天就回家。”一边哄,一边恶狠狠地盯了苏风沂一眼,道:“是你给他灌的酒?”
苏风沂一直躲在王鹭川身后,小声道:“你没见桌子给他捶了个大洞?这种时候如果不喝酒,他就要找人打架啦。”
听她说话舌头也有些大,唐蘅忍不住道:“你也喝了很多?”
“我只好陪他喝,不忍心看他伤心成这样子。”
“这事儿全是你弄出来的罢?现在都乱了!”
“是我弄出来的我才这么喝。一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酒呢!”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送他回屋去。”
“我帮你一把。”
两人一人扶着王鹭川的一只手臂,将他送到房内,放到床上。
唐蘅苦着脸道:“怎么办?他还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不放。”
苏风沂正帮床上的人脱靴:“谁让你浑身香喷喷的?你就让他拉一会儿不行么?替我看着他,我得下去结账。”说罢,闪身关门离去。
下得楼来,付了酒账,呆呆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忽又奔回去敲唐蘅的门。
“什么事?”
开门的时候,唐蘅已换了一件浅灰色的睡袍,脸色微红,仿佛酒醉一般。
苏风沂呆呆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道:“阿蘅,今晚你不能睡在这里……”
“为什么?”
“我怕……鹭川会强暴你……”
“强暴?”唐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红红地道:“真的?”
苏风沂盯着他的头,怔怔地道:“阿蘅,你为什么是光头?你的头发呢?”
她吓坏了,因为开门的时候唐蘅的一只手竟然捧着一个假发。而他的头皮油光锃亮,与和尚无异。
“哦,我没头发。一直光头。”唐蘅耐心解释。
“为什么是这样呢?”
“我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唐芾给我喝过一碗参汤,喝完之后头发一夜间就掉光了,再也没长出来过。”
“唐芾是谁?”
“我哥哥。”
“你恨他?”
“不恨,只是不和他说话。”
“不可能,他是你哥哥。”
“信不信由你,我们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年没说过一句话。”唐蘅淡淡道。
“是他不理你,还是你不理他?”
“互相不理。”
苏风沂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他手中的假发,问道:“那是我卖给你的头发么?”
“是啊,”他慎重地道,“小心别弄乱了,这发套我可是花大钱请人特地为我做的。”
“我给你的头发并不多,够用么?”
“暂时够了。”
“下回不够,我再剪一尺给你。”她柔声道:“现在麻烦你到子忻那里凑合一晚,行么?”
“没问题。”
两人走到子忻的门边,敲了半天门,才听见里面应了一声:“请稍等。”
过了半晌门才开了一道缝,子忻刚刚沐浴一新,披头散发,穿着件雪白的素袍,一身热气地站在两个人的面前。
苏风沂忽然脸色飞红,浑身发软。
子忻之美,令人昏厥。
“两位有什么事?”
“我那里来了一位客人,能否在你这里挤一晚上?”唐蘅道。
“当然可以。……只是我明天要早起采药,不会打扰你的清梦罢?”子忻彬彬有礼地道。
“不会。”
唐蘅正要进屋,苏风沂忽然拉住他,笑着道:“子忻的床太小,两位的个子都这么大,只怕挤着不舒服。阿蘅,到我房里去睡罢。”
“我去睡,你怎么办?”
“我到轻禅那里挤一挤。”
第十九章 冷杉与古藤
苏风沂溜进沈轻禅的屋子时,发现窗帘掀开一角,她正坐在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墨色的天空。
几粒星辰孤零零地闪烁着,夜色无边,空气清冷。
听见她的脚步,沈轻禅没有回头,只是幽幽地叹道:“子忻把所有的镜子都拿走了。”
苏风沂挤到床上,裹着毯子,也将脸凑到窗边向外张望,随手从怀里掏出块小镜子递给她:“我有镜子,你要看么?”
不知用了什么灵药,她脸上的红肿消褪得很快,亦憔悴了许多。对着镜子端详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又将镜子还给了苏风沂。
“小时候,每到夏夜,我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趴在井台边看星星。我妈妈给我讲过好多神话……”苏风沂轻轻道。
“我不是很喜欢我娘,”沈轻禅淡淡道,“我在她心中的位置远不及我那几个哥哥。自从五哥去世,她天天以泪洗面,难过得好像疯掉一样。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她一定不会那么难受。”
不知该如果回答,苏风沂只好苦笑。
“她要我想法子接近倾葵,伺机打听郭倾竹的下落,”沈轻禅的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她说,‘为了哥哥的血仇你要不惜一切手段。’她甚至说,她知道为了达到目的我一向有很多办法,不然我也弄不到那把罕世的名剑。”
苏风沂吃了一惊:“原来你并不……”
沈轻禅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倾葵的时候,倾葵并不认得我。他大哥将他保护得很好,一直隐藏他的身份,从不曾让他介入过郭沈两家的纠葛。——他化名刘骏,在西北一带活动。我当时自侍武功,便跑去找他比剑。条件是如果我赢了,他跟我回三和镖局。你知道,只要我们手里有郭倾葵,就不愁引不来郭倾竹。”
“你赢了?”
“我们没有交手。”
“为什么?”
“他说,他与我素昧平生且无冤无仇,何必为上一代的纠纷拼个你死我活?我向他列举我们沈家有多少亲人死在郭家人手里,他说他也可以列出同样的名单来。但他向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