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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朴立英顾及大局,他知道,倘若连江淮镇也挥兵北上参与到这场内战中的话,那大魏的国门就对着南唐敞开无阻了。而且,在先前的战事中,拓跋雄的边军一直是占据上风的,是以朴立英也没必要参战,只需观望等待就好。
“但现在,慕容家已经是占据了上风,形势已经跟当初大不一样,朴立英还会继续观望下去,眼睁睁地看着拓跋家最后的余脉覆没吗?”
萧何我没有答话,他知道,这并不是仁兴帝在向他问话,而只是仁兴帝在自言自语罢了。过了一阵,却见年青的皇帝霍然起身,朗声道:“北府要想办法,想办法促成朴立英北上助战——只要江淮镇北上,我军正面就毫无阻碍了。”
“遵命,陛下。微臣会竭力而为。”
萧何我躬身答道,他说:“但这件事,怕是不易达成。朴立英是北虏的宿将,身经百战,意志坚定。我们的人要说动他,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远志,朕来帮你出个主意:要说服朴立英的,我们怕是办不到;但我们可以诱导他。譬如,你们北府派人去洛京放出点风声来,就说慕容家有意在击败拓跋雄之后召朴立英回朝,然后夺他兵权处死他,等这风声传入朴立英耳中,他自然就会心中不安,这时候我们再想办法离间他与慕容家之间的关系,让他感到危机已迫在眉睫——这只是有个思路而已,具体如何着手。你们北府是行家,应该比朕厉害。”
听到仁兴帝的指点,萧何我松了口气:不管陛下这主意靠不靠谱。但起码有了个可行的计划。自己只要照着这计划执行了,对陛下也算有了交代,至于朴立英会不会上当。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陛下妙计!得陛下指点,微臣茅塞顿开,回去以后立即组织人手,遵照陛下指示而行,定能将朴立英骗得北上。”
仁兴帝坐在船头,望着湖面上的落日出神,像是对身后萧何我的恭维听而不闻——身处他这个地位,倘若对每个恭维都当真的话。那早就精神崩溃了。
“远志,这种小计谋未必能有用,但只要能有一份可能,我们总要尽力试下。方才牧公说的,你也是听到了,大军一动,黄金万两啊!粮草甲盔、损耗补给、开拔立营、冲阵攻城、军功犒赏。样样要钱!西蜀之战从头到末,花了朕足足二千五百万两银子,不但把户部花得精光,还把多年积蓄下来的军械和粮储都给糟蹋了个精光。最后那两个月,前线一迭声嚷着要钱要粮。户部直接跟朕说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了,那时,朕连内库花光了都还是不够,真是愁得白头发都出来了。那时候,记得还是卿家帮了朕大忙,帮着顶过了那个难关啊。”
萧何我知道,仁兴帝说的是北府派出鹰侯,在北方售卖官职,筹措到了一百多万两银子,帮助顶上了这个军费缺口。但毕竟卖官售爵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是以仁兴帝含糊其辞。
“朕知道,那次的事,你们北府承担了很大的压力。御史台那边,弹劾你们的奏章加起来能堆得跟朕这么高,江都众议纷纷,都说是你们北府蛊惑了朕,卖官鬻爵敛财,败坏了朝廷纲政——那帮酸儒书生懂什么!远志,你是替朕挨骂了啊,这个,朕一直记在心中。”
君臣相得如此,陛下知我懂我,人生夫复何求?
萧何我心头酸楚,鼻子一酸,眼眶已是慢慢湿润了。他躬身道:“能为圣君分忧,是微臣的职责本分,纵万死亦不能辞,这点区区小事,何劳陛下牵挂?只要圣君知微臣,便是世人千夫所指,微臣又有何惧之有?”
凝望着萧何我,仁兴帝缓缓点头,他叹道:“三百年国耻未雪,一万里山河蒙尘——远志,前路依然艰难,吾等君臣尚不能懈怠!”
“陛下,朴立英不受我朝招揽,那是因为他本身是鲜卑贵族,微臣却是有了个想法:除了朴立英以外,北朝中却还有不少我汉人的门阀和高官。招揽他们的话,该比招揽朴立英要容易。”
“远志,你想招揽谁?”
“洛京叶家!”
“叶家?”
仁兴帝看着他,神情间有些诧异:“你怎么会想到他们?”
“陛下,叶家本身就是北国的豪门,掌握着北国超过七成的瞑觉师资源。微臣觉得,叶家的重要性不在朴立英之下,倘若能将他们争取过来,则北虏少一大强援,我朝得一强力臂援,此消彼长之下,将来的北伐战事会顺利很多。”
“嗯……此事,远志可有把握吗?”
“兹事重大,未经陛下允诺,微臣不敢擅行。但微臣觉得,叶剑心是个聪明人,眼见北国国势山河日下,他肯定亦是早有心思了。这时候,只要我朝表露意愿,表示既往不咎并保证他的地位……想来招揽他并不为难。”
听了萧何我的话,仁兴帝默然无语。良久,他才说:“远志,你的这个想法,可曾跟谁说过吗?”
“如此大事,未经陛下允许,微臣岂敢对外妄言?”
“如此看来,你我君臣是不谋而合了。远志,实不相瞒,前些日,朕已差遣御前侍读苏墨虞、禁军游击萧天歌等人北上前去洛京,专为联络叶家而去。现在,他们已跟叶家联络上了。”
听了这话,萧何我如受雷击,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发白,目光游离不定。
听到这消息的第一反应,他实在是心中惊惧。
北地谍情事务一直都是北府的专务,与叶家的交往联络也一直是北府负责的,但这次。仁兴帝却是绕过北府直接插手招揽叶家的事务,从头到尾自己都是一无所知——难道,陛下已经不信任自己了吗?
看到萧何我的惊疑不定。仁兴帝摇头:“远志,你不必多疑。此事没跟你说,倒不是朕信你不过——朕信得过你。但朕信不过你的部下。在我朝,有人很不愿意让叶家受抚的。这件事,交给北府来办的话,肯定会走漏风声的,到时事情没办成,只怕朝中已是满城风雨了,平添了无数阻碍。这个……萧卿你该能想明白的。”
萧何我亦是一等的心思机敏,仁兴帝还没说完。他已是明白其中要点:确实,叶家如果归顺,沈家肯定是不高兴的,自己的部下里,明摆着的沈家门人就有上百号人,河南司、江淮司、鲁东司……等各个要害部门都被沈家把持着——这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些暗地里的沈家嫡系还不知有多少。到底谁是沈家的人。连自己都说不清楚。
仁兴帝说得没错,这件事确实不能交给北府来办,仁兴帝瞒着自己,这是有理由的——何况陛下也不是真的瞒自己,现在不是跟自己说了吗?
得知并不是自己失了陛下的宠信。萧何我顿时如释重负,他躬身道:“陛下思虑周密,微臣佩服。对叶剑心,微臣也是略有了解的。此人履历丰富,思虑深远,心志坚定,不会轻易被旁人所说动。侍读苏大人固然知识渊博,但他一直在中枢,未曾历练过实务,要跟叶剑心这种人物打交道,微臣担心……他的经验还是欠缺了些,未必能奏全功。”
“呵呵,这次招降叶家,朕很有把握。诚如卿家所言,苏卿历练不足,但朕给他准备了一样好东西:一个叶剑心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萧何我没有出声,但他好奇地望着李功伟,目光无声地询问着皇帝。
虽然贵为大唐的天子,但毕竟还是个年青人,李功伟也有着正常年青小伙子的炫耀心理。他得意洋洋地告诉萧何我:“除了远志你方才所说的条件外,朕还许诺了叶家,只要他们归降吾朝,朕将迎娶他的女儿叶梓君为皇后。”
萧何我大惊:“陛下,您不是开玩笑吧?”
“君无戏言,此等大事,朕如何能开玩笑?”
“这事……太后可知情吗?”
“宫中人多口杂,朕连萧卿你都不敢说,如何敢跟太后说?跟太后一说,太后未必藏得住话的,被宫女们传出去,那还不得满城风雨?事成之后,朕再跟母后禀报一声就是了。”
“陛下,立后乃国之大事,须经多方挑选……这个,未免太仓促了些吧?”
“无妨,苏侍读他们已发回报告了,苏侍读、曹大伴还有萧天歌,他们都一直赞同,说叶家姑娘容貌端庄,姿容秀丽,足可母仪天下,朕信得过他们的眼光。这个,萧卿你就不必担心了,呵呵!”
萧何我脸如土色,心中叫苦:我担心的哪里是这个,这叶家姑娘哪怕长得象头老母猪老子都不在乎!
问题是陛下实在也太过独立特行了,需知天家无私事,皇帝立后,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国本,非但要经皇太后同意,还要经朝中重臣们廷议同意,立谁为皇后,立谁为后妃,这其中都是有讲究的,这其中不知牵涉到多少世家豪门的利益,要经过多少暗中的磋商和博弈。
但仁兴帝谁都没说,就这样突然做了决定,到时公布出来,朝中还不翻了天!嵇太后不是省油的料,这么大的事绕过她,她能罢休?还有军机平章嵇国舅,还有几位宰相,还有利益受损的沈家,还有儿子死在叶家手上的襄阳镇守大帅余淮烈——这帮人一窝蜂闹起来,怕是陛下都按不下来啊!
更可怕的,是这帮人不敢冲着陛下来,而把怒气统统洒在了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萧何我简直想哭出声了:放在旁人眼里,这件事都跟自己怎么都脱不开关系了:叶家是归自己联络的,北地策反是归自己负责的,陛下又是最信任自己,平常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就是有一千张嘴巴都说不清楚啊!
“陛下一向圣明睿智,怎会突然起意迎娶那汉奸叶家女?”
“不用问,准是萧何我那好大喜功的奸佞,他与北地的权奸勾结,以权奸之女的狐媚美色蛊惑了陛下,**宫廷!”
想到大臣们异口同声共呼:“请诛权奸萧贼以谢天下”的情景,萧何我脸如土灰。到时候,只怕铺天盖地的弹劾奏章会把自己淹没,更不要说这次自己会把沈家这样的豪门给得罪死,将来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萧何我吞了口口水,他说:“陛下,微臣觉得,招降叶家确实很有必要,但迎娶叶家女儿……此事怕有些不妥。天子大婚乃国之盛事,您最好提前与太后和朝中重臣商议……”
仁兴帝摆摆手,不悦道:“朕迎娶叶家女,有利于北伐大业,有利于天下一统。朕相信太后和朝中大臣们都会顾全大局,不会反对朕的。此事,朕意已决,卿不必再论了。”
萧何我叫苦不迭:皇帝老大您摆摆手是很潇洒,可到时候他们炮轰的可不是您老人家,倒霉的是咱啊。
“远志,除了叶家以外,北国还有哪些才德贤士,值得我朝招揽呢?”
恍惚中,萧何我听到仁兴帝的问话,他迅速回过神来:“微臣草拟了一份名单,名单上所列,都是值得我朝招降的北朝文武官员,对我朝入主北国大有帮助的人。近期,北府的主要工作就是以策反他们为主,这目录,请陛下过目审阅。”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了奏折,双手呈上。仁兴帝接过奏章,翻开匆匆一阅,神色沉静。良久,他微微蹙眉:“其他人倒也罢了,不过这第一个人朕倒是看着眼熟的——北虏的北疆大都督孟聚,先前你们不是报告过吗,他该是咱们的鹰侯吧?”
“启禀陛下,孟聚确实是我朝鹰侯,曾任我江都禁军的鹰扬校尉。只是因北地战乱,他与北府的联络人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