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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梦-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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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林小岐,一片残霞烧天,血红的云际抹杀了大地上的无数原色,吴秀兰与云飞拖着长长的身影,吃力跋涉着。离了青城山,因此地驻扎蒙古兵,便往东行了上千里路,到得大宋管地奉节。只见居室栉比,门巷修直,傍晚的通衢上依然闹声恬恬。其实这些喧腾之气不过是一片虚象,待得蒙古兵杀来,便轻松毁之一炬。 
  那些糖葫芦、小木人、玉佩饰的商贩在互相比气力地高嚷着,云飞虽年幼,此时对之却一丝兴趣也没有。母亲的头发盘得很紧,不过,也有几根发絮在眼前飘荡着,厚厚的风尘结在她的脸额上,双目显得毫无神采,对所有的事物都是那样淡然,只是紧紧地将云飞牵在手中。 
  云飞──便是她的一切。 
  吴秀兰望了望吵嚷的街市,道:“飞儿,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已无蒙古兵侵扰,就在这里安身吧。”云飞点头应道:“好啊,我们早已将青城山甩得十万八千里了!”再次忆起在青城山上的往事,不免有些伤感。 
  东街左侧有一人家,门户大开,院墙有些老破,两三人在糊墙打坯。门首立了一块木牌,写有“清心馆”三字,母子俩瞧见此处,行了进去。门外和门内果然是两个天下,一闹一静。两人穿过青石大场,到得堂屋,屋内稳坐二老,似是夫妻,年近古稀,岁月虽不饶人,二老看起来却也十分健朗。 
  他们正在喝茶叙话,见了吴秀兰与云飞,老叟忙起身迎道:“二位客人可是要住宿?”吴秀兰干裂的嘴中吐出一声:“打扰了,我们要长住。”老叟猜想这母子俩定是远足客,不然身子怎会如此疲累,忙摆出生意人的笑脸,道:“敝人庾振光,就叫我庾伯吧。”再指向老婆子,道:“这是内人彭明华,不知夫人怎么称呼?” 
  吴秀兰淡淡地说道:“叫我云夫人好了,这是小儿云飞。”庾老叟身边的老婆婆笑盈盈道:“云夫人,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从这走廊向左走,第三间是空房。至于赁金嘛,一月三十文铜钱,不收关子。”吴秀兰的眼神倏然从无力变得有些吃惊,随着她咬唇的动作,终于从嘴中勉强地迸出:“好吧。”彭婶朝云飞盯了好一会儿,象在他脸上找寻什么似的,总之,俊秀的脸庞总是惹得人怜爱。 
  老婆婆亲切地说道:“好孩子,没事到婆婆这里来聊聊啊!”吴秀兰代云飞应了一声,便牵着儿子朝“新家”走去。清心馆内居住的人家也有十来户,妇女们都在门前摆盆槌衣、聊家常,见到吴秀兰和云飞,孤子寡母的,都投来鄙夷的目光。 
  吴秀兰心性清静,鲜与邻居叙话,以帮人洗衣、缝衣为生;云飞则辰时读书,午时习武。云飞在青城山时,不仅武功出类拔萃,文笔也不错,师父们常赞他是第三代弟子中最有前途的。 
  鸡鸣之时,正是男儿读书之刻。云飞在学习上非常自觉,从未使母亲劳心,爰崇断杼之事如经典在心,不敢轻忘。时不时便闻得云飞家中琅琅读书声:“典张文物,心之著也。家齐国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 
  “刷刷刷”,迎空传来母亲辛勤而有节奏的洗衣声,猛然触动了云飞的心志,默念道:“母亲起早贪黑地操劳,我空有一身武功,怎不去帮这个家!”便放下书卷,提剑悄然而出。 
  云飞行至街市上,天色虽早,却已闹哄哄了,立一空地,放开心怀,揖拳吆喝:“各位大叔、大婶、大爷、小姐、公子们儿,在下云飞,自幼学过几套拳脚,今路过贵地,特耍给列位作兴。各位若看得起眼,赏口饭吃;若看不起眼,只当小子顽闹罢了!”见这小孩相貌堂堂,语齿伶俐,行动乖巧,不少人止步观之。 
  云飞见众人围作一圈,心中暗喜,便打起十二分精神施展飞天剑法。当真是,剑舞华光耀九天,拳腿无影虎生风。圆场之中,飞天剑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剑风拂人衣,剑光闪人眼。观众齐声喝彩,有不少人投掷铜钱,赞叹这位少年小小年纪真不简单,又说:“若我们大宋百姓都有这身好功夫,就再也不怕蒙古兵了!” 
  云飞耍到酣处,人群中冒出几位恶相之人,把路人扒到一边。那顶爷光头秃顶,提一鸟笼,似个和尚,但生得方面圜眼、卷唇巨口、两鬓朱砂、乱发蓬蓬,敢问世间哪里有这般凶恶相的和尚? 
  云飞见其来者不善,便收剑而立。那秃头走上前恶狠狠地骂道:“呔!这三街六巷,哪个不晓得我‘杀得光’的金子招牌!你小子要混饭吃,也不先跟老子打声招呼,活腻了不成!”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地痞也揎拳裸袖,横眉竖眼道:“毛小子!先敬上我大哥五两银子见面礼,不然打断你的手脚,叫你走着来,爬着回去!” 
  云飞本想替母亲分担家事,却碰上这等倒楣事,一抱拳道:“我叫云飞,初到贵地,不识礼数,万望海涵!只是,各位大哥都看见了,地上的铜钱尚不足一两,我怎交得出五两银子?” 
  杀得光咄了一声,道:“看你乳臭未干,今天大爷心情好,放你一马。弟兄们,将地上的铜钱给我捡了,剩下的账先记着。”那些鹰爪们趴身扑地,就似饿狗般打滚。云飞心中虽恨,但思量道:“来者势众,不能硬碰,让他们拿去吧,过一会儿我还能赚到。”杀得光凌践乡民,四周的人们深知厉害,谁敢替云飞出头?只隐约听得见一些蚁声:“不像话,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孩子。” 
  忽然,人群中有一人扬头骂道:“龟孙子们,你们干嘛吃屎啊?”正在地上捡钱的几个地痞闻言大怒,峥峥地立起身子道:“是哪个短命鬼惹到太岁头上来了!”人群纷让,显出一位武者打扮、五十上下的中年人,面阔风赜,颇有侠范,身穿锦衣风袍,眼中精光闪闪,蕴着无穷内力。 
  那汉子喝道:“路不平,有人铲;世不平,有人管!”地痞们见了债主,揎拳一齐上前讨债。中年人冷笑一声,单腿三拚,如疾风骤雨般点中叁地痞的小腿。只听得“突突突”的三响,叁地痞一齐跪地,身不由己地朝好汉山呼礼拜。好汉嗬嗬笑道:“我儿,快请平身吧!你们吃得多,用得多,为父的可养不起你们啊!” 
  周围的人们都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起来;叁地痞横行此地无数时日,今番受辱,直羞得无地自容。他们老大杀得光见手下有难,怎能不救,慌忙扔了鸟笼,从腰内抽出钢刀,大喝一声,当首砍来。好汉的脸上倏然一笑,傲然道:“今天若不教训你们这些恶霸,我就枉称‘金钩使者’!” 
  杀得光乍闻金钩使者的名号,早唬得魂不附体,硬生生止住了欲劈头砍下的刀锋,哇呀一声怪叫,蓦然弃刀而逃,另外叁地痞却还傻站在那里茫然无知呢。金钩使者也不追赶,搓着手掌,挑眉笑道:“头儿都跑了,你们呢?” 
 
 
 
  
 ~第九回人间才合无量福天上飞将祸事来~
 
  叁地痞见老大都害怕这金钩使者,定然来头不小,赶忙真心真意跪地如拜皇上:“小人秦世顺。”“暴胜利。”“冯志光。”“我们都是乌龟王八蛋,猪狗不如,如果金钩爷爷要杀我们,都会弄脏爷爷的手!还望金钩爷爷饶小的一命,让小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好好作人……” 
  金钩使者板着脸喝道:“让我耳根静一静,你们三个重重互打三十个耳光罢了!”那三个地痞就似从刀口上取了性命一般,哪敢不从,只见三人各各努力掴耳光,互争高下,啪啪声回荡不绝,老百姓们的心中都除了一口恶气!他们捱得耳光扇完,便毕恭毕敬地将刚才放入怀内的铜钱,依数还至云飞手中。金钩使者使个眼色,还不各自捂着肉包脸,屁滚尿流地跑了。 
  云飞走上前,拉着金钩使者的手,道:“这位大伯,今次蒙你解围,务必到寒舍一谢!”金钩使者倒挺喜欢云飞,欣然答道:“好,看你的剑舞得有张有驰,是棵好苗子!”云飞心中暗喜:“怎么和师父说的一样!” 
  两人边走边聊,云飞问起金钩使者的身份,金钩使者道:“我是红教‘金字使者’之一,姓张名文,与我齐名的两个兄弟是‘金枪使者’张华南和‘金钱使者’张汉波。行走江湖,可是人见人寒呢!”这等英雄人物,云飞甚是愿意亲近,见张文行为豁达,问道:“张大伯,不知红教是干什么的?”张文略思一会,道:“你小小年纪,还是不要了解太多的武林之事,这样对自己有好处。”云飞“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不一刻便到得清心馆,他们在洗衣服的婆娘们惊异的眼神中走进屋内。天气有些炎热,家里拉上了窗帘,太阳是遮住了,但凉风也因此挡住了。只见吴秀兰坐在坑上替人缝衣,一不小心银针刺入中指,正吮指止血。 
  云飞刚踏进门槛,叫了一声“娘”,吴秀兰见飞儿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放下手中之事,问道:“这位是?”云飞拉着张文,将今早发生的事从始至终诉说一遍。吴秀兰转忧为喜,忙道福称谢,张文以通家礼见了,连声“不敢当”。吴秀兰忽望云飞,语重情长道:“飞儿,日后你不要出去谋生了,我知道你孝顺,不过,娘再不中用,也还撑得起这个家。世上人面如狼虎,万一你……”云飞见娘担心得将要落下泪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道:“娘,我一定听你的话,再不生事了。” 
  母子俩相依偎的亲情使张文深受感动,见云飞家徒四壁,空房少物,心中亦有些苍凉,道:“我见这孩子丰神满韵,定是个富贵出生,怎的现如今弄到如此田地?”吴秀兰悲从心生,终于落下泪来,答道:“不瞒恩公,我相公是临安城提辖云孝臻。十三年前,我夫君惨死于西域恶人黑蜈蚣之手,我们母子俩就……”后面的话,便是一阵低泣。 
  张文大惊失色道:“原来你们是‘镇南虎’的妻儿!”急忙向吴秀兰行上一礼,道:“我虽身处红教,不过早已闻之临安城有个镇南虎,拯危除难,功济于时!可惜他……”语到尽处,喟然长叹道:“唉!今日有幸让我逢见英豪之家室,确是忠良之后天必佑啊!” 
  云飞闻后惊讶地望着张文,嘴唇微动,似要询问什么,遂又止住了。只见吴秀兰还福道:“我夫君有此美名,我很欣慰。”张文道:“我离开红教总舵,路过此地,不巧遇着你们。只是现有要事在身,待办完公事之后,再来接你们母子到我红教安身。在下虽不能与云兄那样的英雄相知、相交,但他的妻儿我亦有责任照顾,本教的名声固然不太好,不过近年来藏身隐形,不涉足江湖,也颇为一个安居之所。” 
  吴秀兰有些过意不去,道:“我们萍水相逢,怎敢劳烦壮士。”张文斩钉截铁道:“嫂子不必再言,此乃我武林中人份内之事!”续摸出一锭十足赤金放于桌上,揖拳道:“公事急迫,待我完事后,定来接你们母子。些须聊表心意,在下就此告辞!”吴秀兰正欲推辞,张文已大踏步地离去了。吴秀兰拾起黄金,追到户外,仰望青天,茫然不语。云飞急忙追出门,赶上张伯伯,恋恋不舍地送他出城方回,真想不到人间处处有温情。张文又将云飞勉励一番,更激起了云飞的盎盎斗志。 
  云飞品着街头鸟儿嘈嘈之语,欣然回到家门前的长廊时,却听得一些妇女们七嘴八舌地小声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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