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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雁飞闻言咬了咬唇,半晌才道:“放他出来,这着棋,你们走得好险!你们就没想到会收拾不了么?”
袁兆周昂然道:“长痛不如短痛,诸将兵权不解,天下总是不稳,若想教诸将伏首,就得让他们有深畏的强敌,才能拿回就地征粮之权。如今他们在风南草原上,太后只消着他们驻守北方边境——况且本就是只有北方尚有强敌,否则不给粮草,他们也无可奈何。这一战下来,死忠于他的人也全都浮出来了,日后可以少费很多心。”
嬴雁飞飘忽一笑道:“你跟着云行天久了,也学着他赌上了瘾,你这一注可下得没把握呀。你还没答我方才的话,是你还是嬴泌和提出来的?”
袁兆周犹豫了一下道:“是嬴泌和。”
嬴雁飞默然了半晌道:
令狐锋笑道:“无妨,我这边山上藏了一支机动之兵,若是他从此突击,借此处山势直冲其侧翼,一下子就能叫他受重创。我倒是巴望他这般做呢。”杨放听到有理,也就不再追究。
云行天负手立于山崖之上,这处地方景致好熟,似乎就是那年大战后,他率众人定下修筑雁脊关的地方。不过是短短数年,现下想来却恍如隔世,景致依旧,可人却全然不同了。
鲁成仲匆匆赶来,对他道:“杰可丹的信使来过了。”
“哦?”云行天有些不情愿地问道,“怎么说?”
鲁成仲叹道:“杰可丹道,他本是极赞同的,可族中长老得了嬴氏的礼物,又深恨皇上,终不肯出兵。又道,嬴氏答应他,此战后,将漆雕皇妃还给他,于是……”
云行天道:“使者呢?”
鲁成仲答:“原想留他见过皇上,但他不肯,已走了。”
云行天没有回应。鲁成仲很难分辨云行天是失望呢,还是松了口气。毕竟,向蛮族借兵这种事,云行天做来实是大违本心,也叫底下的将士很难想得通,对军心士气有极大妨害。这是一柄双刃剑,利弊其实很难说。只是失了蛮族的失持,要突破眼下的困境就更为渺茫。
过了半晌,云行天又问道:“云军里的兄弟们怎么说?”
鲁成仲道:“大家得知了拆分之事,都哭声震天,道云行风这个败家子,把这点家当折腾光了。”
“我不是问这个。”云行天道,“我是问着他们设法弄点粮食的事。”
鲁成仲叹道:“没法子。”
云行天问道:“怎说?”
鲁成仲道:“各军营中的粮草最多也只够两日之用,多一点嬴泌和也不拨。”
云行天笑道:“这个自然,鲁成仲呀,你难道如今都看不出来,我如此容易地逃出来,这事像是个局么?”
鲁成仲悚然一惊,道:“皇上是说……是她故意放皇上逃出来的?”
云行天点头道:“是不是她难说,但不出她身边的那几个人。”
鲁成仲有些难以置信地道:“为了夺众将征粮之权,就冒这样的风险?”
云行天道:“这也不是小事,当真能如她所愿,她的权位就稳固了。只是,她这把火玩得太险,到时候收不收得住就难说了。”
鲁成仲默然了片刻,接着说下去:“他们也试着在外头买些粮食,只是现下民间余粮极少。不仅价高,且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云行天道:“那就再远些,托人在南边买来,也不必运进来,只消藏在外头,让我军冲出去后能找到就行了。”
鲁成仲却是有些难色,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嬴氏颁下令来,南边的粮食全由官家收购,不许另卖。”
云行天奇道:“人心趋利,我们出高价,如何会买不到?”
鲁成仲更是难以启齿,嗫嚅了半晌,没说出话来。云行天却又明白了,道:“我在南方的名声不好是不是?”
鲁成仲低声道:“所有的粮商都不肯卖粮给北方人。道是嬴氏曾下旨说,私下卖到北方之粮极易用来资助皇上,是以……”云行天听这句话,冷冷地笑,不发一言。
“哦,有件事差点儿忘了,有位兄弟道镇风堡里的行宫中住进了人。”
“什么?”云行天精神一振,“这事确实么?”
“是一位兄弟听被调到银霜军中的兄弟说的,千真万确。”
镇风堡因是云行天修筑了备着攻打蛮族的,因此在堡中建了行宫,利于亲征来去歇宿,可眼下行宫中竟住进了人,有谁能住进行宫?云行天突然神色变幻不定,鲁成仲看这神气,就知他有了极要紧的思虑,静候在一旁不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云行天缓缓道:“嬴氏来了。”
鲁成仲一惊,脱口而出:“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局?”
云行天摇摇头道:“不像。嬴氏这是对嬴泌和有些不放心了,亲自过来看着他。”
鲁成仲听得糊涂,问道:“为何?他们可是亲兄妹!”
云行天低头看地下,有些苦涩地道:“亲兄妹?哼,亲兄妹又怎样?”
鲁成仲马上改口道:“不是这个意思,末将是说,除了她自家的外戚,她还能信谁?”
云行天道:“她?她是谁都不信的。这一战于嬴氏干系极大,她非但是要困住我,更要紧的是把那些悍将们掌握在手心。她靠的就是粮食,这摊事本是交到嬴泌和手上的,可她定是发觉嬴泌和瞒了她什么事。嗯,说不定,就是嬴泌和放我逃出来的,是以她还是自家坐镇来得放心。”
云行天又似是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这是诱我的么?……不会呀,这也太险了,她犯不着……令狐锋定是知道的……”然后他猛然抬起头来,断然道,“今生成败,在此一举了。”转身对鲁成仲道,“你回去找秋标喝酒,把他灌醉了。”
鲁成仲惊得一时没回过神来,张大了嘴道:“这……这……”
云行天笑道:“怎么?你的酒量拼不过他么?”
“不,不是,只是秋标他……”
“他能想出让云军去找嬴雁飞理论的事,你不觉得以他的为人,有些古怪么?”
鲁成仲期期艾艾了半晌才道:“是有些不像他平日的为人,他为人是极散漫的,这主意有些阴毒。”
云行天又看向远处道:“你们一路逃到这里,不觉得太幸运了么?有没有发觉令狐军并没有全力追杀?”
鲁成仲想了想道:“听皇上这么一说,是有些。”
云行天缓缓道:“令狐锋这人狼子野心,他不臣于我,更不会臣于一个女人。像煽动云军这种事,更像是他想出来的,让云军和杨军两败俱伤,而他可以独得其利。你知道么,秋标的父亲受过令狐锋的恩惠。”
鲁成仲一惊道:“皇上早就知道么?”
云行天道:“早就知道,只是他一直未有异动,我也就由他去了。”
可鲁成仲还是有些迷糊:“皇上要是疑心秋标叛变,抓起来问个明白便是,为何要如此?”
“因我决心今夜就以三千铁风军,再另精选出两千骑兵,突出包围,如此一来,明日下午即可杀入镇风堡!”
鲁成仲急问:“从哪里突围?”
云行天手一指:“就是那里!”
鲁成仲狐疑道:“那里确是个薄弱之处,但皇上请看那边上的小峰,正是令狐锋的防区,他若在此处伏下一军,攻我军侧翼,当如何?”
云行天道:“他不会!他想着让我与嬴氏两败俱伤甚或是两败俱亡,他就可自立起兵了。”
鲁成仲依旧道:“我总觉着此事太过冒险,若是个圈套,诱皇上孤军深入,却如何是好?”
云行天沉着地道:“如今表面上看我军大占上风,但其实只消相持下去,我们会愈来愈难,拖得久了对她只有好处。这,她不会看不出来。她以身为饵,行此险着,若是迫于无奈也就罢了,但现时她全没必要如此。她手上各路军的位置我们都知道得清清楚楚,镇风堡里只有那临时拼凑的劳什子银霜军,她不会当真以为就可以对付铁风军了吧?若是她想诱我前去,定会把唐真的部下召至,镇风堡里如有大批兵马加入,云军里的兄弟会为我们传消息的,近来可有么?”
鲁成仲道:“没有,只是……听说近日有两三千南兵进了堡。”
“连南兵也征来了么?”云行天道,“看来,她手中真是调不动什么兵力了。”
鲁成仲听到这里也觉有理,道:“是,末将前去准备了。”
云行天却用极低的声音道:“其实,鲁成仲……”
“什么?”
“其实,我本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如今这般下去,只会愈来愈无指望。有时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上天待我一直不薄,当年与蛮族之战,多少是老天爷帮忙才赢了的,希望这一次,也会如此吧!”
令狐锋在帐里处置军中事宜,问道:“近来士卒有何言语?”
这话听来很空泛,但他的副将却是一听就明了,回道:“俱有怨言,道中军拨来的粮食吃不饱,比别家的少。”
令狐锋点头道:“藏下来的粮草万不可为他们知晓。嬴氏那女人,哼,以为如此就可以让我束手束脚么?我只消省出够三日用的粮草,就可以打到镇风堡,嬴泌和在镇风堡备下的那点兵力不堪一击!”
副将笑道:“非是她不想增加镇风堡的兵力,而是她没有大帅的许可,又哪里调得动。这中洲天下哪是她一个女人可以掌得住的。大帅此计若成,必可大展宏图了。”
令狐锋也不听他的谀词,道:“你下去,切要看好藏粮之处,若有个闪失,你也不必来见我了。”
副将正色道:“是!”
令狐锋却又皱起眉头,道:“云行天当真没有什么异动?他不该看不出来这等良机啊。”正说着,就听到外头传来急报。令狐锋道:“进来!”
传令兵扑进来,半跪半伏剧烈喘息道:“禀大帅,云行天从那处逃走了!”
“什么?”令狐锋一惊,起身道,“为什么秋波没有信来?”然后问道,“可有全力阻他?”
传令兵道:“大帅有交代不必全力阻之,是以将军放他走了。”
令狐锋断然道:“好!点齐一万骑兵,带上三日口粮,我们去镇风堡!”
令狐锋端坐于马上,身后骑兵列阵已成,久等副将未至,正怒时,却见几个副将的亲兵带一人至,跪泣道:“副将已自尽,这人,这人放水霉坏了麦子。”
“什么?”令狐锋一惊,然后心头一凉,突然想起,前些日子,镇风堡道面粉不足,以麦粒相代,自家以为更易储存,允了下来,令狐锋怒喝那人,“你是何人?”
那人抬头道:“不过一中洲百姓而已。”
令狐锋喝道:“我军中上下,无不受我重恩,那妖妇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人道:“无他,只是应允小人一家老小衣食无忧,小人跟从大帅十年,未能保一家老小衣食,确是受恩极重。”
令狐锋狂怒,道:“杀了!”言出人头落地。
令狐锋想了一下道:“粮草一并都霉了吗?”
有人答道:“尚有部分可食。”
令狐锋断然道:“把可食的全数带走。”
“那,留在这里的兄弟?”
令狐锋犹豫了一下道:“管不了他们了,若是他们饿极了……就去别家的军里抢吧!”语音未落,就听得呼喝之声传来,四下里不知如何得了消息的兵士围了上前,一层层,看不到尽头。
“请大帅留下,不要把粮食带走,给兄弟们留下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