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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走了很久了,二哥为什么才出来?”甘美端起药来,一边皱眉咽下苦涩的汁液,一边与他说话以分心。
甘然淡笑道:“你今日回答他如此反常,甘棠哪有那么轻易离开?他假作走开,却必会折回到附近聆听观察,自然宁可多等一等。”
“一直听宫里说二哥和他自幼交好,自然更为理解。”甘美淡淡点了点头。
“呵!”甘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却道,“荣寿那边你不必担心,父皇就这么一个女儿,是绝不会亏待了她的,而且说实话,德妃这段时间惦记的人与事都太多,并未好生照料她,还不如交给庄妃,固然庄妃位份不如德妃高又无宠,但也因此她会好好对待荣寿。”
“不过荣寿毕竟是在昭华宫里问起我,长泰他迁怒德妃,在这宫里,一个没了亲生母妃的公主得罪了有协理宫权的高位宠妃可比不受父皇待见还要难过。”甘美喝完药,吐了口气,不冷不热的道。
甘然淡笑道:“德妃素与淑妃不和,如今忙着安抚父皇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去寻荣寿的不是?再说,荣寿才多大?德妃要埋怨,也埋怨不到她身上去。”
“苏氏果然堪为二哥你的良配。”甘美哼了一声,“二哥,正如甘棠方才所言,苏氏如此狡诈,她又是青州苏氏的嫡女,必定要为家族考虑,你竟一点也不提防吗?”
“就算不是青州苏,难道寒门女子一朝披上凤冠霞帔,就不会替自己娘家索取好处了么?”甘然淡然道,“寒微之人乍富,贪婪之心犹如饕餮,难以喂饱!相比之下,苏氏千年望族,好歹还有家风在那里,他们固然希望争取更多荣耀,却已经深谙其中分寸……哦,你也许不知道,就在孤被立为太子那天,武德侯苏万海以老病坚辞,并交还了破虏军的兵符!”
甘美沉默片刻:“也不仅仅是这样吧……也是因为,苏家不但对二哥有所求,同样也能帮助二哥?”
“婚姻结两姓之好,本就是为了互惠互利,自古如此,有什么不忿的?”甘然微微一笑,“如绘狡黠,这几回过来,四弟可是在她手里吃了亏?回头孤说她一说,四弟也不要放在心上。”
“她哪里是狡黠!”甘美下意识的叫道!见甘然似笑非笑,猛然省起这样自己更没面子,干咳一声,板起脸道,“没什么,她那点狡黠而已,我一看就看穿了,只是不喜她的小聪明,所以才要提醒下二哥你而已。”
甘然对苏如绘秉性可比甘美更了解,如何不知他这样定然是被苏如绘戏弄得不轻,忍笑道:“四弟虽然自小沉默,却一向聪慧,想来不会吃亏的,嗯……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臣弟恭送太子。”甘美嘴角撇了撇,意思意思的欠了欠身。
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甘然自也不计较,含笑去了。
等他离开,思烟再次进来,却悄悄关了殿门。
甘美惊讶道:“还没到上药的时辰。”
“奴婢给夫人熬了碗安神汤。”思烟走到近前,低声正色道,“这几日,苏家小姐、太子、三殿下络绎而来,殿下究竟如何打算?”
“卫家玉佩都落在了苏氏手里,我还能怎么办?”甘美吐了口气,恹恹道,“何况相比永信宫,自是太子这边更可信,至少太子和苏氏,并没有故意谋害过我,苏氏利用归利用,倒也确实无致我于死地之心……可永信宫……”他冷笑着道,“就算永信宫不打算害我,我也不打算饶过他们!”
思烟叹了口气:“殿下可知,当日夫人为何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母妃……是心太软!”甘美沉默片刻,缓缓道。
“不错,夫人虽然出身污浊地,但因自幼才貌出众,就是在教坊时,也是被捧着哄着,以养就矜贵之气,即使在顾太一身上吃了个大亏,可卢王、陛下,莫不是宠爱有加!”思烟正色道,“当初夫人得宠时,别说霍贵妃!就是太后都不能直面叱责夫人,免得与陛下闹僵!”
甘美知道自己生母没疯前很得长泰欢心,却没想到到了连嘉懿太后都忌惮的地步,忍不住道:“难道我母妃的疯……另有缘故?”
“西凉沈氏望族,积累下来的见识和东西,自然不是寻常人家知道的,比如致夫人发疯的药也是。”思烟冷笑着告诉他,“可殿下也想一想,那时候,太后已经还政给陛下,以太后的能耐,看个六宫还能出什么大错吗?如此凶猛之药,没有太后的准许,沈氏又是怎么敢弄进宫的?而且当时夫人宠冠六宫,连霍贵妃都难得见到陛下一回,这宫里的人处处踩高拜低,那沈氏固然出身望族,在宫里不得宠,位份也不及夫人,她又是怎么把药下到了夫人的饮食之中?”
“是……是那老妇!”甘美切齿道,“当真是多谢高氏那包‘百年’!”
思烟冷笑:“沈氏受太后之命,害了咱们夫人,她自己可也不好过!如此猛药,宫里都没有,沈氏却能拿出来,太后心里岂有不忌惮的?所以就使人把这件事情,透露了些给了陛下,陛下当时就狂怒欲废淑妃!太后却出面拦阻,以无有证据不可诬陷高位妃子为由保下了沈氏——可太后同时又设计让已故的顾贤妃得了一件铁证……所以,夫人疯后,淑妃才立刻失了宠爱,连带着三殿下,也只能靠讨好太后在这宫里过下去!”
“那贵妃……贵妃……”甘美微微颤抖,“原来所谓太后怜恤淑妃母子,竟是、竟是这样!是太后逼得淑妃母子,不得不紧紧依靠太后吧?”
“贵妃之所以照应着夫人,是因为,已经死了的思云,把夫人发疯的经过,暗中全部告诉了贵妃!贵妃自此步步谨慎小心,才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否则,以太后那般明显的对贵妃不喜,就算有陛下照拂,贵妃又有几条命可以送?”思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殿下,设想夫人盛宠时,与沈氏一交恶就将其置于死地,当陛下为了夫人愿意忤逆太后时设计让其母子彻底反目……夫人与殿下,又何必吃这许多的苦啊!”
“殿下,澂嫔娘娘收养荣寿公主,归根到底是为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殿下还不知道吗?那位公主只是为了吸引太后对殿下的注意才刻意好好对她罢了,若非如此,澂嫔娘娘何必委屈殿下也要把最好的给她?不过是做给太后看!奴婢要提醒殿下的是……殿下记住,不管是正殿的夫人,还是已故的澂嫔娘娘,包括苟活的奴婢,心心念念所关心的只有殿下您一个人,与荣寿公主,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请殿下不要辜负了您两位母妃的期待,将来无论作任何决定,切不可为公主耽误!夫人的前车之辙,请殿下慎思、慎记!”思烟肃然跪倒在榻前,神色殷切的叮嘱。
甘美默默颔首:“姑姑放心,我……我不会犯母妃的错误!”
得到他的保证,思烟才大大松了口气,欣然道:“有殿下这句承诺,奴婢才能放心,还请殿下继续养伤,奴婢回前面伺候夫人!”
只剩甘美的偏殿,甘美慢慢从袖子里拽出一串九连环,暖玉握在这尚且料峭的春日里,温温的格外舒畅,因是进献给宫里唯一的公主之物,打造精致,玉质流畅而光滑柔腻,他低头看着手里的九连环,目光却茫然一片,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地方……
第四百二十六章 风波起
苏如绘上穿缠枝芍药莲花纹短襦,下系六幅湘水裙,乌黑的长发整齐的挽了一个飞仙髻,一串儿珍珠落在她鬓角,纹丝不动,在她上首,周皇后因彻夜未眠而显得略微苍白的脸上薄施脂粉,皇后着绛色翟衣,暗绣万世如意纹,梳着望仙九环髻,凤冕堂皇,神色肃穆。
“禀皇后娘娘,人已经在殿外等候。”殿门口安夏缓步而入,轻声禀告道。
周皇后略略点头:“都带进来吧。”
数名锦衣少女鱼贯而入,皆面有惶色,惟独为首一人,梳着垂髫分绍髻,身着紫色宫装,虽然同样一夜不曾安睡,却神态自若,目光炯炯,正是沈子佩。
“臣女给皇后娘娘请安!”
周皇后淡然道:“平身!”
“谢娘娘!”
苏如绘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苏如染的身影,依旧穿着昨晚的衣裙,鬓发微微松散,这让她心生警惕。
“昨日之事,想必如绘你还不知道吧?”周皇后没有给秀女们赐座,取下指套按了按眉心,忽然瞥着苏如绘道。
苏如绘在座上欠了欠身,笑道:“臣女可不是糊涂着呢?”
“那么安夏说一说吧。”周皇后叹了口气,有些疲惫道。
安夏点了点头,对苏如绘行了个礼:“苏小姐,是这么回事——昨天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赐宴,小姐是去到最后才散的,但奉召的秀女里,却有一人始终未至,因贵妃娘娘肚子疼,宴饮中断,陪贵妃娘娘到西福宫安置后,皇后娘娘才着人去查……这没来的一个,想必苏小姐也知道,就是沈家小姐。”
沈子佩淡然一笑。
苏如绘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平静道:“是呢,当时淑妃娘娘担心得紧,贵妃娘娘为了安抚淑妃娘娘,还特意把身边得力的念心嬷嬷派去一边在桂华宫到御花园的路上多挂宫灯,一边去找沈家小姐,只可惜直到贵妃娘娘回到西福宫,也不见沈小姐的影子,当时咱们一边担心贵妃娘娘,一边也替沈小姐捏了把汗,方才看到沈小姐好好的进来,可算放了心了。”
“苏小姐可知沈小姐因何迟误?”安夏问道。
苏如绘笑道:“安夏姑姑这话说的,仁寿宫与桂华宫离得那么远,怎会知道?不过安夏姑姑必然是已经知道的,又何必多此一问?”
周皇后听到“仁寿宫”三次眉头微微一皱,苏如绘态度之中隐隐的嘲弄让她嘴角抿了抿,不过转念一想,这苏氏若好对付,当年被接进宫抚养的五个女孩子里也不会出现她一枝独秀的局面了。
安夏也听出苏如绘自恃太后抚养暗讽周皇后将她召到未央宫来兴师问罪有藐视太后之嫌,面色僵了一僵才道:“如今太后病着,原本不该轻易打扰了苏小姐侍奉榻前,只是兹事体大,才会请苏小姐前来,再者皇后娘娘主持六宫也是奉了陛下之命,苏小姐你说是与不是?”
“姑姑这话说得我真是无地自容,提到太后我啊如今真是哭都哭不出来,齐嬷嬷自己瘦成那个样子,却事事不叫人插手——皇后娘娘有所不知,上一回冷太妃和淑妃娘娘进去探望,也才是趁着太后睡着,齐嬷嬷才容她们进寝殿看一看呢。”苏如绘拿帕子擦着眼睛眼眶红红的说道。
“太后吉人自有天相,德泰殿的事就不要多说了!”周皇后暗骂安夏中了苏如绘的计,为了维护中宫威信早早提出冷太妃暗示的把柄来威胁苏如绘,却不料这苏氏口齿伶俐,先直指齐云不容许其他人靠近德泰殿,又暗指皇后这个儿媳也有段时间没去德泰殿尽孝了,却是把自己拖下了水。
何况自太后卧病不起后,因太后已经不再过问朝政,所以宫外固然惊讶,明面上的影响却不是很大,只是长泰究竟若有意若无意的封锁了太后真正的病情,外人只当太后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如今这儿还有这些秀女,消息经过她们传到宫外去,以霍贵妃的长宠不衰,若叫人知道太后几乎是没指望再开口说话,想都不必想,甘然的地位少不得格外稳固!
周皇后暗暗咬牙,想到霍贵妃快要临盆的身子……她忍了忍,不要紧,等霍氏生产下来,她还有次机会!
“臣女遵皇后娘娘之命!”苏如绘见好就收,笑着对安夏道,“还请姑姑赐教,昨晚沈家小姐究竟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