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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抚使将帘掀出一个小缺口,一箭之外望见头戴乌纱的七品知县,他本就渺小,远望就更显得渺小了。肩夫脚力加快,俄顷已至,左右揭帘,一位五旬上下的官员起身下轿,身着獠兽罗遥А⒔盘ぴ坡摹⒀獍子翊婧取4耸保傩泄瘢裥邪堇瘢黄氩渭0哺辜︼肯嗝膊豢埃苣偷共恍。媪募妇洌镁∈切澏せ埃挥忠私臃缇疲哺挂豢桃驳炔患埃怕︼烤鸵≈饕牵约喝ゲ炜磁┘曳缜椤!
安抚使隔家询察,大家都说生活安逸,秀才答道:“我们的县老爷爱民如子,此地五谷丰登,路不拾遗。似我等文学之士,每日晨间赏花沐景,吟诗作赋;午时乡友弈棋,高谈古今;傍晚浏望红霞,与妻悄诉情语;晚暝对月饮酒,调琴阑歌,雅趣盎然。”农民答道:“官不压民,主不欺身;三餐饱,冬衣暖;子孝妻德,安乐太平。”
有些农民在背诵时,由于记忆力不太好,以至于有些问语一时想不起来,便用自己的话补上,不过大意未变。安抚使问了几家,都说日子好过,忧心甚慰。虽说“朝朝琼树、家家朱户”言过其实,但百姓如此赞誉,可见对知县的拥护安戴甚高。农有余粟,女有余布,也是亲眼所见,更无置疑之处。娄锟随机把自己的生活表个态:“国课早完即囊囊无余,自得至乐。”安抚使又问治安如何,娄锟说:“黔首安宁,邻里相敬。”安抚使一拍娄锟,笑道:“看来我押的钱粮都白带来了!”娄锟唯唯。安抚使二拍娄锟,大笑道:“放心吧,钱粮绝不会少了你县,若叫乡民见了,反埋怨我偏心呢。你的功劳也不可白没,他日本官定要将你治民安郡的事迹表呈皇上!”娄锟又唯唯。
安抚使在娄锟处心安排的驿所下榻,虽谈不上绮栊之屋,几间瓦房也打扫得颇为整洁;炊饮虽谈不上靡丽,几盘肉蔬也做得颇为精致,显出本县不铺张浪费之风,安抚使很满意。
钱粮已运到衙门里,娄锟画了回符,点数入库,瞧他乐的,仿佛这些钱粮都是他的一样。回到府内,望娄樗笑道:“本县涝灾,久日不退,朝廷体恤民情,批廪千石、银二百两,以飨百姓。”娄樗懒懒说道:“朝廷发钱粮济民,与我们有何干系?”娄锟摆手说道:“你真是个门外汉,公府之钱粮嘛,匀一匀是每县之长的职责,本县当然是推辞不得的了!”
娄樗道:“这粮食都是有数可查的,怎么扣下呢?”娄锟笑道:“那还不简单,就说老鼠猖獗,每日都要被它们偷吃掉几斗,积年累月不就都积到家里来了。”娄樗听得大笑道:“伯父神见!那,银子又怎么扣下呢?”娄锟口沫横飞道:“兴个什么水利,作个什么工程,只要吹得大做得小,还怕不飞到家里来么!”娄樗心中顿时雪亮,大囤满、小囤流,这么简单的招法,自己为什么就想不到?娄锟悠然自得道:“钱从勤处来,贪也要会贪嘛。”
百日之间,娄锟贪了粮草五百石,发下二百石,余下备用,银子也贪了一百两。娄锟抚摸着银子,迷醉地说道:“白花花的银子啊!你为何看起来这么的可爱,石头与你一般颜色,为何它看起来就是没你舒服呢?”这些都是后话。
这日清晨,安抚使被娄锟蒙惑,正在草拟奏章,表其功业。突然听得门外喧嚷不断,他无心构思,搁笔在案,唤过小僮问道:“外面是何人如此吵闹?”小僮去后回道:“是一名百姓跪呈状纸,口口声声喊冤。”安抚使心道:“娄锟治县有紊,怎会有人喊冤,难不成是个刁民不服讼判?”便叫带那人进来。
须臾人到,正是邹非,打妻儿入狱后,他每日无心从事,懒瘫在家,恨悔自身,听说这次南巡的安抚使是个有名的清官,便听了街坊郝大婶的话,连夜请人写了一张状纸,今早便来呈冤。写状纸的秀才格外向邹非吩咐,事情如败露,切莫提是他代写的。
一见到清官,邹非便泪如泉涌,双膝绵软,把状纸高举在顶,安抚使一接过,邹非便纳头大拜。安抚使命人将其搀起,道:“你莫如此,如真有冤情,本官自会禀公处理。”命小僮看了座,安抚使仔细读罢,眉峰愈锁愈紧,“啪”的一声,把状纸往案上一拍,喝令带一乡民进来盘察。那乡民起先还在诵扬知县,安抚使逼道:“你若不说实话,他日经本官查出真相,你便是其党羽,难逃国法!”
宁可得罪官小的,也不能得罪官大的,这个道理谁都明白,这乡民哪经得起吓唬,磕头顿如和尚打木鱼,一句一句把娄锟的吩咐如实招得殆尽。安抚使听得拳头在桌上一捶,喝道:“岂有此理!贼官安得嚣张到此境地!”将那篇奏章撕得稀烂。
事不宜迟,先点左旗牌官安堋提吴秀兰母子出狱,再点右旗牌官水芮带卒把秦世顺与奚绍启抓来问供,两边领命而去。邹非感激不胜,口口声声再生父母,安抚使道:“为官者当从民愿,剔奸恶,扬正义,何懿之有!”
这时,班房掌刑狱的典史祁善也来探望,将娄锟的处事为人数落一遍,安抚使道:“娄锟之事确令我气堵,但娄锟也是个朝廷命官,若要此刻办他的案子,恐怕朝廷怪我武断;料其不过星般大的芝麻官,难道敢动到我头上来不成,不如等回去上报朝廷,才是良方。”祁善叹道:“只是便宜此贼多逍遥几日了。”
邹非倚门首伫望,远见妻儿相携而来,心突突往上冲,又想到自己之错,那双脚竟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云飞明白了继父不是无情之人,悲喜交接,高喊着“爹”,扑面跑过去。邹非喜泪如箸,应了一声,张开臂膀把儿子搂得紧紧的,妻子也隔着云飞把他们抱得死紧。吴秀兰一家子得以团圆,对安抚使及祁善千恩万谢后,听从了金玉之言,不慌回家,权且住在这里,以妨娄锟耍诈。
秦世顺、奚绍启等在赌场内被网到了,秦世顺见形势不妙,哪敢狡辩,只是磕头求慈颜开恩。奚绍启打量自身,忆起先妣竟遭自己的毒手,还有更多人受到自己的欺虐,不禁懊愧非常,哭着打耳刮子,道:“别人都说我是社会上的渣子,看见我都躲得远远的,都瞧不起我。我也想活得像个人,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没有人来教我,不作街边,你教我作什么?”他抱头猛摇,道:“我好痛苦,社会抛弃了我,我却不能抛弃社会!”安抚使忖道:“他虽有错,但错之根由不在他,是这个世道逼得他不得不变坏。”叹了一声,将两人五花大绑,权且寄在草房,准备带京作证。
时已过午,娄锟贪睡了一次,没去坐衙,头还没醒,就听得房门咚咚的乱敲,便穿衣拂面,打着呵欠开门而出,叫道:“这么早,有什么鬼事?”只见师爷惊慌失措道:“大、大、大人!大事不好了,安抚使出令提吴秀兰母子出狱了!”娄锟听得心脏僵硬,忙按着师爷的肩道:“你说清楚点!”师爷道:“安抚使不知听了哪个的鬼话,对大人猜疑,还把秦世顺和奚绍启抓走了。”娄锟跺着脚道:“糟了,糟了!那两个家伙都是见利忘义之徒,还不把本官连本带利地抖出来!”师爷道:“要是安抚使听了他们的话,上报朝廷,那大人不就……”
娄锟把手叉在胸前,左手压着右手,心道:“若此事让朝廷得知,怎生吃罪!”顿时恶向胆边生,道:“少安毋躁,我有一计!”对师爷附耳私语,把师爷吓得双目睁得比太阳还圆,战抖着嗓子道:“这个……恐怕……”娄锟哼了一声,道:“是他逼我的,怕甚么!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夜黑得不见一颗星,天上能发光的都被密密匝匝的乌云所遮掩,没有人敢在街头上走动,他们都预感到可怕的魔星将要降临。
牢房里的犯人本应熟睡的,在极不正常的安静下传出阵阵喧闹声,伴着几声“呃啊”的惨叫,不知是谁把前些日子关押的宗贼尽数放出,这些憋得近乎发疯的土匪们冲出监狱,蜂拥至库房,库房的仓门也有预谋的敝开着,刀、枪、剑,供他们随意择选。
土匪们装备齐足后,举着火把,潮水般冲向安抚使的驿所,随着一声“噼剥”的破门声,再伴着几声守卫嘶哑的惨叫,驿所即将化身为屠场,野性的嚎叫把梦中之人惊醒,可怜上百名军官士卒都在被窝里作了无头之鬼,秦世顺和奚绍启也休想脱劫。
云飞听得外面动静不妙,秉烛见窗纸上投着晃动的人头之影,急忙披衣执剑,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蓬发的头来,往里面一瞅,回身就走,嘴里嚷道:“那小子在这儿!”然后就听见几阵奸笑声。邹非和吴秀兰从里面的房里出来,一面走一面扣扣子,吴秀兰望云飞道:“出什么事了?”话音刚落,就闻到一股浓烟味,云飞快步出门,眼间的场景顿教他心惊骨折,只见数十名土匪明火执杖地杀人放火,除了自家无损,驿馆内血流成河,烈火连屋。
土匪们完事后,一刻也不愿多待,抢了马匹奔逃离馆。灰烟蒙蒙,呛得人不住地掩鼻咳嗽,四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云飞高声叫道:“朱大人!”提腿就往安抚使卧房奔去,门首傍敧靠着一人,白色的睡衣上溅着点点血斑,腹部被捅了一个大窟窿,嘴角下挂着一道血沟,正是安抚使!云飞附在他身旁,使劲摇着他的双肩,拼命地叫道:“朱大人,朱大人1可惜,他已经醒不过来了。屋舍皆用枞木建筑,见火即燃,火势愈烧愈旺,火苗四处乱吐,烤得人脸上发烫,椽木被烧枯而带着火条往下掉,云飞忙将安抚使的尸体向外拖,怕烧坏了。
父母亲也跑了过来,满面惊惧和迷惑之色。徒然传来“得得”的脚步声,只见军牢快手,执刀握棍地虎对拥过。云飞拖尸体的举动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领队的指挥劈头喝道:“大胆狂徒!岂敢弑杀朝廷命官!”云飞听得连忙放下尸体,又看看沾满鲜血的手,倒真像一副凶手模样,急得大声辩道:“大人弄错了,朱大人不是我杀的,是一群土匪……”“住口!”指挥把手一挥,道:“把他们三个凶犯绑起来!”众卒拽着麻绳就往他们身上套,吴秀兰头晕眼乱,栽倒在地,不住地喘气。云飞横眉怒视,不过芥荳微力,决难支撑。
邹非的作人本章是守分安命,顺时听天,现已明白了一切都是知县施计嫁祸,顿时怒火冲天,半分压抑不得。待军卒走近,邹非猛然把一卒身上的腰刀抢着抽出,那军卒还未会过神来,早被邹非一刀砍翻在地。众军卒大惊,丢了麻绳,齐齐拔刀就砍、举棍就砸,邹非发了火性,亡命地胡劈,雪光纵横,又有两人被砍作两半,众军卒不敢近身。指挥大怒,拔刀朝邹非如箭般掷去,邹非已失去理智,耳目不辨,未加躲避,心窝倏然一凉,刀锋从背后穿过,手中刀落,趑趄了两步,仰倒在生硬的地砖上,后脑落地时“咚”的一声响,撞开了花。
吴秀兰与云飞发疯似地奔过来,拨开军卒,伏在邹非身上呼叫啕哭,一个为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