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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男人紧张的四下张望。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对马车急驰的速度毫不在意。那绝不是婴儿,也不可能是小孩子。阳子扭动着身体,心跳开始加速。她的体内被某样东西充满,那并不是冗佑的感觉,而是一种发出潮水声的东西。
“解开绳子!”
男人瞪大眼睛看着阳子,然后摇头。
“要是我们被攻击了,你有办法救大家吗?”
对这个问题,他也只是狼狈地摇头。
“将绳子解开,然后请把剑给我。”
包围着马车的声音开始缓缓地缩小半径。马儿狂奔,车子弹起来好几次,差点将乘客摔下去。
“快点!”
阳子气得大叫,此时男人的身体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到。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剧烈的冲击撞了上来。
猛地被甩到地上之后,阳子才发现马车翻倒了。等到那阵喘不过气还有点想吐的感觉过去,她看到马匹及车子全部都横躺着。
被摔到附近的男人边摇头边撑起身子,即便如此,他还是紧紧抱着那个布袋。婴儿的声音从树林边缘传过来。
“求求你!把绳子解开!”
她才刚一大叫,就听到马儿在哀嚎。赶忙一看之下,原来有一匹马被黑毛大狗攻击了。狗的下颚异常地发达,一张开嘴,脸就像裂成了两半。鼻头是白色的,却在转眼间就染红了。两个男人在惨叫。
“快点解开,把剑给我!”
男人似乎已经听不进阳子的声音了,他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就这样牢牢抱住袋子、一手像在半空中乱挥地跑下山坡。
从树林里飞跃出几头黑色野兽,朝他的背后冲过去。男人的身影和黑兽的身影交错在一起。野兽跳落到地面,身后只剩男人吓得呆呆地站着。
──不,他并不是吓得呆呆地站着。男人的身体已经少了头颅和一只手。一转眼,身躯就倒下去了,如泄洪般狂喷的鲜血划出一道明显的轨迹,周围一大片都洒上了红色的水滴。阳子背后则有马在嘶鸣。
阳子将身体靠着马车。这时有东西碰她的肩膀,她吃惊地回头一看,竟是车夫。
他抓住阳子被绑在背后的手,阳子看见他手中握着小刀。
“快逃吧!趁现在可以从那些家伙旁边溜过去。”
车夫说完就站起来。束缚着阳子的枷锁解开了。
车夫把阳子拉起来,往山坡底下的方向一推。山坡的上方有一群狗围住了马,山坡下方有一群狗围住了倒下的男人。离那群在他身上挤成一座小山的黑兽不远之处,可以看见孤伶伶的头颅。
阳子缩成一团,没有去管这场从天而降的杀戮,从束缚中解脱的身躯在做着战斗的准备,把附近的石头收集之后捡起来。
──这些小石头可以做什么呢?
阳子的身体站起来,面向着山坡下面。在那群吃得嘎嘎作响的毛茸茸动物之间,可以看到男人的腿正配合着声音一摇一晃。她用眼睛数数这群长毛的家伙,一、二……五、六。
阳子靠近它们。周围的婴儿声已经停了,如今只回荡着咀嚼骨肉的声音。
有一只狗突然抬起头来,原本白白的鼻头被染成鲜红。仿佛那只狗通知了大家一样,其余的狗也一只只地把头抬起来。
──怎么办?
阳子的身体小跑步地向前冲。第一只狗飞扑上来,她用小石子击中了狗的鼻头。当然,不可能靠这种东西把它打倒的,野兽的脚步只停止了一下下。
──没有用的。
狗群退开了,留下已经不成人形的男性身体。
──我会死在这里。
我会像那样被吃掉。我会被那些下颚及牙齿撕裂。成为一团肉块,然后肉被吃得一干二净。
即使被这样的绝望想法所支配,边用小石子驱散狗的阳子仍在跑着。冗佑一旦开始动就无法阻止了,她只能尽可能地专心想着不要妨碍冗佑,祈祷自己至少来不及感觉到痛。
奔跑中的阳子的脚上、手上、背上,陆续开始受到撞击而感到疼痛。
阳子想求救所以回头一看,看到有个男人一面胡乱挥舞着小刀一面逃走,是车夫正跑进和阳子反方向的树林里。当他拨开草丛的时候,有个东西将他的身体拖进了树荫底下。
他为什么要走那个方向呢?阳子心中才浮出这个问号,马上就明白自己是被当成诱饵了,他一定是想趁着逃命的阳子遭到攻击时,自己逃进树林里去。他的计划失败了,没想到遭到袭击的是自己,而阳子却依然没事。
手里的石头用完了,离不成人形的男人尸体只剩下三步的距离。
空空的手痛击从右边袭来的鼻头。她感到脚踝突然有种要被抓住的感觉。为了自救于是向前一倒逃开。接着她再向前一倒闪过背上受到的沉重撞击,这时,头竟撞上了男人的尸体。
──我不要。
她没有尖叫。心中的某个部分已严重的麻痹,只涌出一股很轻微的嫌恶感。
身体爬了起来,转向背后摆好架势。她原本以为瞪着这种怪物的眼睛不可能会有用,没想到狗却低下头去了,让她赚到一点时间。虽然如此,但这时机也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阳子的右手摸向尸身,探进男人趴着的那团肉之下。
这男人在转眼间变成尸体的景象又回到眼前。没时间了。要是等它们打定主意,只要一眨眼就没戏唱了。
摸索的指尖,碰到了硬硬的东西。
阳子觉得剑柄仿佛飞进了她手中。
──啊……啊啊。
抓住救生索了。她想连剑鞘一起从男人的肉块下抽出来,不知为何剑鞘却只拔出一半就不动了。可是他们交代过,不可以把剑和剑鞘分开。
阳子在犹豫,但她明白没有时间可犹豫了,于是便当机立断地光把剑身给抽出来。她用剑尖把绑着珠子的绳子割断,把珠子握在手中。就在她握住珠子的同时,狗开始动了。
这景象刚一闪进她的视线,右手立刻发动,白刃疾走。
“啊啊──啊啊啊!”
破碎的尖叫冲出喉咙。
她挥剑将攻上来的狗砍飞向左右方,朝着清出来的空隙一跃而入向前狂奔。陆续追上来的猛兽她也一一斩退,用尽全力逃离这个地方。
月之影·影之海 … 第二章(7)
阳子身体靠着大树干,暂时坐了下来。
她跑下山坡之后,半路上钻进山里,到了这里脚再也跑不动了。
她把手抬起来想擦擦汗,却发现制服被血弄得又重又湿答答的,于是皱着眉头把商议脱下来。她用脱下来的水手服擦擦剑,然后将擦过的剑尖举到面前。
以前曾在日本史的课堂上听说过,用日本刀砍人有一定的人数限制,会因为刀刃缺角和鲜血油脂而不堪使用。阳子本来还以为剑一定会有折损,没想到只是轻轻用布擦一下,竟然完全没有痕迹。
“……真是不可思议。”
阳子想到只有自己才能拔出来这一点,就觉得这把剑好奇妙。刚开始拿的时候觉得蛮重的,但是去掉剑鞘后拿在手里就很轻。
阳子将恢复犀利光芒的剑身用脱下来的衣服包好,然后抱在手中,稍稍调整一下呼吸。
剑鞘被留在那个地方了,我该回去拿吗?
他们既然交代过不能让剑鞘和剑分开,表示剑鞘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会不会是因为上面绑着珠子呢?
汗水干了之后,光靠一件原本穿在制服下面的衬衫,阳子觉得好冷,但她也不想再一次把手穿过那件脏兮兮上衣的袖子。等她平静下来后一看,手上、脚上到处都是伤。
衬衫的袖子上也有几个牙齿咬穿的痕迹,从底下渗出的血把白色染得斑斑驳驳。裙子也裂开了,裙下的双腿伤痕累累。虽然大半的伤口都还在流血,不过想到这是一眨眼杀死一个大男人的利牙所留下的伤,就庆幸这真是轻得不得了的伤。
她觉得很奇怪,怎么想都不应该只受点轻伤就逃过一劫的。这么想起来,教师办公室的玻璃破掉的那次也是,旁边的老师们都受了重伤,只有阳子毫发无损。从野兽背上摔落那时也是,从那样的高空掉下来竟然连个擦伤都没有。
不过这些事虽然奇怪,但想到自己竟然连相貌都变了,这些事似乎就又没什么值得烦恼了。
阳子不由自主地深呼吸。仿佛叹息般的深呼吸结束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还紧紧握着拳头。打开已经僵硬的手掌,青色的珠子滚了出来。她再次把手握起,知道痛楚将从这里消退。
她昏昏沉沉地握着珠子一会儿,醒过来时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不再流血了。这的确是个不能弄丢的东西。阳子心中觉得无比的庆幸。
多半是因为绑着这颗珠子,所以他们才要我不能把剑鞘弄丢吧?
她把制服上的领巾拿下来,用剑割成细条,然后把布条搓结实穿过珠子上的孔。结果挂在脖子上长度刚好。
把珠子挂在脖子上后,阳子举目四望,自己正在一片有着绵延斜坡的树林之中。日头已经倾斜,枝桠下开始飘着暗淡暮色。她搞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冗佑。”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背上问道,不过并没有得到回答。
“求求你,说句话吧!”
依旧没有回答。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该去哪里?做什么比较好?”
完全没有声音。阳子知道它不可能不在的,但是不管再怎么全神贯注在自己的身体上,还是没发现它存在的触感。树叶轻微摩擦的沙沙作响声,反而让她更觉安静。
“我连前后左右都搞不清楚耶!”
阳子继续着没有结果的自言自语。
“这里的事我完全没有概念,所以你应该告诉我要怎么做啊!要是去到有人的地方,我又会被抓吧?被抓的话就会被杀死。可是就算四处逃命不要被人发现,又能如何呢?在某个地方会有一扇门,我只要找到之后打开它,然后就能回家了吗?这也不可能吧?”
她一定得采取某种行动,却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她很明白光是枯坐在此也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但她却不知该去哪里好。
暮色急速地在林间升起,她却没有东西可照明,找不到床铺可睡,吃的喝的也都没有。有人的地方太危险了不能接近,一直在无人的地方徘徊却又很可怕。“快告诉我要做什么!至少教教我该做些什么、要怎么做吧!”
还是没有回答。
“情况到底怎么样了?景麒他们还好吗?刚才那个人是景麒吧?他为什么又不见了?为什么不来救我?告诉我,为什么?”
只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求求你,说说话吧……”
泪珠一滴一滴地滚下。
“……我想回去。”
她以往谈不上有多爱原来的那个世界,然而一旦离开,还是会因不舍而流泪。如果能再次回去她愿付出一切代价,回去之后再也不会离开。
“我好想……好想回家啊!”
像个孩子般抽抽搭搭地哭着时,她突然想到一点。
阳子似乎总能成功地逃脱。没有被送到县政府,没有被猛兽吃掉,还能像现在这样活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
然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