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转眼间,落日衔山,昏鸦逐队,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雪儿说不想回去,要云飞多陪一下,躺着看星。月亮刚露脸时是一团白物,渐渐与四周区别开来,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月儿的光只能带给自己,湛湛长空依然黝黑,俩人在夜色下又忽然变得害羞起来,都仰面躺着,无声无语,闭上眼睛静思,互听对方的呼吸声。云飞伸出手来给雪儿做枕头,雪儿温暖的左臂已轻轻搭在他的胸口上。
月亮倚在云上,带着微笑睡了……
每当雪儿在窗外唤云飞吃饭时,云飞的心潮都会莫名汹涌起来,随之产生强烈的归宿感;每次晚憩时,看着雪儿细心地在自己卧榻上布置被褥,眼中实在禁不住热泪盈眶。
《春去来》:
幻梦初醒辞客岁,瑾女品新无虚年。
皎葩常伴心神恺,化身欲作尝蜜蝶。
三月雨,贵如油。清明已到,清风徐来,根根长柳经油雨淋绿,在风中飘摇着舞姿。云飞提了一篮香供纸马去祭拜母亲,远远就望见母亲的坟丘上星星闪亮,犹如三月残雪,洁白烁眼,原来铺满了五瓣的白梨花,给小丘披嫁了一层圣洁的衣裳。
“雪儿!──”他心口同时惊叫,“只有雪儿!”
脑海里浮现出雪儿的倩容,又望着眼前的洁芒,就似有一泓清水沁到心里,好生清爽。他将坟前的梨花拨开一小堆,烧了香供纸马,将灰烬埋在土里,再将梨花重新铺好。楷树下,清阴素影,益母草在风中挥舞着叶掌和白色花瓣,添就了一份生命的气息。云飞盘屈在坟头,与娘谈着心:“娘,你好么?我好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下地狱的都是那些坏人,所以,我不会担心娘的安危,娘现在一定是在极乐世界呢!昨天我作了一个梦,梦见娘与爹在一起,我知道这是娘长久的宿愿,爹还对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惜梦一醒来,爹的容貌我就不记得了,这是你们托给我的梦吧!你们安心吧,我现在一切都好,在我身边有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没去过尘世,是一个没有受到任何邪世侵浊的女孩,她让我感到,活着竟是如此美丽的事儿。你看见了么?这些美丽的白梨花,都是她亲手撷起给你铺上的,人们常说母子连心,我知道你很想看看我未来的媳妇,这下你见过了,一定很高兴吧!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就像娘一样……”
云飞凑过身子坐在小丘上,抚摸着花瓣,道:“也像这些白梨花一样……其实,我这辈子已经许下过两个愿望了。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让娘过上好日子,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他的眼眶中有些模糊,伸手拾起两片梨花,在拇指与食指间摩搓着,道:“第二个愿望是我刚刚许下的,是……”他清了清喉咙,道:“但愿能娶雪儿为妻。”顿了顿,道:“也许我太奢望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作谁的妻子都是上天对她的不公。当她闭上眼偎在我的胸口上时,我能感受到她身心的寄托,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决不可以对不起她!娘,你保祐我们吧!”
云飞悉心抚摸着白碑,那些漆红的雕字都新新亮亮,一定是雪儿擦过的。“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这样细心。对了,师父也是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不过却很奇怪,我与师父好像有着忘年交的感觉。他耐心地教导我,陪着我说笑,就像是父亲一样。唔……我又想起了百毒神仙,我梦见他在灵曜府上作了一名鬼王,但又心里不坦实,他以前作了许多坏事的。我害怕,害怕他会下地狱,别人都说他很坏,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好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娘,你若是见到他,就托梦告诉我吧!”
这时,一只鹪鹩落在娘的白碑上,只见它体小头棕,眉纹尾短,云飞只不识得,忖道:“这只鸟儿是表吉还是表凶呢?”他想抚摸它,那鸟儿却很怕生,扑喇地飞了。云飞望着鸟儿匿失在云际里,舒了舒骨骼,站起了身子,道:“娘,明儿再来看你,好么?我也该去谢雪儿一声了。”
泉水叮咚的小溪傍,一株古树的粗干如虹般架在水陆之上,雪儿横坐其上,双腿吊在半空中,绣鞋再下一点就可撩到水面,正躬着身子,用一根菖蒲的花穗戏着水纹,娇美的身躯就似一朵临水芙蓉。
云飞扶着黄檗树,叫了一声“雪儿”。雪儿闻声乍然回首,兰情蕙盼,果真是云飞,忙面含春笑道:“飞哥,来,陪我坐一会儿。”云飞嗯了一声,靠着雪儿坐了,那株古树干刚好可容下两人,不过有些紧寸。
云飞轻轻抽出她的手,道:“雪儿,我娘的坟茔上铺满了白梨花,都是你的心意吧!”她摸着鬓角,道:“没什么了,我房外的那棵梨花树谢了一些花朵儿,落在地上怪可惜的,便用竹篮载了一些送给你娘。”云飞把她的手轻轻搓着,道:“我娘的石碑也擦得洁净,你这么有心,真谢谢你了!”“咱们之间还用道谢么!”雪儿用穗棍逗了逗溪中惝游的翘嘴鲌鱼,幽远地说道:“其实,我虽然没见过你娘,但我却从心底喜欢她,也不知为什么,我和她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云飞道:“可能你们都是女人的缘故吧,你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雪儿靠在他的臂膀上,道:“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母亲是个什么样儿,我不知以后能不能作好。”云飞将手抽出,搭在她的肩上,道:“你是最好的!”雪儿听得将头埋下。
溪水清澈可见底,云飞看着河床上被水流磨成椭圆的石子,瞿然叹道:“作母亲的真是伟大啊!每当看到母亲劳累的样子,我就会不自觉地从心底感到愧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她,她为我付出了一切,而我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唉,我在她眼中一天天地长大,却从未送给她一件礼物。每到冬天,她的手都会冻皲,麻纹就像用刀刻上去一样深,一道一道的,我都不敢看;打算买件手套给她的,可是一拖再拖,没想到,连这小小的心愿也不能实现了。夜里,她悄悄地给我盖被子,天气冷了催我加衣裳,生怕我害病,这份爱,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尽。可是我那时都不觉得可贵,甚至还嫌她麻烦,就那样浑过来了。现在,当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时,我才发现,我好想再得到她的关怀。记得到了天寒的时候,我一回到家里,母亲总会伸出手来给我暖手,我好想再要一次,可是,我却永远也得不到了……”
云飞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好愧咎,本来打算拼命努力,让她晚年过上好日子的,可现在,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了!”
雪儿感同身受,清泪从眼角溢出。云飞与她相看泪眼,道:“都是我不好,害你也伤心了。”雪儿摇摇头,一只手抹泪,一只手又帮云飞抹泪,深情地望着他,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能感受到你的感情,真的!”
云飞暗自调剂心情,道:“我一直想对她说一声,‘娘,谢谢你’,这句话鲠在喉咙里十几年了,总是羞口难开。如今,我就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她也回不来了……”母亲永远慈祥的面容记忆犹新,他顿感凄恻哀痛,声气也哽咽起来,道:“她从来就不知道奢求什么,一针一线地攒下,为我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补丁拼凑而成的,每年的春节却要为我做一套新衣裳;就是吃饭嚼着沙,她也舍不得吐;三十岁,她只有三十岁,眼睛就劳累得模糊不清了。为了我,她不畏别人的嘲笑,舍去贞节重婚,甚至舍弃尊严,回到原家跪求无情的外公。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却一筹莫展……我、我也想让她过得好一点,不要再啃黄粮,可我却一点用也没有……”他说得呼吸耿塞,压紧了双目,扯着头发,失声叫道:“我真是个费物!天大的费物!!”
时间无声无息地消逝了,雪儿一直垂目无言,几只翠鸟飞旋在水面上,自然才不至于静寂。云飞喘息良久,叹道:“汪艳平也许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当时我真的很讨厌她,但现在想来,我却不恨她了。”雪儿仰面问道:“为什么呢?”云飞将面对小溪的眼目转向一片青天,平缓地说道:“她对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她能把费尽心思搜罗来的一切都无私献给她的孩子们,这难道不算是伟大么?”雪儿听得心里莫名震撼起来。
云飞叹道:“自己在心底深深挖掘一下,应该能体味出,不会背叛自己的正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吧!当人失去时,那份金换不回,万唤不回的亲情在记忆中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云飞言罢,放情于花萼相辉、碧水青天的自然中,用沉默的心仪回味着仿佛徘徊在眼前的过去,母亲的身影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说不出感激的滋味再一次令他走进紫荆盛开的花苑,情不自禁道:“母亲用她的身心无言地告诉我,纯朴便是美丽,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永远都是!”
雪儿的嘴唇微微跳动两下,问道:“我美丽么?”“嗯~”云飞撩起她的绀鬟,一丝一缕地放下,就像一架竖琴的经弦被拨弄,平滑而又不失旖旎,发出无声而动人的韵律。云飞在她无发遮掩的耳根吐着热气:“你和我的母亲一样美丽,别人无法替代的美丽。”丝发还在滑落,都落在了云飞的脸颊上,柔柔的、痒痒的。
云飞道:“有时候,苦难也是一种快乐,当年,我们过着断齑划粥的生活,很难熬。但是,那种相互扶持、两心依靠的温暖,永远都不会在我的记忆中冷却。”
时间不懂得停留,天黑了,云也黑了。山中忽然吹起风来,初时淅沥萧飒,渐而奔腾澎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鏦鏦铮铮,金铁皆鸣。窗外疾雨暴风,沉雷烈电,屋顶上都生起烟来。云飞站在窗前,将手伸出窗外接着雨点,颗颗粒粒,着着实实。这哪里是刮风,分明是在刮刀;这哪里是下雨,分明是在落针。
“糟了!这么大的风雨,我与雪儿共植的凤凰松会经受不住的!”耳畔又响起一声轰雷,云飞心里发颤,匆忙披油衣套皮靴,打着一顶翠绸油簦出门。他蹅着泥浆行至莲花庵前,黑漆漆的,只见有一倩影朦朦胧胧的,也打了一顶翠绸油簦,蹲在凤凰松前,荷衣风动,落发绦绦,就像凤凰缠绵的尾翼。
“雪儿!──”
云飞心里口里都大叫一声,飞快地朝她跑去。她听见云飞的呼叫,站起身来,两瓣脸庞像雨打的苹果,恻恻动人,道:“飞哥,你也来了!”云飞跑到雪儿的跟前,两把油簦碰在一起。云飞道:“原来你也不放心这株凤凰松啊!”雪儿拉过云飞的右手,道:“真好,咱们一齐照顾它吧!”天空中一道霹雳将乾坤点燃,四周都闪烁着可怖的白光,云飞急切切地叫道:“雪儿,这里好危险,你快回去吧!”雪儿把云飞的手一捏,道:“不行!你守在这儿就不危险么?”
巨雷咙咙数声,轰得人三魂神咋!瀑雨中似乎夹杂着小雹子,打在脸上好痛。雪儿眼皮频眨,一股酸气冲上鼻尖,身子战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忙用手绢擦鼻。云飞举手抹下她额头上的雨珠,婉言劝道:“雪儿,你回去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够了,你衣衫绵薄,怎么经受得住!”雪儿虽冻得猛烈抽气,却依然倔强地摇着头,道:“这是我们两人相聚的象征,它不能受伤,