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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梅坐在一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丽梅。”我叫她一声,她望着我,眼神胆怯而不安。
“谢谢你。”我向她点一下头,她抿起嘴,目光游散于墙壁和天花板。
“不用谢,这是我应做的。”
“你家人的事……我很难过。”
“都过去了,现在我很好。对了,明天我就搬出去住,刚刚找到了份工作,在江北新区,公司有宿舍楼,住那里上下班方便……”
“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搬走?”父亲首先惊慌道。
母亲也不解道:“不是分给你家属区管理处秘书的工作吗?又轻松待遇又不错,干嘛要换?”
丽梅将目光从我脸上一扫,答应道:“原来阿云不在,我代他向你们尽孝,现在阿云回来了,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会一直当自己是你们的女儿,有空我会来看你们的。”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走,但我当时没有挽留她,即使母亲在一边狠劲地拧我大腿。
如果我开口,她会留下吗?
四人一起吃了顿晚饭,丽梅亲手做的,味道很好。
第二天,丽梅走了,我忘了说“再见”。
…………
第十二章 FUTURE(完结章)
一
时间……不知道了……
烈酒灼烧着喉咙,刺痛着胃,鼓胀着血脉……
什么酒?白兰地?伏特加?老白干?重要吗?
喝了多少……也不重要……
城市灯火迷离闪烁,远处是游光幻彩的长江大桥,近处是幽暗昏黑的江畔公园,一对对情侣散布其中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再灌一口,麻木了,双眼开始模糊。
一个酒鬼,落魄、无聊、放纵。
转向大道,踩着的,应该是人行斑马线,可为什么那辆车还是直冲我而来?
车门开了,跳出个女孩,扯着我往车里塞。
“你干什么?”我挣扎着嚷道。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女孩使劲将我推进车里,关上车门,开动了引擎……
路灯如流星在车窗外曳过,更让我觉得难受,拐一个弯时,一阵恶心,吐了。
意识渐渐恢复,我认出了身旁手握驾驶盘的女孩。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车。”
女孩无语,只专心驾车。
“丽梅,你……”
车子猛然刹住,女孩看了不看我,只道一声“下车”。
我乖乖地下了车,又随她上了一幢单元楼,走进她住的两房一厅公寓,直到这时,酒瓶仍提在我手上。
我那沾了污秽的大衣被扯下,扔进了洗衣机,鞋子也被勒令脱下,脚下换了双软绵绵的毛线拖鞋。
我倒在沙发里,又想去拧金属酒瓶的盖子,丽梅一脚踢飞酒瓶。
酒瓶砸到墙上,“嘭”一声,很沉闷,掉落地面,“铛锒”几下,很清脆。
“为什么?”她俯视着我,严厉而愤怒。
“什么?”
“为什么堕落成这样?大街上的一条醉汉?你从前一滴酒都不沾,况且你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如果被人认出来……”
“身份!?”我大吼一声打断她,并且不再躲避她烫人的目光。
“你说我什么身份!?自由军司令?参谋长?军校校长?屁!我只是他们手中的工具,他们一个二个都只是在利用我,用完之后再合起来对付我!”
“你在说什么?就算你辞去了司令和参谋长,你还是军队的元老,谁敢不听你的……”
“你以为我愿意辞职的吗?战争结束才两年多,解放党烂掉了,自由军腐朽了,我也不想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是,他们名义上承认我是长官,暗地里却串通起来抗命。自6师的人抢了美国央行的金库,我还没下命令,一在群人就争着来说情,从各师师长到各部部长,上野枫和波尔达也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吵,说什么要维持稳定和团结……最后毙了几个低级士兵,我明知那不过是在演替死鬼的戏,但我没办法拆穿他们,没有人支持我!他们在底下做的事,我看得是清清楚楚。2师6旅在塔拉洞区制毒贩毒;5师15旅在科威特大搞原油走私;6师不但抢银行,还到处收保护费,为赌场妓院当保镖;7师偷偷派人到非洲和南美当雇佣军,结果去维和的自由军跟他人们大打出手……这些我都知道,我更明白该处置哪些人才能从根本上清除这些现象,可正因为如此,我无法下手。处置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造成动乱,战争又会开始,不知多少无辜的人又要遭难……我束手无策了,可又看到了希望,那就是上野枫。他的自1师始终保持本色,能够贯彻执行我的所有命令,也许,他可以拯救解放党和自由军,也许,不,我必须退下来了。我被打败了,我终究还是斗不过权力和利益。但愿我没看错上野枫,虽然没给他全部的权力,让波尔达当了参谋长……可还是希望他能改变这一切……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
丽梅安静下来,默默坐到我身边。
“有时我想,如果我像千叶宏南那样心狠手辣,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
“可你不是那种人。”丽梅很坚决地说。
“我不知道……这样地怜悯他人,珍惜鲜血,到底是对是错?避开了自由军的内战,却造成更大的杀戮,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你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不知道……该相信谁,就算是自己,也不敢完全相信……”
“我相信你,你做的都是对的。”丽梅注视着我,很温柔,黑色眸子里闪动着能溶化什么的光泽。
可我还是站起身去捡酒瓶,猛灌一大口,于是晕暎в衷俣冉盗伲炖锝械溃骸澳阆嘈盼舀D―有个屁用?”
丽梅冲上来夺过酒瓶,一仰头将剩下的半瓶喝到一滴不剩,扔掉酒瓶,她摇晃几下倒在我怀里是。
“我真想杀了你……”她抓住我的衣领,喘着气说。
“为什么?”我扶住她,又好像在抱住她,现实在眼前开始虚幻……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她仰起头,满脸绯红,额上沁着汗珠,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明白……”
“为什么不爱我?”
“什么?”我的双腿开始不稳,正在醉掉的我们贴在一起踉踉跄跄。
“为什么不来追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为什么总是不把我当女孩看?为什么要和吴小莹在一起?为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你不知道……我听千叶宏南说你已经死了的时候,马上就晕倒了,醒来就不想活了……”
“不许你这么想,”我喷着酒气,抓紧她的双肩,“我身边不可以再死人了,谁都不许死,就算我现在马上死掉,你也不准为我而死……”
“那你爱我吗?”
“不许你死……”
“我问你爱不爱我!”
她的喊叫声令我暂时从迷幻中挣扎出来,看清她娇小的鼻子下那温软红润的双唇……
我抱紧她,她没有反抗,我们彻底醉掉了,醉得不可遏止……
…………
头痛……痛得发麻。
揉一下眼睛,扭一下脖子。
阳光透过窗玻璃洒入屋内,一切很明亮。
她在我身旁,睡得香甜。
我也想继续睡着,像她那样,可我已经醒了。
抚过的脸,轻轻吻她……也许,这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不,从今以后,我必须,保护好她。
谁也不许动她!
因为……我已经没有更多的可以失去了……
丽梅睁开了眼,一见到我就把头扭过一边。
“你可以走了,昨晚……是酒的缘故,我们都喝醉了……”
“我会走的……不过,你得跟我一起走。”
“你没必要负责,我自愿的。”
“这与负责无关……我想回桂林看看,偷偷地,避开官员和记者,我想请你和我一起,不知道……你有空吗?”
“这算……约会的邀请吗?”
“长途旅行的约会。”
她扭过头,晧齿轻咬红唇,犹豫了一下,突然坐起身,牢牢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我接受……你的邀请”
…………
一个月过去了。
我和丽梅回了桂林,看到一座几乎完全不认得的大城市,只在漓江之畔,象鼻山下寻得了童年的几丝回忆。家乡的小镇则在地图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能从尚未改名的几座山头来推测小镇原告的位置。
市中心的死难者纪念碑下,我默默站立了一段时间,不献花,也没有躹躬,因为这些对死者来说已经全无意义了,而对于我,精神上的折磨是当然的,也是惩罚性的,任何精神之外的东西都无法表达我的真实感情。我没有后悔,只有痛苦,即使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仍然会选择全胜而放弃保护这些平民,我当时的责任不允许我感情用事……这些,也许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我带丽梅去了美国,到了落基山,五大湖区、芝加哥、温哥华、圣路易斯……那些我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我向她讲述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役,领她拜祭杨正金少将以及无名烈士墓。
我们也去了墨西哥、巴拿马、巴西……在亚马逊河畔的马瑙斯,我在吴明胜墓前请求他宽恕我的失败,并请他保佑我和丽梅。
在澳大利亚,我陪她拜祭了千叶父子之墓,毕竟,我们和千叶家的人关系太密切了,对与错之外,还有更多的东西留在我们心底……
我们去了地下,在诺尔洞区的月都,我跟丽梅讲了娜可丽的事,并领她去了娜可丽家,可她的家人已经搬走,只遇见那个阿鲁拉祭司,又对我大唱命运主宰一切的调子……
回到南京的第二天,我决定结婚了。
――如果丽梅愿意的话。
在一场混乱而不知所措的忙碌之后,日期定在了2015年11月26日,即我生日后的第二天,也是丽梅三年前离开我家的日子。
距婚期还有一个月,一切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婚宴定在了南京金陵宾馆,请柬发给了各个亲友、自由军高官、某些政界人士,蜜月旅行准备去瑞士……
星期天的午后,陪丽梅逛街归来,刚吃过午饭,接到一个电话,是通过丽梅的手机找我的。
“有一个老朋友,很想见你,有重要的事情必须告诉你,下午两点,到城北新区的天元茶楼来。不要开自己的车,从家属区花园后门步行出来,打车去胜利路,自然可以看到地方,招牌红色的,很显眼。请务必要来――为自由而战!”
声音经过了合成处理,听不出是谁,说的内容却很神秘,特别是最后那句“为自由而战”,两年前就已从自由军的口号录中删去了,取而代之“保卫世界和平”,现在对我喊这样的口号,看来是真有什么事要发生。
“谁呀……你的人居然知道我手机号码。”丽梅不满道。
“是我办公室的王秘书,怕我的通讯器出故障后找不到我,就要了你的手机号码备用,可能通讯器又没电了――我要出去一下,你就在这陪一下我爸妈,晚上我回来吃饭。”
“嗯,早点回来。”
吻别丽梅,我照神秘电话所说,从花园后门走出去――那里少有人出入,虽有两名警卫但没有装监控器――打辆的士直奔胜利路。
走进那家天元茶楼,一名侍者模样的男子迎上来说:“陆先生,请随我来。”
跟着他走进地下室,又从一扇隐藏在大堆酒瓶后的暗门出到一下地下车库,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