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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机会刺杀李安,就是刺杀不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游走天下,培植不满李安的势力,现在东川还未衷心顺服,南楚不日就会重新立国,借天下之力,再有雍王在侧虎视眈眈,我终有报仇雪恨的一天。只是杀害一国储君,不是一件小事,事成之后,我需要尽散部下家财,从此浪迹天涯,而且稍有不慎,就是败亡的命运。”
小顺子低声问道:“请问公子中策?”
我披上儒衫,淡淡道:“中策好一些,太子李安的左膀右臂是齐王,齐王虽然鲁莽,但是外粗内细,实在是当世俊杰,若无雍王,齐王为君也不错,我投靠齐王,替他出谋划策,挑拨他兄弟不合,到了适当时机,让他内乱萧墙,不管是便宜了雍王,还是便宜了齐王,我终究让太子折翼陨身,就算达不到目的,也可以让大雍内乱,一报国仇,二雪私恨。”
小顺子膝行向前,道:“请问公子上策?”
我系上衣带,笑道:“这上策最是光明正大,我归顺雍王,借刀杀人,令雍王殿下弑兄杀弟、逼父退位,不但我大仇得报,天下也得到一个明君圣主,一统曙光近在眼前,我江哲亦可留名青史,事成之后,或者归隐田园,或者安享富贵,这不是上策吗?”
小顺子严肃地道:“公子,这些年来,小顺子始终在你身边伺候,公子的心思小顺子怎么会不明白,公子明明知道投靠雍王是最好的选择,为何如此固执,公子的仇人也是雍王的敌人,只要公子归顺雍王,雍王登上大宝之时,就是公子大仇得报的时候,公子始终不肯归顺雍王,并且蓄意挑衅,迫得雍王定要杀公子而后快,其实只要公子顺从了雍王,等到报仇之后,公子便归隐山林,也能够博得一个安享余年,何必要这样冒险,公子虽然医术不凡,但是大雍皇族密藏的毒药未必就能解救,万一公子若是不幸,小顺子就是杀了雍王又有什么用呢?”
我淡淡道:“这些事情,我如何不明白,可是我平生行事,对敌人可以不择手段,却从来不会对亲近之人擅用心机,雍王殿下,旷代明君,对随云推心置腹,为了随云一人,用了多少心思,千里路遥,殿下解衣推食,随云并非铁石心肠,焉能不动心,可是我受南楚恩泽在前,与大雍结怨在后,已有隔阂在心。何况若是真心相从,便要尽心竭力为殿下设想,若无我筹划,殿下未必没有胜算,虽然惨烈,但是声名无瑕,若是我归顺殿下,随云乃是凡人,不免借机了却私怨,为我私心,伤害君臣大义,我若秉公,又如何对得起飘香泉下香魂,想来想去,既不愿害殿下青史上留下污名,也不愿愧对飘香吾妻,唯有舍易就难。至于中策,虽然无伤我心志,但是不免令雍王大受损伤,这样的明君,我不能为之效力已经愧疚于心,又怎忍伤害于他,所以只得采用下策。”
小顺子道:“公子不肯侍奉雍王,却是为了雍王着想,但又何必逼得雍王杀害公子呢,若是假意答应,过一段时间,逃出长安又有什么难处。”
我笑道:“我平生行事,小事上面或者不大谨慎,但是这等之事,却是绝不肯谎言欺骗的,当初我不肯为德亲王效力,也不曾谎言骗他,今日我既然不肯替雍王效力,也绝不会骗他,何况若不迫雍王杀我,我如何能够断绝归顺雍王的心思。小顺子,你记着,我今日诈死,确实有几分危险,所以我若是不幸,你记得,不可替我报仇伤害雍王,雍王殿下没有错,一个霸主,是绝对不能心软的。我只要你记着,有朝一日替我杀了李安,然后带着我的骨灰回南楚,将我和飘香合葬,你可答应么?”
小顺子俯首在地,良久才带着哭音道:“公子之命,奴才怎么会不听,若是公子不幸,待我杀了那李安之后,就回南楚,为公子守墓终生。”
我淡淡道:“多谢你了,其实我胜算很大,你也不必难过,过了这一关,天下就没有什么可以羁绊江某的了,就是报仇,我也不会牺牲自己余生的,你可以放心。”
小顺子默然不语,我知道他不信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我从来不会为了报仇而疯狂的。
在雍王的书房,李贽默默的看着书案上的一把银壶,石彧站在案前,忧心忡忡地道:“殿下为何不使用大雍密藏的鸳鸯壶,而使用这把这把藏锋壶呢?”
李贽淡淡道:“前朝秘制的鸳鸯壶虽然可靠,但是江哲熟读经典,精于鉴识,未必不认得鸳鸯壶,这把藏锋壶乃是本王在南楚的属下送来的,机关精巧,绝无破绽,还是使用这把壶吧,销魂丹不会让银壶变色,江哲不会察觉的。”
石彧多年跟随李贽,他能够感觉到李贽心里的悲伤,不由道:“殿下,刚才管休他们前来禀报,说江随云声称不会久事齐王。若是殿下不忍,不妨放过他。”
李贽漠然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石彧欲言又止,终于道:“都是属下之过,鼓励殿下求索贤才,可是如今殿下一不能平定南楚,二不能得到贤才,都是属下的罪责,但是这人,若是不杀,只怕属下日夜不安。”
李贽微微冷笑道:“没有你的事情,是本王太自信了,以为天下贤士都会效命于孤,罢了,就在前厅为江哲饯行吧,可怜绝世才子,从此黄土深埋,这是本王的罪孽,也是他的不幸。”
离雍王府不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静静的等候,车内,齐王李显喜形于色,在他对面坐的是王妃秦铮,如今的秦铮不再是女扮男装,一身月白宫装,淡扫娥眉,天香国色,她淡淡道:“不就是那个翰林学士江哲么,怎么殿下这样看重他呢?”
李显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语气诚挚地道:“当年铮儿你舌厉如刀,也没有说服德亲王,可是此人三言两语就说服了赵珏,据说此人随同赵珏平蜀,我曾细细研究赵珏平蜀的方略,见其风格不同平常,可见江哲此人果然是有才华的,更何况我爱此人风采,已非一日,就连二哥都对他十分爱重,我折节下交又有什么不妥,不是我说你,铮儿你当世才女,家世容貌才华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可你唯一的缺陷就是少了谦逊容忍的性情,也难怪,你是天之骄女,本王有话在前,你若得罪了江先生,休怪本王无情。”
秦铮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当年自己奉命接近齐王,这齐王翩翩年少,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不久便令秦铮倾心,在南楚自己因为嫉妒而中了齐王的圈套,一夕风流,自己成了齐王的未婚妻,可是从此之后,齐王故态复萌,不是走马章台,就是呼鹰逐兽,对自己若即若离,时而亲爱如蜜,时而冷淡如冰,自己还没有嫁入王府,就有了三四个庶出子女。可恨自己神魂颠倒,不能自拔,一直到最近才奉皇命成婚,可是李显虽然表面上对自己尊重非常,但是却在王府内院划下禁地,在里面声色犬马,自己也曾向师父和父亲哭诉,可是他们都说这是齐王风流本色,自己只能恪守妇道,用柔情羁绊,无奈之下,自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是今日齐王变本加厉,竟让自己对一个南楚俘虏低头,但是她想来想去,终是不愿和齐王闹翻,只得隐忍道:“臣妾遵命。”
李显淡淡一笑,他很了解这个聪慧的女子,心高气傲,却是少了几分温柔,没有过多的劝导,他知道秦铮不会明里违背自己的命令。看着已经接近约定的时间,李显道:“好了,这就去雍王府吧。”
雍王府的大厅却是与众不同,不像一般王府一样富丽堂皇,只是宽阔深远、肃穆庄严,今日李贽也是一身素服,他原是心里存了哀悼之心,见到江哲,他就是一愣,江哲也是一身素服,趁着他清秀儒雅,略带憔悴的容貌,更是显得气度雍容。
他心中一阵惋惜,目光落到石彧身上。因为今日是要鸩杀江哲,所以李显只带了石彧相送。石彧目光冰冷,微微摇头。李贽不再犹豫,微笑道:“今日为先生送行,知道先生品性高洁,故而只能一杯美酒送行。先生不要推辞。”说罢,石彧端来一个黑木托盘,上面放着藏锋壶和两个银杯。
我的目光掠过藏锋壶,不由莞尔失笑,这藏锋壶是我亲自设计,通过天机阁出售,为了得到高价,只做了三把,每壶千金,想不到今日重逢在大雍,此壶壶底有一夹层,可以容纳一杯毒液,若是用此壶害人,只要将毒液注入壶底,倒酒之时只要按住壶把上面的莲花雕刻,那么壶底的毒液就通过壶壁流到壶口,从壶口旁边雕刻的莲花心倒入酒杯,这样用毒,神不知鬼不觉,就是杀了千人百人也不露形色,当然这毒药必须不让银壶变色,这样既可以免得什么人都可以使用藏锋壶害人,也是为了让喝酒之人不起疑心。想不到今日这藏锋壶用到了我自己身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呢?
李贽拿起藏锋壶,先倒了一杯毒酒,又移开拇指给自己倒了一杯净酒,放下酒壶,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勉强笑道:“先生请满饮此杯,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
我接过那杯毒酒,心想,若是我为此人呕心沥血,最后得到的也恐怕只是这杯毒酒罢了,看向雍王,见他强颜欢笑,淡淡一笑,想到此人从前恩宠,不由开口道:“殿下龙日天表,贵不可言,从今之后,只要外修兵甲,内修德政,太子纵然忌惮,也不敢轻易挑衅,至于其他事情,自有贤士为殿下谋划,哲今日辞别殿下,今日恐相见无期,愿殿下早日一统天下,令四海升平,百姓安乐,随云虽在江湖之远,也将为殿下日夜祈福。”我这一番话全是发自肺腑,我真的不怪他,他要杀我都是因为我逼他太狠,真龙自有逆鳞,想到今日之后不会再见,不免说了几句心里话,端起酒杯,我能够分辨出酒里面的毒药,我所配制的万毒降也是剧毒之药,但却能够护住心脉保住我的性命,今夜就是我诈死的良机。举起银杯,我就要喝下这一杯毒酒。
李贽从江哲接过酒杯,心中就是十分不安,他从未作过这种杀害贤才的事情,未免有些愧意,此刻听到江哲这一番肺腑之言,那有千钧之力的右手竟然颤抖起来,此时眼见江哲就要喝下毒酒,胸中血气翻涌,突然伸手按住了酒杯。
我疑惑的望着李贽按在酒杯上的手,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中一片混乱,李贽虽然开始只是一时冲动,但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拿走酒杯,淡淡道道:“先生虽是文士,可是胸襟气魄,不逊沙场壮士,当用大杯,不应该用此银杯,来人,拿我的金盔来。”
不多时,侍奉的仆人捧来了李贽上阵杀敌所穿的御赐金甲的头盔,李贽没有使用藏锋壶的机关,打开了壶盖,将壶中美酒全部倾倒在金盔之中,双手举起,道:“江哲,你虽是南楚繁华之地的才子,但你的心志品性却胜过我大雍的边关勇士,本王用金盔赐酒,望你一路顺风。”这一刻,李贽心中再也没有愤恨怨责,而是一片平和,他心想,不能让江哲为我所用,是我缺少德才,我若擅杀无罪贤士,就是帝位在我面前,我又有什么资格坐上去呢。
~第三十章风虎云龙~
南楚至化元年十二月,江哲禁于雍王府,王虽倍加礼遇,但哲心志不屈,齐王显,颇爱哲才,促雍王赦之,雍王不得已许之,因哲品性高洁,乃以御赐金盔盛酒相送,哲乃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