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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传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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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格得开始背离九十屿航行。那条船从瑟得内港开出来,升帆时,从东边迎面吹来一阵强风。这强风吹得怪异,因为当时虽已入冬,但那天早上天空晴朗,天气似乎也温和稳定。瑟得屿到柔克岛仅三十哩,所以他们照旧航行。风继续以,他们继续航行。那条小船与内极海的多数商船一样,是采用首尾相连的高大风帆,可以转动顺应逆风,而且船主是个灵敏的水手,对自己的技巧颇为自傲。所以,他们策略性地忽北行南,依旧向东航行。但那风挟带鸟云和雨水,方向不定且风力特大,很可能使那条船突然停在海上,极其危险。“雀鹰大人,”船主对年轻人说话了,当时,格得就在船主身边,光荣地站在船首,只不过,风雨把两人都打得湿透,在那种凄惨的雨水光泽中,能保持的尊严极低微。“雀鹰大人,您能否对这风讲讲话?可以吗?”    
“现在距柔克岛有多近?”    
“我们顶多走了一半航程。但这个小时,我们一点也没有前进。”    
格得对风讲了话,风势便小了些,他们的船因而平顺地航行了一阵子。可是,南边突然又吹来一阵强风,由於这阵强风,他们又被吹回西边去了。天空的鸟云破吹得破散翻涌,船主忿然吼叫道:“这鬼风,同时向四面八方乱吹!大人,只有法术风可以带领我们度过这种天气。”    
格得显得非常不情愿运用法术风,但这条船和船主都因他而处於危险,他只好为船帆升起法术风。法术风一起,船只立刻向东破浪前进,船主也再度显露开心的面容。可是尽管格得一直维持法术,法术风却一点一点松懈下来,越来越微弱,到最後,风雨大作的情形下,船只竟好像固定悬在浪头上,而且风帆下垂。接著,一声啪达巨响,帆桁绕个大弯打过来,使得船只先突然停止,而後像只受惊吓的小猫,向北跳跃。    
这时,船只几乎侧著倒躺在海上,格得抓稳一根柱子,高声说:“船主,驶回瑟得!”    
船主诅咒起来,并大叫他不愿驳回瑟得:“回去?我们有巫师在船上,而我是这一行最出色的水手,这又是最灵巧的一条船现在要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船只大转一圈,简直像被一股漩涡抓住了龙骨,害得船主也得紧握船柱,才免於被甩出船外。於是格得对他说:“把我放回瑟得屿,你就可以任意航行了。这大风不是要对抗你,而是要对抗我。”    
“对抗你?一个柔克岛出身的巫师?”    
“船主,你没听过‘柔克之风’吗?”    
“听过呀,就是防止邪恶势力侵扰智者之岛的风呀。但你是降龙巫师,这风与你何干?”    
“那是我与我的黑影之间的事。”格得像巫师一样简短答复。他们快速航行,一路上格得都没再说话。明朗的天空加上稳定的风,他们便顺利驶回了瑟得屿。    
从瑟得码头上岸时,格得心中无比沉重及恐惧。时序进入冬季,白天短暂,暮色来早。    
每到傍晚,格得的不安总是加深。现在,连转过一个街涌,似乎都是一大威胁。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回头张望,免得看到可能紧跟在後的东西。他走到瑟得屿的海洋馆,那是旅客和商人聚集用餐的所在,不但由镇区供应上好食物,还可以在长椽大厅就寝,这就是内极海繁华岛屿的待客之道。    
格得从自己的晚餐食物里省下一些肉,餐後带到火坑旁,把一整天蜷缩在他帽兜里的瓯塔客劝透出来吃东西。他抚摸瓯塔客,小声对它说:“侯耶哥,侯耶哥,小家伙,沉默的……”但瓯塔客不肯吃,反而潜入他的口袋藏起来。根据这情形,以及他个人隐约的不确定感,还有大厅各角落的阴暗,格得知道黑影离他不远。    
这地方没人认识格得,他们是别岛来的旅客,没听过《雀鹰之歌》,所以没人来和他搭讪。他自己选了张草床躺下。可是,所有旅客在偌大的长椽大厅安睡,他却整夜睁眼不能成眠。他整夜试著选择下一步路,计划著该去哪儿,该怎么做,但每个选择,每项计划,都是一条可预见的死路,行不通。不管哪条路,到了底就可能与黑影狭路相逢。唯有柔克岛没有黑影,可是他却没法去柔克岛,因为那个保持岛屿安全、高超有效的古老咒语,禁止他进入。连柔克风都高扬起来围抗他,可见一直在追捕他的那东西,必定很靠近他了。    
那东西没有形体,阳光下无法得见,产自一个没有光明、没有所在、没有时间的疆域。    
它穿越时光、横跨海洋,在阳界模索著寻找他,只有在梦境和黑暗中方能现形。它还不具实质或存在,所以阳光也照不著。同样的情形在《侯德行谊》中已破传咱“晓曙创造地与海,形状来自黑影,把梦逐入黑暗王国。”一旦黑影逮著格得,就会把他的力量拉走,把一切据以牵动他身体的重量、温暖、生命,全都取走。    
这就是在每条路上,格得都耳以预见的劫难。而且他知道他也可能中计而走向那个劫数,因为黑影越靠近他,就越强大,现在恐怕已有足够的力气驱使邪恶的力量或人,来达到它的目的,诸如签示格得错误的徵兆,或借陌生人之口向他说话等。格得知道,今夜借宿海洋馆长椽厅各角落的人群里,那黑暗的东西正在寻找其中一个黑暗的灵魂,潜进那个人的内里,以便有个立足点可以就近观看格得。甚至此刻,它就正在利用格得的虚弱、恐惧、与不确定,而充实丰富自己呢。    
这是无可忍受的事,他必须寄托机运,任随机运带领前行。    
第一道黎明寒光刚起,格得便下床,匆匆就著黝暗的星光赶到瑟得码头,决心搭乘最早的船班出海。一艘桨帆两用船正把欧比鱼油装上船,预定日出启航,开往黑弗诺岛的大港口。格得请求船主搭载。巫师的手枚是多数船只认定的通行证暨船资,所以,他们满心乐意让格得上船。不出一个时辰,这艘船便出发了。四十支长奖一举高,格得的精神也跟著振奋起来。控制划桨动作的鼓声则为格得打造出一种勇敢的乐音。    
不过,他还不晓得到了黑弗诺会如何,也不知道到了以後要往哪里跑。向北似乎是个不错的方向,他自己就是北角人,说不定可以在黑弗诺找到船只载他回弓忒岛,到了弓忒岛,说不走可以再见到欧吉安。或者,他说不走可以找到船只开往陲区,远得让黑影跟丢,最後放弃追捕他。除了这些模糊的想法之外,格得的脑子里别无计划了。他也明白,他不一定要走哪条路,只知道他必须逃跑……    
离开瑟得港後,这四十支大桨已经在第二天日落前,在冬日海上划行了一百五十哩。他们来到厚斯克大陆东部的海港欧若米,因为这些内极海的贸易大船一向沿著海岸航行,而且尽可能靠港过夜。由於天色就明,格得便上岸,在港镇的陡街无目的地闲晃沈思。    
欧若米是个老镇,全镇都是岩石和砖块建造的宏大建筑,高墙厚壁,以抵挡内陆不法的地主。码头仓库造得有如碉堡,商贾房舍也建有塔楼和防御工事。然而,在漫步街道的格得看来,那些硕大的毛邸有如罩纱,背後蛰伏著空荡的黑暗。与他错身的路人,只专注於自己的事,看起来都不像真人,而只是无声的人影。日落时,他重回码头,虽然有明亮的红光及日养的晚风,他依然觉得海洋和陆地一片幽暗无声。    
“巫师大人,您要上哪儿去?”    
突然有人从背後这麽招呼他。格得转身,看见一个身穿灰衣的男子,拿著一根笨重的木杖,那木杖并不是巫杖。这陌生人的睑孔隐藏在红灯下的帽兜里,但格得可以感觉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格得往视回去,把自己的紫杉手杖举到两人中间。    
男子温和地问:“您在害怕什麽?”    
“跟在我背后的东西。”    
“是吗?但我不是您的黑影。”    
格得静立不语。他知道不管这男子是谁,确实不是他所害怕的东西:他不是黑影、不是鬼魂、也非尸偶。在业已笼罩人间的这片死寂与幽黑中,这个人至少还有声音,也有实质。这时,那人把帽兜拉到後头,现出一张奇怪、秃头、多皱纹、有画线的脸孔。虽然他的声音不显老,但面孔看起来是个老人。    
“我不认识你,”穿灰衣的这个男子说。“但是我想,我们也许不是意外相逢。我曾听说过一个睑上有疤的年轻人的故事,说他藉由黑暗赢得大权,甚至王位。我不晓得那是不是你的故事,不过,我要告诉你如果你需要一把剑与黑影搏斗,就去铁若能宫。一根紫杉手杖不够你用。”    
听对方这麽说时,格得心中起了希望与怀疑的挣扎。一个深谙巫道的人总是很快体会到,凡所际会,确实很少是偶然,这些际会的目的,不是好就是坏。    
“铁若能宫在哪个岛上?”    
“在瓯司可岛。”    
一听到这名字,格得刹时透过记忆幻觉,看见绿草地上的一只黑渡鸦,仰起头,睁著亮石般的眼睛斜睨著他,对他讲话,但是讲什麽话已经忘了。    
“那岛屿名声不太好,”格得说著,一直注视著这个灰衣男子,想判断他是个什麽样的人。看他的举态,似有术士之风,甚至巫师风范。不过,他对格得说话不太多气,有一种诡异的疲惫表情,看起来几乎像是病人,或犯人,或奴隶。    
“你是柔克岛来的,”对方回答:“柔克岛出身的巫师,对於不是他们自己的巫道,都判予不艮名声。”    
“你是什么人?”    
“一名旅者,瓯司可岛的贸易代理,因商务来此。”灰衣男子说。见格得不再多问,便沈静地对这年轻人道晚安,爬向码头上方的陡斜窄街上。    
格得转身,拿不定主意是否连接受这个讯息。他向北瞻望,山上和冬日海面的红色灯光已经渐渐消退。灰暗的暮色降临,暮色之后紧随著黑夜。    
匆匆决定後,格得沿著码头疾走,看见一名渔人正在平底小船里摺叠渔网,便招呼他说:“你知道港内有船要向北航行,到偕梅岛或英拉德群岛吗?”    
“从瓯司可来的那条长船,可能会在英拉德群岛停靠。”    
格得又急忙赶至渔人指示的长船上。这是一条六十桨的长船,像蛇一样枯瘦,高而弯的船首镶刻著莲壳状的圆盘,桨座漆成红色,还描绘了黑色的西佛秘符。看起来是条恐怖快速的船,船员都已上船,一切备妥待发。格得找到船长,请求搭载一程。    
“你付钱吗?”    
“我会一点御风术。”    
“我自己就是天候师。你没有什麽可以付的吗?没钱吗?”    
下托宁的岛民普尽力以群岛区商人使用的象牙代币支付格得薪酬,虽然他们想多给一些,但格得只收取十个。现在他把那十个代币全给了这个瓯司可商人,不料对方却摇摇头:“我们不使用这种代币,要是你没什麽可以付职资,我也没有地方可以让你上船。”    
“你需要助手吗?我曾经划过帆桨两用船。”    
“行,我们还少两个人,去找张凳子吧。”船长说完,就再也不管他了。    
格得把手杖和装书的袋子放在桨手的座凳下方,准备充当桨手,在这艘北驶的长船中,经历辛苦的十个冬日。他们在破晓时驶离欧若米港口。当天,格得以为他永远也赶不上桨手的工作:他的左手臂因肩头旧伤而有点用力不顺,而且在下托宁海峡的划船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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