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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悒大笑道:“看你还吃些什么!”她揭开饭盒,将勺子探了进去,就待舀起一勺子饭,向郭敖泼去。虽然依旧不能打中他,但也能逼他个狼狈不堪。
劲气逼开饭团子的大高手?那是什么高手?沈青悒一念及此,笑得更是欢畅。
她的笑容突然就凝结在脸上。
郭敖并没有出手。他一向不喜欢欺负小姑娘,她愿意摔摔打打来泄气,那也只好由她。郭敖就站在那里,运足真气就可以了。他可不想像清远那样,给她刺了个措手不及。
沈青悒的面容扭曲,竟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般。 那东西她见得很多,是个人头。只不过是个放在饭盒子里的人头。
斩下来的人头沈青悒倒也见了不少,只是这个人头分外显得诡异一些。
它的脸色铁青,仿佛中了什么世所罕见的奇毒,已然将它的组织完全破坏掉。那毒极为霸烈,这人头上的皮肤竟像是春天的冰块一般,变成粘稠的一片,极为缓慢地向下淌着,只能隐约看出本来的面目。最恐怖的是那人的头顶被削掉了一片,露出中间稀泥一般灰垩色又遍布血丝的脑髓来。沈青悒的饭勺,就叉在那脑髓的正中间。
女子都是厌恶见到这些东西的,就算沈青悒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也一样。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极为尖利的呼叫:“天罗春冰散!”
郭敖初见到也吃了一惊。他定睛看了看,突然道:“清明道长!”
清明道长就是下山去援救少林的百人之一,清远道长死后,就由他带队的。只是这带队之人的头颅,现在却盛在饭盒子中,被送到了郭敖这里。
郭敖的脸色变了。他知道下山去的百人,已然遇到了天罗教的伏击,只怕凶多吉少了!便在这时,道观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
郭敖顾不得再管什么监禁不监禁,身子陡然穿出云窗,落到了院子中间。只见众道士脸色惊讶而又愤怒地盯着紫霄宫的山门。
半日时辰,被郭敖劈开、又被铁船撞塌一半的山门还没有修复好。这时,山门中间一字排开,站着四具尸体。
清江、清湖、清光、清色。被委派出去的“清”字辈的四大高手,就这么凄惨地站在山门下面。他们犹如古时战死的英灵一般,死,也要回到武当山!
几个“灵”字辈的道士叫了几声,抢上去扶住四位师叔。郭敖惊呼道:“不可!”但那些年轻道士已然跑了过去。
“毒”!郭敖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深知天罗教手段的狠辣,这几具尸体中若是没有什么花样,打死他都不相信的。
就这转瞬间,那几个年轻道士的手已经扶上了四具尸体。他们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诡异之极的表情,身子就此动也不动了。
一丝极为轻淡的青气从四具尸体上传了出来,瞬间传遍了那些道士的全身。
巍峨破烂的山门,几具摆着诡异姿势的青色尸体,站立在萧疏风中。
暮山沉沉。
众道士都为这奇毒震慑,再也不敢向前去!
沈青悒冷笑了一声,道:“瘘天碧水也未必就是天下第一的奇毒!”她忽然向那几具尸体走了过去。郭敖心中动了动,却没有阻拦她。
沈青悒瞬间走到那些尸体面前,一手一个提了起来,将它们堆在了一起。“蓬”的一声,袖中弹出一团烈火,那些尸体登时熊熊燃烧起来。那些尸体顷刻能毒死武当弟子,却对她一点危害都没有。
这小姑娘身上,看来也藏了不少的秘密。
一名弟子大怒道:“你做什么!”
沈青悒冷冷地看着他,道:“你敢碰这些尸体么?不烧了他们,难道留着继续害人么?”
那弟子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突然,火苗中闪出一行金字:“欲救余人,速到青微铺!”
众人都是一愕,郭敖突然叫道:“快些闪开!”
众人还来不及有动作,郭敖反手拉住沈青悒,倏然飞身窜上了龙虎殿顶。情形危急,他只来得及救这离他最近的人!
沈青悒怒喝道:“你做什么!”她非常不习惯别人拉她的手,尤其是男人。
就在这时,那堆燃烧的尸体突然发出一声轰嗵的大响,猛烈爆开!这些尸体中也不知藏了多少炸药,这一爆,登时卷起几丈余高的火焰,烈烈向四周卷去。那些不及躲开的道士们,倏忽之间,就被炸的血肉横飞!
沈青悒脸上骇然变色。方才她离那尸体最近,若不是郭敖觉出不对,将她拉开,想必她此时也变得跟这些道士一样了。
魔教奸计,环环相套,当真令人防不胜防。他们料到了像瘘天碧水这样的奇毒,武当派一时之间必定无法破解,只能用火烧掉它们,于是便在尸体内暗藏了炸药。那时这四具尸体,最少能杀掉几十人,当真是利用到了极限。
这连环的变故,早已惊动了掌门清虚。他红润的脸庞上却现出了一丝苍老的痕迹,晨间那澹泊清净的姿态,已经完全见不到了。眼看着门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冲击当真巨大无比。他道家功夫已经修到了极处,深知天人合一的要旨,对这等专以杀戮为务的行径,便觉得有些大惑不解。
当真人在江湖,就只能以杀止杀么?
清虚叹了口气,道:“清玄、清微。”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传得极远。从龙虎殿与十方堂中缓步走出两位老道士来,同时走到清虚面前,道:“掌门师兄。”
清虚点了点头,道:“召集派中七元真气修到上元的弟子,奔赴青微铺。”
郭敖急道:“不可!”
清虚道:“郭施主有何见解?”
郭敖稽首道:“道长率领贵派精锐倾巢而出,若是魔教乘虚来攻,那便如何?”
清虚苦笑道:“我也知道此举不妥,但能让我眼睁睁地看着百余弟子等死么?若郭施主做了武当掌门,又该如何?”
郭敖也不能。魔教势大,正道消亡,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实。在武林正派自高自大,养着自己那娇纵傲慢的坏脾气的同时,魔教却在暗地里励精图治,筹划着这致命一击。此消彼长,也难怪几日之间,就先灭少林,再陷武当于不救之地了!
郭敖咬牙道:“在下随道长前去!多杀几个魔教孽子,也算为天下人做点好事。”
清虚摇了摇头,道:“多一个人,未必能多做什么。武当对敌,素来以九宫阵为主,郭施主未必能帮得上忙。老道另有事情托付郭施主。”
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本派有五位硕果仅存的‘元’字辈的耆宿,隐居在南岩雷神洞中闭关修行。此次大难,魔教未必不会去打搅他们。郭施主不妨代老僧去镇守雷神洞,那洞极窄,施主凭借天生神剑,一人足可挡得住千军万马。”
郭敖肃然道:“此事义不容辞,郭某现在就去!”
沈青悒眼珠转了转,突道:“我也去!”跟着郭敖向南岩奔去。
自紫霄宫经大山门,到泰常观,然后再过一个三岔路口,便是雷神洞。
南方雨水甚多,山上积雨成瀑,一条条坠下来。才过了泰常观,便是一条极大的瀑布。水声轰鸣,震得耳朵都听不见了。瀑布如玉龙般在山中一冲而过,山这头与那头,架了一座铁索桥。想必每到雨季,这里便会形成绝大的瀑布,山中道士为了行走方便,便架设了这座桥。那桥年岁甚久,走上去摇摇晃晃的,极不平稳。
沈青悒一跳一跳地走着,口中不住骂武当派的道士们懒惰,一座桥也不知道多修几次,让我们沈大小姐走得这么辛苦。
山风吹瀑,水气如雨丝般纷纷落下,两人就如行在极天之顶,乘云布雨一般。
郭敖的脚步突然顿住。
迷蒙的水缬中,隐隐含着一点红色,就开放在这铁索的正中间。
这点红色就算在仙境一般的云瀑中,都显得那么妖异,邪恶,却又带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将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吸引住。但它无端地又露出种楚楚可怜的神态,令人不忍心责难它。它就如仙子与魔鬼最恰当的融合,在空灵清秀中散发着无边娇艳的光。
上官红。
郭敖的瞳孔开始收缩。
上官红却微笑道:“郭叔叔。”
她仍然是一副小女孩的装束,全身隐在一袭宽大的红衣中,只露出大半个红通通的小脸来。手上正拿着一个跟她脸一样红的苹果咬着,又可爱又懂事,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但这个有着小女孩般笑脸的人,却是郭敖最仇恨的敌人。
她最大的武器就是她的笑容。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便在这笑容下降低了戒心,从而横尸荒野。
谁又会对这么样的一个小女孩起敌意呢?就算明知她是个杀人的魔头,但还是不免会掉以轻心。
这便是人的本性。他们更相信看到的,而不是认识到的。 幸好郭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教训,他杀上官红之心也从来没有消减过。
郭敖咬牙道:“上官红?”
上官红却全然不觉,脸上带着仙子一般的笑容,道:“郭叔叔,又见到你了,真好。”
她的神情极为欢愉,仿佛那笑容是发自内心深处一般。她就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仿佛等着郭敖来抱她。
郭敖一点点地将舞阳剑抽出来。
他第一次那么强烈地想杀人,而不仅仅是挫败对方。虽然,江湖上一直认为败就是死,但郭敖却不这样想。很多时候,他要的只是胜利,而不是对方的性命,但每次他的剑回鞘之后,带回的都是一条性命。
只因为与他比剑的人都太有名,郭敖虽然能看得透,他们却看不透。
上官红仿佛没有看到郭敖凌厉的眼神,将苹果递了过去:“郭叔叔,你吃不吃苹果?”
郭敖冷哼一声,并不作答,盯着上官红的手臂。
上官红微笑道:“郭叔叔,你盯着我的手看什么?哦,你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被你砍掉的手臂又‘长’回去了是不是?其实很简单的,天下手多的是,天罗教的神医也多的是,要将手重新长回去,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呢。”
她也凝视着自己的手,手指转动,缓缓将那苹果举了起来:“郭叔叔,你知道我练的功有些奇怪,普通人的手可并不适合我,只有刚好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要长得细皮嫩肉的,又要将武功练到恰好能容纳我的真气的程度,才最适合。郭叔叔,你知道这样的女孩子很难找的,我连杀了十九个,才找到这么一只。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微笑着将苹果一样嫣红的小脸扬起,仿佛小孩子做了得意的事情,要等着大人夸奖。
郭敖的脸却已铁青。
他并不自诩锄恶扬善的大侠,也没想过一剑横行,诛杀贪官污吏,为人间立一正道,但像上官红这种奸恶到极点的恶徒,郭敖却从骨子里憎恨。他的剑气深敛内聚,接着增生发出,轰然声响中,铁索桥猛然一震,郭敖双目精光暴射,向着上官红沉步走了过去。
他的眼神如狼,精光霹雳电闪,罩住上官红,他实已坚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杀此人!
上官红的神态却依然那么悠然,仿佛郭敖是她很亲很亲的人,她期待着,迎接着他的到来。她的悠然也含有一种邪异的压力,只是郭敖却没有感觉出来,或许他感觉出来了,但却不屑一顾。
他的身边人影一闪,沈青悒缓缓走向前去。她的脸上冰冷一片,仿佛她整个人就是一块冰雪雕成的一般。她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