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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聚在厅中看了一阵折子,只听踏踏的脚步声响起,侍卫们领着一个靓丽的女子进来了。那女子身材高挑,肤色白皙,容色秀丽,一身皂色武士装打扮,腰间系着一把长剑,发髻在脑后绑了一条马尾,显得干脆利索又英气勃勃。
见到孟聚,她拱手行礼道,笑颜如阳光般灿烂:“孟大都督,洛京叶府一别,已是一年有余了,阁下别来无恙?”
见到那女子,孟聚一震,但马上恢复了平静。他起身还礼道:“贵客远来,下面人不知道,多有怠慢失礼,孟某致歉了。沈参事,快快请坐——来人,快上茶来。”
来人竟是那个沈家女,北府的洛京司参事沈惜竹。两人分了宾主靠近坐下,他屏退了左右,说:“沈参事,你来见我,只需报上接头暗号就好,下面人自然就马上通报了,何必在外面等上几天呢?这样怠慢了贵客,我心中如何能安?”
沈惜竹笑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接头暗号是什么?”
“暗号是——嗯?”
孟聚微微蹙眉:“沈参事,这怎么回事?北府派你来联络我,却没给你暗号?这不会吧?”
沈惜竹展颜一笑,但孟聚能看出,她的笑容中藏有几分落寞。比起当日在洛京见面时,她的眉宇间多了些憔悴和疲倦。
“大都督,实不相瞒,妾身已不是北府洛京司的参事了。”
孟聚沉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不发一言。
沈惜竹自嘲地笑笑,细细的眉毛好看地蹙了起来:“妾身已被北府开革了。所以,妾身此次前来,不为北府而来,纯为自己而来,有一私事相求大都督,还望大都督能伸出援手。”
说话间,沈惜竹很自然地侧过身子靠向孟聚,一股馨檀的女子体香传入孟聚鼻中,令他心神微荡。他后仰身子,说:“沈参事——呃,沈小姐请说就是,大家相识一场,也是缘分。沈小姐有什么难处,倘若孟某有能尽力之处,自然会帮忙的。”
看到沈惜竹脸露喜色,孟聚急忙说:“当然,我虽然坐这位置上,但很多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还得跟大家商量的。一些有违义理的事,我也是不能做的。”
孟聚与这位沈参事交往不多,两人不过在洛京郊外和叶府有过一面之缘,孟聚知道,这女子相貌秀眉,但是心性蛇蝎,杀伐无忌,孟聚对她很有几分忌惮,听到她求助,他实在不敢轻易答应,急忙加上几个条件限制。
沈惜竹微笑地望着他,仿佛已经看透了孟聚的心意:“大都督请放心,妾身所求之事,完全是大都督能办到的,也不违义理,大都督放心便是。”
孟聚颌首:“既然如此,就请沈姑娘明示在下吧?”:“大都督高义,妾身在此谢过了。听闻大都督尚未大婚,只纳了小妾一人,正妻之位尚且空缺?”
孟聚一愣:“是,我出征在外,小妾留在东平老家了。”
听到孟聚的回答,沈惜竹巧笑如嫣,像是松了口气,她脸色微红,低着头轻声说:“这样就好。妾身斗胆冒昧,有意向大都督做个冰人,向大都督介绍一位闺秀为大都督良配。”
听说是介绍老婆,孟聚顿时轻松下来。他笑道:“沈姑娘你介绍的闺秀,那肯定是千里挑一的高贵淑女,孟某一介武夫,粗陋不堪,只怕耽搁了人家……”
“大都督,且容妾身说完。这位姑娘,出身江南的顶级豪门,门第高贵不亚于皇室,她家族既富且贵,枝叶繁茂,权倾朝野。这位闺秀年方十八,容貌秀丽,温柔娴淑,德言工容皆佳,更兼兰心蕙质,才貌双全,无论家世、容貌、才能都是无可挑剔。倘若大都督能娶此女为妻,对您的事业肯定助益不少,不知大都督意下如何?”
孟聚听着,他的眉头渐渐蹙起,眼神疑惑。他狐疑地看着沈惜竹:“沈姑娘,你所说的这位名门闺秀,该不会就是……”
沈惜竹站起身,对孟聚屈膝道福。在孟聚的注视下,她轻垂琼首,粉脸通红,不敢抬头与孟聚对视,但那声音却是异常坚定而清晰的:“大都督明鉴,正是。妾身冒昧,不惧嘲笑,请求自荐为大都督正堂。求大都督不弃妾身蒲柳之姿,娶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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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北疆风云 第三百三十三 联姻(上)
饶是孟聚一向自认为见多识广、阅历丰富,骤然听到沈惜竹的要求,他还是深受震惊,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久,他才讷讷地问:“为什么?”
沈惜竹粉脸绯红,她很认真地说:“如果妾身说自打洛京见面,妾身对大都督就一见钟情,自那以后,妾身一直仰慕大都督,日夜思念,以致不能自已,主动上门求嫁——这样,不知大都督会否相信?”
孟聚也很认真地想了一阵,然后他摇头苦笑:“虽然我自信相貌还算过得去,但肯定没到倾国倾城的地步,能让姑娘一见倾心,而沈姑娘你怎么看也不像花——呃,那种很世俗的女子,所以,这种拉低你我智商的话,大家还是不要再说了吧?”
沈惜竹嫣然一笑。孟聚的用词她有点搞不懂,但那意思却是明白的,她再次屈膝道福:“正是如此,大都督不但英武,聪慧明睿亦是远超常人。在大都督面前,妾身不敢以虚言欺之。大都督,您是北魏最大的镇藩,将来归顺大唐以后,您恐怕亦将成为大唐最大的镇藩了。”
孟聚摇头,他笑道:“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将来倘若大唐能一统天下,让万民得享安乐,那孟某也乐意解甲归田,归隐山林,耕读养老,去安享太平盛世。”
“大都督有意功成身退,高风亮节,委实令妾身景仰。只是即使大唐收复了中原,北方边患依然是朝廷的威胁,大都督乃天下闻名的抗魔名将,镇守北边的擎天巨柱,即使您想要解甲归田,只怕陛下也是要挽留的,大都督想要退隐山林,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姑娘这是恭维我了。大唐名将如云,猛士如雨。哪里用得上我这个前朝旧人?话说了,就算我成了大唐的镇藩,可这跟姑娘今天的来意又有何关系呢?”
“大都督,您在北府任职,我们沈家的情况,您也是该了解一二的。我沈氏先祖创建了北府,传承三百年,历代群贤辈出。历代曾出过宰相、尚书、断事官、大将军、御史中丞,根基深厚,人脉遍布朝野军政,与皇室同气联枝——不是妾身夸口,要说底蕴丰厚,人脉畅通,除了皇室以外,我们沈家在江都若说第二的话,那还真没人敢称第一了,与我们沈家联姻。绝对不会有辱大都督您的身份。”
孟聚连忙谦逊道:“沈小姐言过了,倘若能有机缘。那该说是孟某高攀才是。但孟某也奇怪,象贵府这样的簪缨世家,怎会看得上孟某这样的粗陋武夫呢?要知道,我在大唐那边既无人脉也无根基,完全是一个外来户。江东世家,最重门第,你们怎肯与一个北地的降将联姻?”
“大都督。您何必妄自菲薄呢?您的出身虽非世家门阀,但您拥有更真实的东西,那就是实力!大都督。您是当世第一名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拥兵十万,是北地最大的实力军阀,坐拥六镇五州三郡之地——这样的身份,与我们沈家堪当门当户对了。我们两家联手的话,对大家都有莫大的好处。”
孟聚还是摇头,虽然沈惜竹竭力强调自己很有实力,但他还是委实不怎么敢相信。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些实力,但自己崛起不过区区数年,坐拥数州、几万兵马的实力,放在常人眼里是很了不起了,但若是放在那些积累数百年世家豪门眼里,估计——也就跟个山西煤老板在摩根、洛克菲勒家族眼里差不多吧。如果说摩根家族的哪位千金看中了煤老板的“实力”主动跑去山西向他求婚,这种事,孟聚喝得再醉都不可能相信的。
他琢磨了一下,问:“沈小姐,今天你所提之事,是沈家的意思吗?”
沈惜竹娇躯微震,她侧过头,笑道:“当然,妾身既然亲身前来了,难道我们沈家的诚意还不足吗?对这个,大都督为何还要怀疑呢?”
但这时,刑案官出身的孟聚却是立即看出来了,那一瞬间,沈惜竹眸子微微一缩,眼神不由自主地回避了自己——她在撒谎吗?
孟聚不动声色,他问道:“姑娘的诚意,我自然是明白的。但我们这样私相授受,似乎并不合乎礼仪,传出去对沈小姐您的清誉也是有损。婚嫁大事,还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不知沈家正式的说亲媒人什么时候过来呢?”
沈惜竹愣了一下,她丹唇轻启,嗫嚅几下,强笑道:“这个……大都督,这次的事,与您所想的,略有些不同。沈家是朱门世家,有些面子还是要讲究的,我们不便主动向大都督您提起婚事。所以,这次就要委屈大都督了,婚事必须由您主动,得劳烦您聘请媒人向我们沈家说亲。”
孟聚蹙眉,他直言不讳地说道:“沈姑娘你这样说,我就有点搞不明白了,既然是姑娘您主动向我提起了婚约,那由你们来提亲,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何不便呢?”
沈惜竹默然,过了一阵,她躬了身子,说:“此事微妙,确实不便对外人说起,但既然大都督心有疑惑,妾身也不敢隐瞒,还望大都督能帮我们保守秘密,勿对外人提起。”
“姑娘放心便是了,孟某的嘴一向很紧。”
“如此,妾身先行谢过了。正如大都督所知,我们沈家在江都的势力很大,在朝野军政各界都有深厚的影响力……”
沈惜竹一再强调沈家很强大很牛逼,孟聚听得实在腻味,他沉声说:“贵府是乌衣世家,权倾朝野,此事举世皆知,姑娘也不必特意强调那么多次吧?”
沈惜竹回眸深深望了孟聚一眼,她轻声说:“不,大都督,您并不明白妾身的意思。
我们并不想弄权,但出于人之常情,总是免不了要给自家子弟一点照顾,就这样几百年一点点地日积月累下来,门生又收门生,子弟又繁衍子弟,三百年的世家,三百年来积累的人脉和财富,不知不觉间,我们的门生故吏已是遍布朝野。
沈家到底有多少力量,在大唐军政两届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沈家的子弟,掌握多少财富和生意,不要说外人,妾身想,只怕现任沈家家主都说不清楚。大都督,您也是北朝官宦出身,你该能想到,在朝廷中,这样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一瞬间,“功高震主”四个字闪过孟聚的脑海,他沉声说:“我明白了——这确实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沈姑娘,在这件事上,你们就不如叶家聪明了。”
孟聚有些明白沈惜竹的意思了。他以前听易先生说过,沈家在南朝的处境,跟叶家在北魏的处境有点相像,又有很大的不同。两家同为瞑觉世家,但叶家一心一意只管培养暝觉师,平时很少过问朝政;相形之下,沈家在南唐就显得高调多了,沈家的子弟、门人大批地出仕,在南唐的北府、兵部甚至江都禁军,沈家都拥有很大的影响力。沈家不但插手朝政,也插手军权,这样的做法,是很招皇室忌讳的。
沈惜竹叹了口气:“大都督说得对,叶家真是做得比我们聪明多了,他们只负责培养暝觉师,其余闲事一概不理,显出一派浮云游鹤的样子,大魏也好,大唐也好,拓跋也好,慕容也好,无论谁得天下都得笼络他,他们本身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